安靜的躺在王寶珠懷里的林雨桐其實意識是清醒的,若說她在林子里被王寶珠抱起來時還不確定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一路上寶珠絮絮叨叨的祈求上天保佑孩子活下來以及寶珠對趙氏的咒罵,已經(jīng)讓林雨桐意識到自己確實來到了一個暫時還不確定的朝代,她不但沒有到天堂見到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反倒是自己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林雨桐心里十分的郁悶,對上一世孩子的思念,對上一世父母的愧疚以及對顧青陽的怨恨都讓她無法接受現(xiàn)在的自己,她想哭,可是她虛弱的連一絲哭聲都發(fā)不出,也許這樣也好,這個虛弱的身子估計活不了多久了,再死一次,也許就能回到正確的時空。想到這里,林雨桐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再死一次。
王家的院子里還是一片雞飛狗跳,這種混亂隨著寶珠和林雨桐的歸來達到了頂峰,趙金梅尖聲的咒罵王寶珠看不得她兒子好,馮氏又氣又急,一邊哭,一邊緊緊的把林雨桐抱在懷里,寶珠也是氣得哭,卻不敢反駁趙氏。她一個已經(jīng)出嫁的姑娘,本就在家里沒什么地位,若不是記掛著與馮氏的情誼和可憐小侄女,她也不會頂著趙氏的白眼,硬要在娘家住下來。而她那個懦弱的二弟,林雨桐的父親只是蹲在西廂房的門口,低頭嘆氣,偶爾抬頭看一眼大嫂,眼神里竟然含著愧疚,他一向不喜歡妻子的火爆脾氣,反而對精明的大嫂趙氏言聽計從,這次也是一樣,他也隱約懷疑是自己女兒的出生加重了侄子的病情。但是作為父親,林雨桐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雖然是個女孩讓他很失望,但終究有些不舍。
此刻的林雨桐已經(jīng)心如死灰,她本就不想活了,而這個雞飛狗跳的家庭更堅定了她去死的念頭。前一世雖然家境不好,但好在父母慈愛,對她和弟弟一視同仁,硬是咬著牙供她上完了大學。沒想到她居然來到了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古代,還生在這樣一個畸形的家庭。因此當馮氏幾次三番的努力想給林雨桐喂奶的時候,她都拒絕吮吸,其實早產(chǎn)的馮氏本也沒有多少奶水,就算林雨桐肯吸也吸不出來多少,何況她也沒有力氣吸,只是一心求死。
林雨桐出生的第三天下起了大雨,天氣驟然冷了起來,馮氏因為產(chǎn)后虛弱加之傷心連一絲奶水也沒有了,而在氣溫驟降的這個早晨,王志旗又一次發(fā)起了高燒,王家的院子里再一次陷入混亂,鎮(zhèn)上的李郎中在東廂房中開了藥方后,只說了句:“成不成的就看今天能不能把燒退下來了”就搖搖頭離開了。王老爺子坐在堂屋的高背椅子上,旁邊是一臉陰沉的楊老太太,兩個兒子都默不作聲的低頭坐在兩側的矮圓凳子上,趙氏從東廂房沖進堂屋,大哭道:
“爹,娘,求你們把那個掃把星送走吧,我的志旗要是沒了,我也不活了?!壁w氏一改往日的精明,竟是直言不諱的一邊哭一邊罵,王老爺子被哭得煩心,加之擔憂長孫,最終還是對二兒子王元輝說道:
“老二,等雨停了就把二妞送走吧,這樣三天了都滴水不進,想也是活不下去的?!蓖踉x艱難的點了點頭,他在這個家一向沒有地位,對著大嫂尚且膽怯,對父母親更是言聽計從。
“爹,只是二妞還有些氣息,直接扔了怕我那幾個大舅哥不肯罷休?!蓖踉戚x終于鼓起勇氣說完了這句話就不敢再吭聲了。
“送到西邊山上的庵里吧,活不活的下去就看她的命了?!蓖趵蠣斪诱f完這句話就起身進了東間的臥房,整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夏日的天氣,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午后雨過天晴,王元輝借來鄰居家的驢車,寶珠在疲累的馮氏睡著后,悄悄的把在王家待了三天、尚未取名的林雨桐抱出了西廂房,上了驢車。
顛簸的驢車搖醒了氣息奄奄的林雨桐,只聽寶珠輕聲道:“二妞,不要怨爺奶心狠,姑姑也不舍得把你送到庵子里,可是沒辦法了,你到了庵里,好好活下去。”幾滴眼淚落在林雨桐的小臉上,她死寂的心里蕩起了一點漣漪,比起馮氏,林雨桐對這個姑姑倒是有些感激,雖然她已無生念,可是這個姑姑總是在她垂危的關口拉她一把,她的絮叨讓寶珠看到了女人善良又堅強的一面,相比爺爺奶奶和父母,寶珠似乎永遠都對她抱著極大的希望,一直都相信她能好好的活下去,林雨桐心里浮起了一絲絲的溫暖。
滿山翠綠的晉云山距離寶珠娘家所在的王村大概四十多里路,當王元輝的驢車趕到山腳下時,已是夕陽西下。寶珠抱著林雨桐,王元輝抱著一個小包袱,里邊包著幾件嬰兒衣服,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盤山的小路上,走了一個多時辰后才看到了參天古木掩映下的惠慈庵。惠慈庵是這附近有名的尼姑庵,香火鼎盛,以往有災荒年時,也常有養(yǎng)不起孩子的父母把孩子送到庵里求條活路的,這種人家往往是生計艱難但是又不舍得把孩子賣去為奴為婢,才會不得已而為之,只是從前年開始,這一帶都是風調(diào)雨順,鄉(xiāng)民們?nèi)兆雍眠^很多,已經(jīng)鮮有把孩子送往庵里的事情出現(xiàn)。
惠慈庵門口,寶珠把林雨桐連同小包袱放在臺階上,就含淚和王元輝一起躲到遠處的大樹后,悄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