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畫的我自然沒去理會那兩個拼命朝我這邊來的妾。
這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別說她們是何等身份進(jìn)來的,就是上輩子貴女的我,不也被宋煙成磋磨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嗎?
她們倆想要借著府里面沒個主事兒的人從我這里騙走賣身契,不還是看我這具身體年紀(jì)小,欺負(fù)不懂事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夫人!夫人!”元暮沖了進(jìn)來,他看都沒看屋子里糾纏在一起的四個人,手里握著一張紙,臉上是全然的興奮,對我喊道:“老爺出來了!老爺出來了!”
“你說什么!?”
我猛地回頭。
一百五十九
院子里因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亂了套。
我忙叫住還在壓制著哭鬧不休的紫衣女子的馬夫,對他道:“別管這兩個人了,快,把馬車牽過來,咱們離開去刑部大牢!”
“夫人、夫人慢!”元暮拉住了我的手,也忘記什么主仆有別了,滿臉的喜色:“您看看這上面寫的,是讓咱們?nèi)コ潜遍T街去接大人!”
……北門?那不是皇城的后門嗎?平日里采辦才會路過的地方。
我因著太激動,所以這個懷疑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下一刻我將紙拿了來,這上面什么印章都沒有,似乎只是隨隨便便寫出來鬧著人玩的,反復(fù)看了兩遍,我問:“這是誰送來的?可準(zhǔn)?”
元暮臉上的笑僵在臉上,囁嚅道:“奴才不知,是門房的人剛送來的,說是打個盹的工夫,就看見這東西放咱家大門下面了?!?p> “這樣啊……”
我雙肩耷拉下來,這事兒聽著怎么都不靠譜,這段日子這類的事兒不少,每次都是些想要打秋風(fēng)的人。
原本還以為這苦日子總算是到頭了,沒曾想居然只是白歡喜一場。
“……”
“……夫人,那人咱們還接不接?”徐嬤嬤輕聲問我。
我深吸一口氣,道:“接!管他是真是假,把接風(fēng)宴也準(zhǔn)備好、柚子水炭火盆一個都別少?!?p> 一百六十
虎門監(jiān)那是個什么地方,連個蒼蠅飛進(jìn)去都要把自己的兩個翅膀掰斷才能爬的進(jìn)去,宋大人怎么會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現(xiàn)在北門街呢?
我是滿心的不相信。
但是大人出獄在即,我就是裝個樣子都必須折騰這一趟,在馬車上放上一套大人的常服,我們朝北門緩緩駛?cè)ァ?p> 京城的外墻從來都不準(zhǔn)有百姓隨便走,有侍衛(wèi)巡邏的,我們繞了個大圈兒才走到北門街,這里比較僻靜,有個不算大的小廣場,附近空無一物,只看見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子正靠在墻上,雙手交攏在一起,一幅氣定神閑的模樣。
——能在寒風(fēng)中穿著單衣還這般鎮(zhèn)定的人,除了大人還有誰!?
“大——”
我從馬車探出的頭頓時伸的更前了,嘶聲喊了句:“大人——”
僻靜的北門街因著我的這句大喊回蕩了小一會,靠在墻上的男子睜開了眼,看向我們這邊。
我激動地直擺手,連催促馬夫停下都忘記說,掀開轎簾就想跳下去,幸虧馬夫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韁繩,讓馬停了下來。
平日里我下馬車都是有凳子的,這次也忘記了拿,一雙小腳直接撞到了地面上,跟針扎沒什么區(qū)別,我忍著疼跑到了他面前,紅著眼眶上下看他,確認(rèn)面前的真的是宋大人后,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大人您總算是出來了,妾身——妾身……”我雙手捂著臉,哭得雙肩都抖了起來。
這一年的辛苦害怕在我心中不算什么,可不知道是因為什么,見了他,我卻涌起無限的委屈出來,明明是一件讓我開心的好事兒,最終卻以淚水滿面落幕。
一百六十一
馬車搖搖晃晃地走,有個賣油郎一直跟在馬車旁邊叫賣,等走出街口才安靜下來。
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不好意思的對他露出個笑容來:“讓大人見笑了,馬車?yán)锢洳焕??您先把衣服披上吧。?p> 眼瞧著都十一月了,大人身上還只穿了個單衣,估計早就凍透了。
男人冰涼寬大的手放在了我的手腕上,緩緩握住了我的手。
我茫然地看著他。
宋大人深黑色的雙眼回視,隨后將我的頭壓在他的肩膀上。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察覺到那只手握著我的力氣越來越大。
“苦了你了,對不住……”他說著,用嘴唇貼了貼我的額頭,又喃喃道:“苦了你了……”
忍著疼,我輕輕用還能空出來的手撫摸他的臂膀,以此給予片刻的安慰。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雪花兒來,從沒關(guān)嚴(yán)的轎簾鉆了進(jìn)來,浮在空中慢慢落在了木板上,我盯著那攤?cè)诨乃?,心想?p> 老天爺總算是善待我一回。
一百六十二
馬夫自然是將我們帶去新宅子的,原本的宋宅此時就跟個鬼府沒什么區(qū)別,陰森森的。
大人或許是沒想到這么快就到家,握著我的手掀開轎簾朝外看了眼,我解釋道:“去年搬回來的,一直沒跟您說。來人呀,把火盆子擺上!”我對著站在門口的丫鬟們揚聲道。
這三進(jìn)的小宅子自然是沒有辦法和家大業(yè)大的宋府比,我明顯的看出來宋大人下轎子時的片刻茫然,這效果比我預(yù)想中還要來得好。
我故意在牢里沒有和他提及一句關(guān)于家里的糟心事情,就是想讓大人出來后看一看他不在的這一年里,我過的都是什么樣子的日子,宋家人都是如何對待他的,而我又是如何的赤膽忠心。
為他攏了攏披風(fēng)上的帽子,我笑道:“大人,火盆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咱們?nèi)トセ逇?,進(jìn)屋吧?!?p> “嗯?!彼兆×宋疫€沒收回去的手,在我怔忡間拉著我邁過火盆,徐嬤嬤立刻拿著柳樹枝沾了煮柚子皮的水往我們兩人身上撒,口中念著吉祥的詞兒,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我見著這般熱鬧,也忘記了還和大人交握的手,跟著一起笑。
好似大人回了府,這個家終于有了頂梁柱一般,每個人都是發(fā)自真心實意的開心。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