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秋獵有兩件事傳得沸沸揚揚,這第一件就是圍場有棕熊出沒,一口咬死了左相家的小公子,圍場里負責管理獵物的飼養(yǎng)司主事已經被寧文帝以瀆職之罪下到獄中。
這第二件事則是定安王世子當中向陛下求娶裴大小姐,據說陛下當日發(fā)了好大的火,連召定安王進帳議事,結果到今日也沒個準信。原本因為傅殊求親一事芳心暗碎的官家小姐們,一看這一連過了幾日也沒圣旨,一時之間心思不由得活絡回來。
當天在場的四名侍衛(wèi)齊齊被沈玄裔封了口。
鄒相去看了兒子的尸身,身上布滿了被野獸噬咬的痕跡,肚子上破開了老大一條口子,腸子險些流出來了。鄒相一夜之間老了十歲,身體撐不住,竟然一下病倒了。
他有三子,可最疼愛的就是這小兒子,眼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叫他每每想起不禁悲從中來,病得也越發(fā)重了。
寧文帝無奈,只得派人先將鄒相送回上京養(yǎng)病。
裴青衣這些日子也老實多了,安安靜靜呆在帳中,只六公主來看她的時候能說句話。
自從那日傅殊御前求親以后,長寧便再也沒見過他了。
夜未央本想向舅舅求求情,可到底摸不準師妹的心思,只得作罷。
日子平穩(wěn)的滑過,等到回了上京,長寧又像從前一樣悠閑自在。
這日,長寧隨秦氏去到福壽堂請安。
裴老夫人見長寧來,笑瞇瞇道:“你這丫頭,這么多天沒來看我這老東西了?!?p> 裴老夫人面色紅潤,中氣十足,一點也不看不出病態(tài)。
長寧心中咯噔一聲,視線投向祖母身旁的錢、劉兩位嬤嬤。
劉嬤嬤接觸到長寧的眼神,低垂著頭,不敢看她。
“祖母近日看上去好多了,飲食可還習慣?”長寧伸手扶住老夫人,兩指正好搭在老夫人手腕上。
“好多了,這幾日已經能去花園消食了?!迸崂戏蛉藨z愛地看著長寧。
片刻功夫,長寧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臨走時,長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靨如花:“對了,孫女兒這次秋獵給祖母獵了一件狐皮,煩請祖母派劉嬤嬤隨孫女回觀瀾苑去取?!?p> 劉嬤嬤聞言,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
大小姐知道了!
裴老夫人絲毫沒有察覺異樣,笑吟吟開口:“快隨大小姐走一遭?!?p> “是?!?p> 長寧帶著劉嬤嬤在福壽堂門口與秦氏分開。
“劉嬤嬤可有什么事想對我說?”
入秋以來,園子里花草凋零,原本負責打掃花園的奴才也躲了懶,裴家女眷中老夫人與二夫人身體不適,二夫人更是許久未曾在人前露過面了,大夫人與三夫人也不愛逛園子。
劉嬤嬤嘆了一聲,跪在地上:“大小姐,老奴有罪。”
長寧神色不變,只淡淡開口:“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是…是老奴去藥房買的?!?p> 劉嬤嬤垂著頭,長寧看不清她的臉色。
五食散也做藥用,因此藥房有賣也很正常:“你可知祖母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p> 劉嬤嬤低著頭,最終還是直視長寧:“老奴說句大不敬的話,老夫人年紀大了,本來就沒多少時間了。不管是什么東西,只要能讓老夫人過得暢快些,老奴都愿意做,請大小姐恕罪!”
長寧杏眸瀲滟,輕笑一聲:“早知劉嬤嬤對祖母最是忠心不過了,可劉嬤嬤竟然也是愚忠,祖母的身子有我親手調養(yǎng),至少還有十年壽數??煞媚俏迨成⒉还鈺砂a,更有甚者,至多活不過兩年?!鳖D了頓,接著道:“劉嬤嬤可當真忠心!”
長寧看似不動聲色,可盯著劉嬤嬤的目光盈滿失望。
“大小姐!大小姐您救救老夫人!”劉嬤嬤看長寧神色不似作偽,竟然因為自己一時心軟害了老夫人,這樣想著劉嬤嬤老淚縱橫伏在地上。
長寧心中積攢著怒氣,她不曾想到劉嬤嬤竟這般無用。原本已經斷了幾日的五食散,慢慢便會好起來。
明明已經度過最艱難的時候,卻功虧一簣?,F在要再戒,只會難上加難。
“你先回去吧?!遍L寧轉過身,不再看劉嬤嬤一眼。
“那…老夫人那邊?”劉嬤嬤哆哆嗦嗦開口。
“暫時先這樣吧,不可一次性將藥全部斷了,嬤嬤可逐日遞減藥性?!遍L寧無奈道,只能先這樣拖著了。
只是劉嬤嬤…她還得重新派人看住福壽堂。
長寧思索著回了觀瀾苑。
謝七從屋里出來,結結巴巴道:“小姐,圣…圣旨來了?!?p> “圣旨?”
謝七看了一眼長寧臉色,才道:“已經來了一會了,老太爺身邊的裴福總管來請您去前院接旨?!?p> 長寧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深秋的天氣,連陽光都是如此柔和,她瞇著眼:“走吧?!?p> 謝七撓撓頭:“不用換衣裳嗎?”謝七聽說接旨都需要換衣裳以示鄭重,尤其小姐現在還有郡主爵位,更應換上朝服。
長寧搖首:“快走吧,接完旨就能回來了?!?p> 徐福已經喝完第五盞茶了,肚子喝得溜尖,手上的拂塵轉了個圈,看了眼裴老太爺與裴家三位爺,賠著笑:“裴老大人,這大小姐可是有事耽擱了?”
裴正清也蹙著眉,瞥了一眼徐福的神色,開口:“寧姐兒未免有些不懂規(guī)矩,還請公公多多擔待。”
裴子書細細觀察了徐福的臉色,這太監(jiān)服侍寧文帝多年,可謂最會看菜下疊,今日等了這么久也沒見半分怒色,由此可以看出寧文帝對大房的態(tài)度。
“可不敢,可不敢?!毙旄CΣ坏鼣[手,垮著一張臉,這可是未來的世子妃,就算再不懂規(guī)矩也輪不到他來擔待:“老大人這話可真是折煞咋家了!”
正說著,肚子脹氣,可憐的徐總管生生打了個響嗝。
裴子業(yè)到底年輕,看徐福的模樣滑稽,忍不住笑出了聲,惹得父親和兩位兄長連連矚目。
“還不給徐管家看茶?”裴正清也輕咳一聲,沖裴福使了個眼神。
徐福坐在椅子上見長寧過來時,正在喝第六盞茶,忙不迭起身想要去扶,奈何水喝太多腳步虛浮,行動間都能聽到肚子里的水聲。
徐福欲哭無淚:“郡主,您總算來了,老奴等您好久了!”
天知道他只是單純表達他實在不想再來裴家宣旨了,他當了這么多年的太監(jiān)總管,還沒見哪個去宣旨的小太監(jiān)活活喝死的。
長寧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茶杯和茶壺,再看了看徐福的肚子,眼里閃過一絲笑意:“勞煩公公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