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謝家書房,謝初宇正和謝玨對立而坐。
謝初宇緊低著頭,似要將整個人都埋進(jìn)那打開的書頁里。謝玨卻毫無尷尬之態(tài),頸間掛著托手的白布,他在等謝初宇開口。
書頁翻動著,真似看書般??芍x玨知道,莫說情勢如此,就是平常時候,自己父親也絕不會有這種看書的閑情雅致。
“爹!”謝玨清楚自己父親都在回避些什么。他實沒想到,那已年屆五十且??醋约翰豁樠鄣睦项^子,竟還有和自己眼光相仿的時候。不再執(zhí)著于那個嬌美的河房女子,謝玨繼續(xù)道,“凌御風(fēng)受傷了,且傷得不輕,您應(yīng)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什么?”謝初宇合書抬頭,光潔的臉上滿是克制的怒容?!耙馕吨覀冎x家從今天起,將名譽(yù)掃地,再無臉立足于江湖?!?p> “至于嗎?”謝玨不以為意道,“那不過些閑言碎語,只要謝家有足夠的能力,你還擔(dān)心他們會多說什么?”
初聞謝玨招惹凌御風(fēng),謝初宇的第一想法就是將其好好揍上一頓??伤僬也坏胶线m的理由。父親?這身份早在流言傳至烏衣巷時就蕩然無存了。
所以他既怒又恨,一怒三人,除謝玨凌御風(fēng),還包括他自己。專恨一人,若非凌御風(fēng),謝家不可能陷入今日之境。一思及此,他立馬尋到了怒氣的發(fā)泄處。
“你真和凌御風(fēng)交了手?”他實不相信,就謝玨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能傷到大名鼎鼎的凌御風(fēng)?
“爹,”謝玨起身,踱至?xí)芮半S手抽出了本從未翻閱過的《資治通鑒》?!拔抑鷱膩矶记撇簧衔?,練功不行,讀書也不行。但我好歹也跟您學(xué)了十幾年的‘詩韻劍決’,我再笨再不愿讀書,那十幾句詩總歸是能背下來的,那十余個劍招,終歸也是能記下來的。是,在此之前,別說凌御風(fēng)了,就隨便一個習(xí)了幾年功夫的家伙,我也不會輕易動手。但是,爹,”重將書冊插回書架,心里不屑的同時,他也開口道,“您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的凌御風(fēng)代表著什么,不管是那張消失五十年的羊皮卷還是那本梵文古經(jīng),我謝家只要能獲其一,就絕對能重現(xiàn)百年前之風(fēng)光。爹,您難道不想有那么一天?萬人朝賀的情景,想想就讓人忍不住要心潮澎湃啊。”一口喝光桌上涼茶,他眼帶狂熱地看向謝初宇。
“你確定他是凌御風(fēng)?”和謝玨相比,哪怕心頭火熱,多活了幾十年的謝初宇明顯要冷靜得多。
“我知您想說什么?!敝x玨道,“但您別忘了,在此之前,凌御風(fēng)可身受重傷。再加這幾日的追逃圍捕,縱他是武曲星下凡,也絕無完好無損的可能?!?p> 謝初宇仍是遲疑?!爱?dāng)時天晚,你又如何能確定是他?”
“爹,”謝玨提高聲調(diào)?!八m換了白衣,但那柄響徹江湖的‘大梁公子’,我又怎會不識?”
相熟者皆知,除喝最好的酒玩最好的姑娘外,謝家大少爺還有一個時時提諸于口的愿望。那柄名叫“大梁公子”的劍,他可時時惦記著想用其來耍遍“詩韻劍決”呢。
和謝玨的關(guān)注點不同,謝玨話落,謝初宇就追問道:“那人換了白衣?”
“這很奇怪嗎?”謝玨不以為意,道,“身穿白衣而行逃竄之事,凌御風(fēng)應(yīng)該還沒蠢到這個地步?!?p> “如此看來,這大梁公子還真?zhèn)貌惠p啊。”謝初宇起身踱步,一個人在那小聲嘀咕著。
“爹,”謝玨不耐道,“干不干的,你倒是給個痛快話?!?p> “我現(xiàn)在信你了?!?p> 謝初宇想通了,謝玨卻在他莫名其妙的話里蒙了。
“信我什么?”
“你真能和凌御風(fēng)互傷彼此?!?p> “您這不說廢話嗎……”
“不,”謝初宇并不惱于謝玨的出言不遜?!澳闳舨徽f他換了白衣,那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你的?!?p> “這又是為何?”
“凌御風(fēng)憑空出世的七年里,你可聽說他有不穿白衣的時候?”
謝玨做沉思狀,道:“好像還真沒有??蛇@又和我們討論之事有何關(guān)系?”
謝初宇未做回答,顧自道:“約戰(zhàn)小鬼五閻羅,他不換白衣,這可理解,畢竟是成名天下的時候??蓡紊砀昂迹€是白衣著身。和大梁公子相比,白衣也成了他不可或缺的東西,且更惹人注目??伤K是換了白衣,若非身有重傷,就憑他那單抗仇瑾南宮桀的本事,這天下又有何處不可去?”
“爹,您叨叨這么半天,有意思嗎?”
謝初宇轉(zhuǎn)身,道:“你知凌御風(fēng)現(xiàn)在身藏何處?”
謝玨笑道:“我若能知,就不用在這和您浪費(fèi)時間了。長衫巾、四海山莊、青城劍派、太湖漁幫,他們雖說得好聽,可有誰不是沖著羊皮卷和梵文古經(jīng)去的?爹,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真讓他們先行找到凌御風(fēng),謝家可就連喝湯的機(jī)會都沒有了?!?p> 決定了某事,再看謝玨時,謝初宇的眼里竟多了幾分欣賞。臉上怒容不見,反是帶著層薄薄的欣慰笑容。只可惜謝玨沒精力去發(fā)現(xiàn)這些,不然也不會出言相激了。
“那你告訴我,不知凌御風(fēng)身在何處,我們又該怎么做?而且,你能保證說四海山莊他們不會上門要人?”
“凌御風(fēng)沒那么傻,他不可能自曝行蹤。而且昨日,身處巷中者,僅我和他二人而已。我不說他不說,又有誰知他曾出現(xiàn)過?至于尋找,那就得靠我謝家人的本事了。爹,謝家在這南京,也算是根深蒂固了吧,若連個受傷之人都找不到,那就只能說,謝家真的,沒落了?!?p> “那我若將此事交付于你,你能做成什么樣?”
“交付于我的話……”謝玨后知后覺,猛然醒悟,他明顯呆了片刻,方磕絆道,“爹,您是說,此事交于我負(fù)責(zé)?”
“怎么,怕了?”謝初宇親切地拍拍他肩膀?!坝浿?,謝家終歸是你的,也是時候讓你熟悉熟悉了?!?p> 返身靠近書柜,重抽那本《資治通鑒》后,一道暗門也出現(xiàn)在謝玨面前。
“走吧,讓你看看真正的謝家。”
謝玨收起驚訝,緊跟謝初宇走進(jìn)烏衣巷謝家真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