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萬里無云。湖面平整如鏡,與天空倒映,一片青藍(lán)。
昨日是九月末,今天便跨入十月,秋意好像頓時便深了幾分,風(fēng)也更涼。
李月小筑水榭之前,李尋連盤膝席地,周圍似有絲絲縷縷的玄氣環(huán)繞舞動,最后隨著他的呼吸,盡數(shù)融入身體。
許久,李尋連緩緩睜眼,一抹精光閃過,收勢站起。
“開玄中期。”隨意打了幾套拳腳,李尋連明顯感覺到有所動作之時,天地玄氣的附著量,要比以往渾厚許多。
今日是從成王府回來的第二天,解決了所有事情,李尋連的心思自然要全部放在玄修上,畢竟眼下還有一個固玄巔峰的青玄子在等著他。
兩年之約,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李尋連雖自信,但卻不愚蠢。他能以遠(yuǎn)超常人的速度修行,那青玄子被譽為青霄國三大天才,也定然有過人之處。
所以,懈怠是絕對不可的,畢竟他們二人之間本來就存在著從開玄到固玄的巨大差距。
李尋連拂去衣物上沾染的灰塵,這已是今日的第九輪,凡事要懂得適可而止,過量過度并有時很可能帶來負(fù)面后果,所以該休息片刻了。
極目遠(yuǎn)眺,湖面被陽光映射,波光粼粼。
遠(yuǎn)處天空,一個小白點慢慢飛來,當(dāng)是一只信鴿。
那信鴿須臾后飛到此處,見李尋連伸手它便落于手掌。撫了撫潔白的羽毛,李尋連將綁縛在信鴿腳裸的紙筒取下。
看信鴿來時的方向,想必是從胡萬那里而來,其內(nèi)容無非就是最近幾日赤鐵礦場的巨細(xì)。
李尋連展開閱讀,片刻后淡笑點頭,據(jù)信中所說,赤鐵礦場在胡萬和四劍奴的經(jīng)營下,已然步入正軌,每日都會有巨量流水出入,無需多久,便可擴(kuò)充作大。
此事是好消息,不過除此之外,卻還有一個消息。
信中胡萬言辭焦急,說的是大皇子回朝一事,李尋連曾得罪熙公主,在胡萬看來,近期大皇子很有可能會對李尋連發(fā)難。
“據(jù)說大皇子外探星河,如今回歸,不知是否帶回一些線索。如有機(jī)會,我當(dāng)前往拜訪。”李尋連并不在意熙公主一事,他更關(guān)心的星河之謎。
據(jù)他了解,大皇子為人剛正,極得百姓愛戴贊頌,雖不刨除他身為大哥為妹妹出氣的可能,但在李尋連看來,這也是人之常情。如他真的找自己麻煩,就事論事便是。
況且,大皇子回朝必有諸多事務(wù)需要處理,就算他真的有心發(fā)難,短時間內(nèi)也抽不出身來。
“眼下無事,我也該趁此空閑,去把大掌柜交代的任務(wù)辦了。”李尋連從須彌戒中取出紙筆,寫下一些關(guān)于赤鐵礦場的囑咐,還有皇子之事不用胡萬憂心,將信箋綁好,便將那信鴿放飛。
回房簡單收拾一下,又跟李嫣然等人交待一番,李尋連直接上路。
大掌柜交代的任務(wù)是去皇城尋找一個叫做“通幽人”的人物,此人隱藏在鬧事之中,頗有大隱隱于市的意思,想要找他,不知是否容易。
不過,李尋連卻鐵了心的必須找到此人。一是因為大掌柜的交代,二是因為他隱約感覺,自己的身世之謎,此人也許能略解一二。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從未見過通幽人,在此之前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但不知為何,便似有一種冥冥注定之感,始終讓他認(rèn)為,此人能夠給予自己幫助。
臨近中午時出發(fā),來到皇城已是下午時分,李尋連走過幾條街道,發(fā)現(xiàn)有不少人對他評頭論足,想來是因為剛剛奪的冶器大比頭籌,前幾日又把動靜鬧的太大,已經(jīng)有很多人對他印象深刻。
尋了個偏僻之處,從須彌戒中取出易容之物,簡單整理一番,再出現(xiàn)時,李尋連已變成一名黑臉青年。
如此一來便沒人識得,也不再走過哪里都引起些許轟動。
沒有想象中的曲折,按照大掌柜的交代,李尋連一路打聽,很快便來到目的地。這里是一片很清冷的小巷,街旁路角只有幾伙擺攤的商販。此時夕陽漸下,落日余暉灑在他們的臉上,懶洋洋的,似乎馬上就準(zhǔn)備收攤。
視線沿著巷道延伸,在那巷道盡頭處,落著一個小小的包子鋪。
包子鋪僅由幾屜蒸籠和一桿矮小的招牌旗幟組成,旁邊是一位正在緩緩拉動風(fēng)箱的老者,火苗旺了,籠屜中很快便散出香噴噴的氣息,幾縷白霧渺渺升起,一切都是那么安靜祥和。
李尋連瞇了瞇眼,緩步向那里走去。
盡管不太相信,但他的的確確看到了包子鋪旗幟上所繪著的圖案,正是與大掌柜交代下來確認(rèn)通幽人身份的圖案一致。
通幽人?這聽起來就很是玄秘的名字,竟是眼前這位白發(fā)斑斑的老者嗎?
“老伯,能來幾個包子嗎?”李尋連晃到老者面前,問道。
“你來了,大掌柜可還安好?”老者并沒有看他,仍在兀自拉動風(fēng)箱,幽幽開口。
李尋連一怔,自己還沒表露身份呢,他是怎么知道的?
“唉,數(shù)年沒見了,也不知他現(xiàn)在過的如何?!崩险咦灶欁缘膰@了一口氣,隨后卻又自嘲般的笑道:“看我這老糊涂,人家可是堂堂客棧大掌柜,哪有我操心的份兒?!?p> 這都哪跟哪啊?
李尋連聽得云里霧里,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么聽起來老伯和大掌柜有舊?”李尋連笑問,但心里的臺詞卻是:怎么聽起來滿滿的都是基情呢……
“有舊?唉……何止有舊啊?!崩险咴径自诘厣侠讹L(fēng)箱,嘆過這口氣后便抬起頭來,“若無重大變故,他絕不會想起我來,小家伙,說說吧,來這里想問什么?”
“莫不是這人和大掌柜之間還有一段孽緣?”李尋連暗自嘀咕一句,但當(dāng)他與老者四目相對的時候,無論是神情還是心理,立刻便肅穆了起來。
那是一雙似乎能夠洞穿輪回的眼,盡管他臉上溝壑縱橫,額前鬢角也都白發(fā)叢生,但只是那雙眼,就仿佛有無盡的玄妙,應(yīng)和著這些歲月刻畫下的痕跡,讓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你的包子?!?p> 在李尋連愣神間,老者已經(jīng)從蒸籠中取出幾個大肉包,用油紙包好遞給李尋連,而后便轉(zhuǎn)出小巷,不知欲意何往。
“老伯等等我!”李尋連趕緊追了上去,至于那包子,則是被他小心收到須彌戒中。
他有種感覺,這包子上寄托著深沉厚重的情感。不是對自己,而是祈盼有一天能夠通過自己之手轉(zhuǎn)交給那遠(yuǎn)在天邊數(shù)年未見的人。
一路無話,老者在前頭悠然而行,李尋連在后面緊緊跟隨。
之所以要這么說,是因為那老者仿如閑庭信步,但每邁出一步,卻赫然便是數(shù)十丈之遠(yuǎn)??陕湓诶顚みB眼里,又好像步履蹣跚那般。
就這樣行了不知多久,皇城中的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后,老者終于在城外一面小小湖泊前停了下來。
“小家伙,如果我猜的不錯,他該是想問有關(guān)末世的事情吧?”老者面朝湖心目光悠遠(yuǎn),不知在想些什么。
“末世?”李尋連沒聽大掌柜提起過這個詞。
然而,老者并不在乎李尋連反應(yīng),自顧自嘆氣道:“唉……末世降臨,動蕩必起?;厝ジ嬖V他,這一次不同以往,如能獨善其身,還是盡量別參合進(jìn)來的好?!?p> 李尋連聞言一怔,在他心目中,大掌柜共有三重身份——
第一,授業(yè)恩師。
第二,客棧大掌柜。
第三,青霄國玄修至尊,神海境大圓滿的存在!
可,即便是這種實力,竟然還盡量別參合進(jìn)來?那末世來臨,青霄國將會遭遇一種何等可怕的動蕩!
“老伯,末世到底是什么?”李尋連忍不住問道:“莫非是天崩地裂,星河隕落?”
哪知,老者聞言卻是輕笑一聲,摸了摸李尋連的腦袋,道:“小家伙,你從哪聽來這些無稽之談。末世并非世界末日,但它的可怕之處……”
說到這里,老者突然干咳了兩聲,“差點說多了,末世到底是何種狀態(tài),你就別再過問了,有些話我說不得,你更聽不得?!?p> “這樣,你回去告訴他,末世將會在明年秋冬交替之時開啟,早做準(zhǔn)備吧?!?p> “可是老伯,你不說明白末世到底是什么,又要大掌柜如何準(zhǔn)備呢?”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此刻別說是大掌柜交代的任務(wù),就連李尋連自己的心里也被好奇塞滿。
“說不得啊……”老者輕輕搖頭,旋即再度長嘆一聲,道:“末世說不得,至于那準(zhǔn)備……在末世來臨之前,離開九州大陸吧?!?p> 離開?
李尋連徹底懵了,在此之前,他始終覺得,九州大陸青霄國最強,而客棧更是這青霄國的天。無論是成王府也好,亦或是青霄皇室也罷,他們也都只是地而已。
地雖廣袤而凝實,但卻遮不住天。所以青霄國,客棧最大;九州大陸亦是客棧最大;大到橫亙寰宇,大到永世長存。
但現(xiàn)在,通幽人竟說讓大掌柜早做準(zhǔn)備離開九州大陸?難不成那末世足以遮天?更何況……離開后又能去哪?
“天大地大,無有盡頭,你眼中的天,不過只是九州的天罷了?!?p> 似乎看穿了李尋連心中所想,老者遙望天際,像對著李尋連,也像是對著另外某人,幽幽開口。
坐井觀天!
星河之謎他略有耳聞,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對這縹緲玄奧并不是很相信。
但這一刻,李尋連平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知。原來,九州大陸真的并不是整個世界。原來,在這九州之外,真還有著無邊無際的天空!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老者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尋連仰頭看天,心里卻想著九州之外,天外有天。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好了,該問的你也問過了,回去復(fù)命吧。”不知過了多久,老者收回目光,幽幽說道。
李尋連那翱翔在九州之外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聽聞老者有要離開的意思,心頭立時一動。
經(jīng)過這短暫的接觸,他覺得,高玄神秘,通幽人的確配得上這個名號。而且,冥冥中李尋連有更加確定了先前那種感覺——想要解開自己身世的謎團(tuán),通幽人這里將會開啟一條線索。
我的親生父母,他們現(xiàn)在何處,活著與否?為何我要被遺落在李月小筑,為何我體內(nèi)流淌著的神異血脈?為何大掌柜會在十年前偏偏看中了我?
這一切,也許通幽人會給出一個答案。
想到這里,李尋連揉了揉眉心,開口道:“老伯,晚輩想問一個關(guān)于我個人的問題?!?p> “哦?說來聽聽?!崩险咝Φ南楹停氯缡跇I(yè)解惑的教書先生一般,“不過事先可說好嘍,我不是街頭算卦的,也許答不出你心底祈望的美好答案。”
“那是自然,晚輩只求老伯能為我略解困惑。”
老者點了點頭,靜待下文。
“晚輩想……問一下我的身世?!?p> 這句話一出口,李尋連自己都認(rèn)為有些荒唐,跟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老者問自身身世?可不知為何,李尋連偏偏就覺得老者一定能夠給他帶來一些答案。
果然,老者聞言之后眉頭微微皺起。
皺眉說明他在考慮,考慮就說明他有辦法!
“老伯可是有什么難處?”李尋連急忙問道。
“難處倒是沒有,而我也確實能施展秘法讓你窺探到一些過去曾發(fā)生過的事情,只是……若真的這么做了,恐怕無論是身體還是神識,都會給你帶來創(chuàng)傷?!?p> “我不怕!”李尋連不假思索,堅定作答。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點了點頭。
“那好,現(xiàn)在便開始。你要做的,沉心靜氣,陷入空靈即可。”
李尋連依言照做,雙目閉合神識放松,不多時便身心一體陷入空靈之境。耳邊,老者似乎開始低聲呢喃,念起了晦澀繁奧的咒法。
隨著咒法念動,李尋連腦海中的場景也開始變化起來。
由一開始的草野湖泊,漸漸的旋動輪轉(zhuǎn),地面草木生長、湖泊干涸,空中白云蒼狗,風(fēng)卷云舒。仿佛,一條歲月長河靜靜淌過,不知不覺間,景物已然大變。
現(xiàn)在在李尋連腦海之中出現(xiàn)的,赫然是一座雄偉大城。那城池傲然挺立,城墻上的印痕、城墻外的硝煙,無不昭示這這座城池已飽經(jīng)戰(zhàn)火洗禮。
突然,場景再起變化。
城外,大批大批的黑甲戰(zhàn)士瘋狂涌來,四面八方無窮無盡。如同一條條浩蕩肆虐的洪流,席卷漫徹,最終匯聚城下!
再觀城上,高角門樓,一位金甲大將傲然而立。他的臉上刻畫著堅毅決絕,縱然身邊只剩屈指可數(shù)的兵將,但卻絲毫不能動搖他悍死衛(wèi)城的決心!
“眾將聽令,衛(wèi)我大李,寧身死不讓寸地!”
金甲大將振臂高呼,那喊聲猶如雷霆,撕開了穹宇天幕,破裂了敵軍軍魂。
“殺!”
面對城下密密麻麻的敵軍,金甲大將竟暴喝一聲,迎難而上、橫擊涌流,率先沖了下去!
隨著他身動,周遭空間似乎都被扭曲,霸道無匹的氣勢呼嘯而出,瞬間漫徹了天地!
那一刻,竟驟然浮現(xiàn)出諸多“皇”字圍繞其周身,刀劍不進(jìn),無人能傷。而金甲大將則是只身沖入敵陣,往來沖殺,勇往無前!
“爹爹!”
混沌恍惚之中,李尋連驚呼了一聲,雖沒有任何證明,但他能夠感知得到,金甲大將就是父親。
此刻他有一種強烈的沖動,他想要沖到戰(zhàn)場當(dāng)中,和父親并肩,誓死抗拒來犯之?dāng)场?p> 可是,他動不了。他的話,父親也聽不到。
然而正在李尋連焦急難耐之時,城池上方卻突然延伸出一股黑氣來。
那黑氣蜿蜒如蛇,絲絲轉(zhuǎn)轉(zhuǎn)的向著戰(zhàn)場中籠去,悄無聲息,如鬼似魅!須臾間,黑氣便靠近了金甲大將,而后幻化為一只森然鬼手,緩緩的向著金甲大將后心空門抓去。
而這一切,金甲大將竟是毫無發(fā)覺!
“父親,小心啊!”
李尋連無力的嘶吼著,但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遭遇毒手。一寸、半寸……
心急如焚,肝膽俱裂!
不覺間,處于現(xiàn)實中的李尋連,七竅之中已然滲出殷殷血跡。
通幽人眉頭一皺,掌中泛起幽幽玄力,一只手輕探上李尋連肩頭。
霎時間,李尋連心頭便明悟了許多。這一切,不過是虛彌幻相而已,雖然過去真實發(fā)生過,但眼前的,只是浮影重演罷了。
然后,李尋連便忍下心來再不去看父親。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記住那個暗中下手之人的面貌!
視線轉(zhuǎn)動,望向城池上方,那黑氣連接之地,一道人影正暗暗施以毒手。
可是,無論李尋連如何努力,那人影卻始終被一團(tuán)黑氣所籠罩,讓他看不真切具體面容,唯一能夠看清的,竟是一雙湛然如水的眼眸!
這眼眸,李尋連終生都不會忘記??闪罾顚みB不解的是,他在那雙眸子中竟看不到絲毫的邪魅神采,反而,到有一種星成浩海般的璀璨。
在他們的世界里,此人身份絕非尋常!
“?。 ?p> 正當(dāng)李尋連陷入迷思之時,戰(zhàn)場中突然響起一聲震徹云霄的呼喊。
而隨著這呼聲響起,以金甲將軍為中心,無窮無盡的金光竟如同宇宙炸裂般輻射出去,摧枯拉朽,瞬間將方圓百里滌蕩成空!
也正是在這時,李尋連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然后,幻境消散,他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頭頂,是青天白云碧空萬里。腳下,是青草漫漫一望無際。
“該是與你心中期待大相徑庭吧,看了之后,希望破滅。你,可會后悔?”通幽人靜靜問道。
李尋連聞言咬了咬牙,他望向長天碧草的盡頭,那里似乎有通往父親戰(zhàn)死之處的世界的路。
兩個字——無悔!
……
在返回的路上,李尋連一直眉頭緊鎖。
對于這種結(jié)局,其實他心里早有準(zhǔn)備。所謂舔犢情深,如無重大變故,相信任何一個父母也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然后杳無音訊。
所以,致使李尋連心情波動的并不是父親隕落,也不是沒能看到關(guān)于母親的信息,而是那個被重重迷霧所籠罩的人影。
特別是那雙眼睛!
神光湛然,甚至稱之為攝人心魄都不為過!
很顯然,能夠擁有如此神采之人,必然身懷無上神通位列絕世強者。
而且,從父親身先士卒橫擊敵流的舉動來看,他該是一個優(yōu)秀的將軍。但即便如此,那黑影中人在出手偷襲之時,城池上無論將領(lǐng)還是兵卒,竟沒有一個人來提醒父親一句。
這說明什么?
說明父親的隕落,不只是個人的陰謀那么簡單!很有可能,這場陰謀已經(jīng)涉及到那里的整個帝國皇室!
功高蓋主?亦或是擁兵自重?
當(dāng)然,李尋連明白,在這里妄加揣測毫無用處,想要搞清李來龍去脈,唯有等自己實力壯大后,找到那個世界,而后親自揭開謎底了。
由于天色已晚,再加上窺探過去后渾身疲憊之極。雖不知是不是因體脈強悍所以沒出現(xiàn)通幽人所說的那種巨大創(chuàng)傷,但仍舊感覺渾身無力,多走一步都是煎熬。
是以李尋連便沒急著趕回李月小筑,在附近皇城中隨便找了一個驛館住下,待得天亮再啟程。
房間中干凈整潔,香燭的氣息讓人神情松弛,是有助眠功效的清夢香。
不過,此刻李尋連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并不能入睡。
他之前全部心思都放在身世之上,卻是漏掉了其他幾件相對重要的事情。
其一,父親在施展神通時,曾顯現(xiàn)出諸多金光爍爍的古“皇”字,這也許和他的血脈有關(guān)。
其二,通幽人與大掌柜之間似是熟識,卻明顯又有些糾葛,且他無緣無故幫助李尋連,這并不合理。因此,李尋連懷疑,此人有可能就是當(dāng)年負(fù)氣離開的四掌柜。
其三,據(jù)通幽人言下之意,九州之外別有洞天。李尋連相信他說的話,但這種相信乃是無理由的相信,如要徹底肯定,還需進(jìn)一步確認(rèn)。畢竟,父親所在的地方明顯不是九州大陸,所以這件事必須要弄清李。
仔細(xì)理清思緒,李尋連決定明日一早便再去尋找通幽人,懇請他為李尋連的前兩點疑問解惑。而后也有必要盡快去拜訪大皇子,爭取從他那里得知一些關(guān)于星河之謎的事情。
是夜無夢,次日清晨李尋連早早起床,付了房錢,匆匆趕往通幽人的包子鋪。
不過,當(dāng)他到達(dá)之后,卻愕然發(fā)現(xiàn),那包子鋪已然換了主人,通幽人不知何往……
詢問過后,仍是不得其蹤,無奈下李尋連只有先返回李月小筑,若日后還有機(jī)會相遇,屆時再問罷了。
清晨啟程,臨近正午回返,李尋連將末世一事說與二掌柜,后者聽罷神色登時凝重,表示需火速回山,請大掌柜親自定奪!
二掌柜走后李月小筑便只剩下李尋連、李嫣然、顧盼兮三人,沒了二掌柜的鎮(zhèn)日喧鬧,生活倒也平靜下來。
不過,這平靜卻更像是風(fēng)雨將來之前的片刻安寧。
末世將在明年秋冬交替之時降臨,他需要在這段時間內(nèi)未雨綢繆,但留給他的時間并不是很充裕。
據(jù)通幽人的言語分析,不難得知,這末世很有可能是一場兇險浩劫,客棧方面有大掌柜坐鎮(zhèn),并不用李尋連憂心,倒是末世降臨之時,這幾位親朋和李月小筑的安危,需要及時防范。
于是,李尋連飛鴿傳書二掌柜,山中安排妥當(dāng)后,若能抽身,當(dāng)親往赤鐵礦場,指導(dǎo)胡萬提升進(jìn)境。即便不能,也要為胡萬量身打造一套修行法門,讓他盡可能的提升修為。
而李嫣然和顧盼兮這邊,則是盡量努力,以求屆時面對險惡,多幾分自保之力。
當(dāng)然,即便這些都做到完美,也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浩劫若至,天下必起動蕩。而想要平穩(wěn)度過動蕩,那便需要培植自己的勢力。
眼下資源不缺,和成王掰手腕的兩次,共得青龍?zhí)偈f條,赤鐵礦場一座,黃金五百萬兩,這些資源足夠李尋連招兵買馬,培養(yǎng)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銳部隊。
李尋連是個痛快的人,既然制定好明確的計劃,那便直接施行。
首先,傳信于胡萬,讓他在皇城東區(qū)張貼告示,就說李家重金聘請護(hù)衛(wèi),有意者自赤鐵礦場經(jīng)坤山審核便可錄用。
待得人員確定,再由肅卻統(tǒng)一帶回李月小筑,統(tǒng)領(lǐng)操練。
之后,李尋連又向公孫宇修書一封,邀請其擇選百名高等冶器異師入駐李月小筑,批量打造裝備。
吃穿用度自不必提,材料也是李尋連提供,另外每月還有金銀若干,絕不會虧待。
李尋連曾指點過公孫宇,是以后者并沒有任何遲疑,直接便答應(yīng)下來,三日后,親自帶領(lǐng)百名高等冶器異師登門。
至于他從何處找人,這并不重要。想來只要不是周家之人,管他散修也好,家族也罷,應(yīng)該都不會抵觸這份美差。
畢竟,冶器之道天賦在外,熟能生巧也很關(guān)鍵,但材料卻很是昂貴,尋常人士,哪那么多材料供其冶煉。而如今有人免費提供材料,還有報酬可拿,又能借機(jī)和奪得冶器大比頭籌的李尋連套上關(guān)系,這種機(jī)會想必大多數(shù)冶器異師都不愿放過。
三日后,公孫宇果然如約而至,而且百名高等冶器異師也是盡數(shù)到位。
這些人中有七層都是散修冶器異師,剩下三層則為公孫宇的家族同輩,還有他自身的一些朋友。
公孫宇的人品李尋連放心,公孫宇的眼光李尋連更放心,所以他挑選過的這些人,李尋連無需再度審查,直接起爐開工便是。
另一方面,胡萬那邊也傳來捷報,眼下已順利召集護(hù)衛(wèi)一千五百人,預(yù)計不日便可到達(dá)。
次日正午,百艘小船于湖面駛來,不消說,自然便是肅卻帶回的千五百護(hù)衛(wèi)。
搭房建舍這些瑣事不提,總之七天之后,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冶器異師在公孫宇的帶領(lǐng)下爐爐出器,千百護(hù)衛(wèi)則是由肅卻統(tǒng)領(lǐng),鎮(zhèn)日操練。
至此,李尋連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里,他忙來忙去,修為落下不少,既然忙完,那便要加把勁,把之前耽擱的時間找回來。
在之后的很長時間當(dāng)中,李尋連除了每天早中晚和大家一起用餐,幾乎就不再露面,始終躲在房中演練玄修法門,若玄氣輪轉(zhuǎn)達(dá)到極限,那便改為鉆研四字真經(jīng),總之幾乎一刻都不會浪費。
說到這里,用餐一事倒是值得提及。
所謂的和大家一起用餐,并不是指李尋連、李嫣然、顧盼兮、肅卻、公孫宇這幾個重要人物,而是所有人全都在一起,大鍋飯、大盤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無有高低之分,且暢所欲言。
時間稍久,那些護(hù)衛(wèi)隊這個主人自然就好感倍增,若不是在訓(xùn)練之時,眾人的關(guān)系便顯得與朋友一般。
當(dāng)然了,這并不是李尋連故作表面文章,而是他打心里認(rèn)為,對待這些護(hù)衛(wèi),需要給予朋友的溫暖,而不是高高在上,單純的雇傭關(guān)系。
因為,這些人在將來,很可能會和自己同生共死,并肩作戰(zhàn)。
在這種緊張忙碌,一層不變卻極為充實的生活中,一個月時間很快過去。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苦修,李尋連隱隱感覺,他距離沖擊開玄后期的時刻,怕是不遠(yuǎn)了。
“大戰(zhàn)”將起,總是要放松一下心情的。
今晚李尋連便沒再繼續(xù)修煉,而是靜坐水榭邊緣,一個人看著天空發(fā)呆。
皎月如盤,高高懸掛,眼下已是十一月深秋,月光似都比其他時間段清涼許多,漫漫清輝灑下,如給湖面罩上一層銀色薄沙。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回頭看去,本以為會是顧盼兮,沒想到卻是公孫宇。
“在看什么?”公孫宇抬頭看向夜空,隨口問道。
似微有失望,李尋連揉了揉眉心,隨后又恢復(fù)正常,玩笑道:“沒什么,你怎么不去睡,這些日子很是辛苦,小身板扛得住么?”
“哈哈,少拿年齡說事?!惫珜O宇也不在意,轉(zhuǎn)而神色微正,又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但不知該不該問?!?p> 見得如此神色,李尋連也不再玩笑,“問過便是,你我現(xiàn)在是朋友,沒必要如此拘束?!?p> 并不是他客套,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發(fā)現(xiàn)和公孫宇不錯,值得深交。
“既如此,那我便直說了。尋兒哥,你是不是要對皇室動手?”公孫宇鄭重問道。
李尋連聞言一愣,哪兒跟哪兒啊這是,無緣無故的他對皇室動什么手呢。
“何出此言?”李尋連歪頭,詫異道:“莫非你見我招兵買馬,便覺得我有篡奪江山之心?要真是那樣,這千八百人哪夠用的呀。”
“那你為何……”李尋連的話,公孫宇自然相信,只是好端端的,李尋連為何演練兵馬且如此緊急。
關(guān)于末世之事,李尋連自然不會跟公孫宇明說,這倒不是他藏著掖著,而是此事關(guān)系重大,在沒確定具體情況之前,還是不便讓太多人知道,否則很有可能引起巨大恐慌和諸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個嘛,有點復(fù)雜。不過你放心好了,如我有叛逆之心,絕不會把你拖下水的?!崩顚みB笑道。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惫珜O宇連忙擺手,解釋道:“我之所以有此一問,主要聽說了一個消息?!?p> 眉頭微微皺起,公孫宇繼續(xù)說道:“今日家父傳書與我,說是聽聞你與皇子結(jié)怨,而皇子近日已經(jīng)處理好諸多雜事,準(zhǔn)備向你發(fā)難了。所以我猜想,你該是早就得到消息,招兵買馬以做對付皇子之用?!?p> “哦?”李尋連有些意外,皇子發(fā)難,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這事為何會傳到公孫家的耳中。
公孫宇似是看出李尋連疑惑,又道:“不只家父,這件事已經(jīng)傳的滿城風(fēng)雨。”
滿城風(fēng)雨?
聽得這句,李尋連恍然大悟。在皇子看來,他做過的事是有損皇室威嚴(yán)的,如要教訓(xùn),自然也是在明面上教訓(xùn),如此方能證明,皇室,不可逆觸。還可借此殺雞儆猴,讓那些輕視皇家秩序的人心里有個數(shù)兒,別隨便動歪腦筋。
同時,皇子也可能是在向外界傳遞一個消息,那便是他朱佲和父皇不同,皇權(quán)至高,高于一切!
當(dāng)然了,朱佲的做法和想法李尋連都能理解,也不會因此而覺得此人暴戾絕非未來明君。因為李尋連知道,天下的安穩(wěn)是要靠拳頭來爭取,皇權(quán)不固,何以鎮(zhèn)服天下諸侯,何以威壓各路草莽大能。
其實說實話,客棧之所有能夠和皇室一陰一陽分庭抗禮,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大掌柜擁有能與青霄皇硬碰的資本,否則皇朝統(tǒng)御之下,豈能容他人另建秩序。
不過話說回來,幸好客棧并非邪教,否則青霄國又哪來的百年太平。
這些話李尋連自然也不會和公孫宇解釋,世事紛雜,權(quán)力漩渦,一個小家族的公子,還是不要參合進(jìn)來的好,這是為他著想。
時間流逝,落葉漸厚,眨眼間又是半月過去。
這一日,李尋連打坐之際猛覺體內(nèi)氣息浮蕩,突破征兆顯露無疑。
掐訣下壓,將氣息盡數(shù)沉淀于丹田,待得凝實厚重,李尋連猛然放開束縛。頓時,他似感到一股洪流于丹田急涌而上,沖破數(shù)道經(jīng)脈關(guān)隘,直奔天靈神府而去!
轟!
體內(nèi)似有巨響爆出,先是一息左右的頭暈?zāi)垦?,隨后,靈臺清明,目蘊神光,力量之充沛,前所未有。
“成了!”興奮高呼,李尋連長身而起,開玄后期,他已達(dá)成。
只是此時,窗外卻突然傳來拍掌之聲,但聞尖銳口音響起,道:“老奴先恭喜李公子突破了,不過你以為憑這開玄后期和千八百號人馬,便能與皇子抗衡么?”
話語之中多有誤解,且能聽出其身份當(dāng)為皇子親信,只不過,此人是何時來的?
未去答話,李尋連知道,此人還有下文。
果然,片刻后窗外聲音又起:“老奴陶萬青,司職皇子近侍,今日來此是為皇子降詔——宣:李家李尋連,明日午時,入龍游殿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