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略看了看屋內(nèi)的情形，便靜靜地立在原地，并且制止了打算出聲提示的薩賓。
愷撒的聲音透著壓抑的怒火：“我說了多少次，骨料和火山灰的比例是1：3，而且里面一定不能摻土！”
“這塊水泥確實是按照一份骨料三份火山灰的比例來制作的......”一個平民男人試圖爭辯道。
“如果真的是嚴格按照我說的比例制作，它就不會這么易碎！”說著愷撒從地上碎裂的水泥塊中，撿了一個小塊，在手里搓了搓，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走到窗前。這棟公寓的窗戶原就比普通公寓大得多，此刻那里的窗戶敞開著，但是窗戶上掛著一塊巨大的白色羊毛布，被秋風吹著一起一伏。
愷撒將手里的碎塊向那塊羊毛布擲去，棕紅色的碎塊從白布上滾了下來，留下一道黑色的污跡。
“看到了嗎？這就是混在水泥中的泥土，如果水泥中完全沒有摻雜泥土，這塊白布就應該潔凈如初，因為火山灰不會留下任何顏色?！?p> 幾個平民男人露出恍然的神情，然后皺著眉頭互相小聲商量：“應該是骨料所用的河邊沙子里摻有泥土......”
“是的，但是這很難避免......”
愷撒站在窗邊，疲憊地揉著眉頭道：“那就用新挖的河沙，然后再用火爐烘干?！?p> 幾個匠人點頭稱是，然后小心翼翼地詢問，還有沒有什么要交代叮囑的。
愷撒像是頭疼似的，敲了敲腦袋，抬眼吼道：“你們才是匠人，不是我！”
那幾個男人低下頭沒有說話，但是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馬略見狀微微皺眉，正想開口出聲，卻聽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那男人的聲音不大，也不渾厚，卻自透著一種沉穩(wěn)，這種沉穩(wěn)能安撫人心。
“愷撒，你多久沒有睡覺了？”
愷撒沒有搭理那人，徑自走到桌邊，去翻看那些寫滿字跡和線條的紙張。
馬略側(cè)臉看去，一個男人從墻邊的光影暗處走了出來。未出聲前，馬略幾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他。此刻那男人走到光亮之下，扭頭朝馬略所站之處掃了一眼。那一眼仿佛看見到了馬略，又仿佛其實什么都沒看到。
馬略不由得擰起了眉。
“愷撒，你需要休息?！蹦悄腥苏驹趷鹑鲎雷訉γ娴?。
愷撒眼也不抬地冷笑：“怎么？如今兄弟會對我這個外人，也要噓寒問暖了？”
“我是以你的朋友的身份在關(guān)心你，愷撒。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黑虎一直拿你當朋友?！蹦腥说穆曇舫领o，愷撒翻動紙張的手微微頓了頓。
“愷撒，我們需要談談?！焙诨@息道。
“談什么？還有什么好談的？”
“愷撒......”黑虎還想再勸。
愷撒則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那幾個匠人身前道：“就按照我說的比例，不斷地嘗試。記住骨料和火山灰的比例最多不能高于1：2。但是水下工程的水泥塊，則可以按照1：2的比例制作?！?p> 幾個匠人點頭稱是。
愷撒緩了緩語氣道：“剛才是我態(tài)度不好，其實你們之前制作的水泥已經(jīng)很不錯了，只不過我的要求更高。我要你們做出的水泥，能徹底代替磚石?！?p> 幾個匠人吃驚地互望：“愷撒，我們以前只是用水泥做磚石的粘合劑，并沒有試過用水泥徹底替代石料。”
“我知道，”愷撒拍了拍一個匠人的肩，微笑，“相信我，羅馬水泥的強度絕對能做到這一點。而且用這樣的水泥建造的建筑，可以屹立千年，成為羅馬永世的豐碑。而你們，豐碑的締造者，也將會因此，被世人代代傳頌。”
匠人們的眼里亮起了光。這種光馬略以前也見過，每當愷撒鼓動人心時，那些人的眼里就會亮起這樣的光亮。那是希望，是憧憬，是對美好未來的深信不疑。
馬略淡淡地想，這種蠱惑人心的能力，是多么讓人羨慕啊。而愷撒只有十五歲，真是令人嫉妒的十五歲。
匠人相繼離開，在路過馬略時，他們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不過馬略知道這并不是那些匠人有意無禮。而是他們滿心滿腦都是水泥的比例和成分的配方，這一點從他們興奮的臉上就能看出來。
屋內(nèi)只剩下了黑虎和愷撒。馬略耐心地等待黑虎離開。
“愷撒，請你務必去我那里，我們真的很有必要......”
“我沒空?！睈鹑鰯嗳坏氐溃鞍＜斑h征軍還有五天就會離開，蘇拉最遲一個月就會回到羅馬。你覺得我還有時間浪費在什么談話上嗎？我不管塞內(nèi)加想干什么，我現(xiàn)在根本不在乎！”
黑虎被噎得無話可說，片刻后他才道：“你是在擔心蘇拉嗎？即便蘇拉回到羅馬......”
“你根本不明白！”愷撒突然暴怒，“你以為蘇拉是什么人？他會任由我按照我的規(guī)劃來建設羅馬？不，他不會！他會殺光一切妨礙他野心的人，任何對他有威脅的人，因為他要做羅馬的皇帝！”
黑虎吃了一驚：“愷撒，這不可能。羅馬已經(jīng)幾百年沒有國王了，羅馬人痛恨王權(quán)?！?p> “我知道，但是這妨礙不了蘇拉，等他回來你就知道了?！睈鹑銎v地擺了擺手，“黑虎，如果你真當我是朋友，就幫我加快工匠們的速度，我一定要趕在蘇拉回來之前，完成我的計劃。”
黑虎看了愷撒片刻，微微嘆氣：“好吧，我答應你，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也請你答應我，在蘇拉回來之前，別把自己累病了?！?p> 愷撒抬眼看了眼黑虎，嗤了一聲：“快走吧，矯情不矯情?！?p> 黑虎笑了一聲，隔著桌子拍了拍愷撒的肩，轉(zhuǎn)身向門口走來。
馬略直視著那男人，看著他走到自己的身前，淡淡地點頭致意，然后穩(wěn)步離開。這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態(tài)度，讓馬略忍不住開口問道：“他是什么人？”
“一個石匠?！睈鹑龇瓌又郎系募垙?，頭也不抬地答道。
馬略等了片刻，見愷撒也沒有迎接他的意思，馬略便邁步自己走進房內(nèi)：“愷撒，我們需要好好談談?！?p> 愷撒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
馬略在桌前站定，四下打量了一下，又看看墻角擺著的一張床，微微皺眉：“這幾天，你就睡在這種地方？”
“這地方不好嗎？”愷撒反問，“安靜，敞亮，空氣新鮮，最重要的是，沒有縮頭烏龜?！?p> 馬略先是一愣，接著氣得失笑：“愷撒，你是在說姑父我嗎？”
愷撒抬起頭，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一字一字地道：“馬略，我處心積慮，費盡唇舌，才為你謀得了埃及的遠征軍權(quán)。而你卻一轉(zhuǎn)身就在議會上賣了我?！?p> “愷撒，你還小，你不明白?！?p> “我不明白什么？是不明白執(zhí)政官馬略貪生怕死，不敢和偉大的蘇拉正面對敵？還是不明白你的那點小算盤，就因為這不是一場必勝的戰(zhàn)役，所以你怯戰(zhàn)，以保存你的遠征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