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乾坤扭轉(zhuǎn)
次日,早朝。
樊離上殿回稟調(diào)查之事,內(nèi)防禁軍已將作亂流匪全部羈押歸案。
然而,明帝龍顏并沒有大悅,反而大罵樊離欺君罔上。
樊離不解。
“啟稟圣上,微臣愚鈍,現(xiàn)已將流寇羈押歸案,又何來欺君罔上一說?”
明帝當(dāng)即質(zhì)問樊離,琉璃金塔何在?
樊離一臉驚訝,答道:“在禁軍總府正殿供著呀?!?p> 明帝黑著一張臉,擺手命人端上那尊琉璃金塔,朝堂之上四下竊竊私語,有人為樊離捏著一把汗,有人事不關(guān)己坐等看好戲。
樊離驚愕不已,立馬跪下,低頭沉默。
“既然,你說它正好好的供奉在正殿之上,那就叫人去拿來給孤瞧瞧?!?p> 樊離沒有應(yīng)答,只是默聲跪地不起。
“愣著干什么!快叫你的手下把禁軍總府那尊琉璃金塔取來,我倒要看看那尊是真哪尊是假?!肖廣,你去!”明帝喝斥道。
“領(lǐng)命!”肖廣隨即退下,只留得一眾大臣面面相覷。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肖廣便趕了回來,手里捧著承裝金塔的八角尖頂?shù)某料隳竞小?p> 樊離緊握拳頭,甚是緊張。
“打開!”明帝命令道。
肖廣摁動木盒頂尖的松塔形狀的鎖扣,八角木盒如蓮花般綻開,而一尊與殿上幾乎一模一樣的通體流離、金漆點(diǎn)綴的九層寶塔赫然立于盒內(nèi)。
四下嘩然,明帝也甚為吃驚。
樊離大松了一口氣,連忙向明帝如實(shí)回稟:“圣上,昨日禁軍總府一共來了兩波蒙面之人,第一波人乃是斧頭山的二當(dāng)家錢金手等人,他們當(dāng)場被臣與部下拿下,而第二次夜入的,便是趁禁軍總府內(nèi)驚弓之末、四下松范之際偷走臣早些預(yù)備好的贗品。圣上,請仔細(xì)看,真塔頂端屋檐懸掛四層牡丹花苞狀的鈴鐺,四片花瓣,寓意軍政四平八穩(wěn),國家事事順意,而贗品的鈴鐺只有三層?!?p> 明帝命身邊內(nèi)侍總管對比查驗,內(nèi)侍總管仔細(xì)比對,確認(rèn)樊統(tǒng)領(lǐng)所言屬實(shí)。但明帝仍就半信半疑,他接著問香肖廣:“你是在何處拿到這尊金塔的。”
“啟稟圣上,臣是在禁軍總府正殿懸梁之柱的正中央取得此寶物,臣取下之時,盒外錦帛已積灰?guī)壮?,并沒有他人動過的痕跡。”肖廣答道。
明帝心里有了數(shù),換了個姿勢倚坐,手里習(xí)慣性的搓摩去年圍獵從蛇腹中取出的金球,似有所指的說道:“你倒是聰明?!?p> “臣有罪,流匪城中作亂,臣沒能做好防范,已是失職,然而在騷亂之后又不能及時將他們緝拿,更是無能,請圣上容臣辭去總領(lǐng)一職,以儆效尤?!狈x見時機(jī)差不多了,便似賣乖一般攬罪又?jǐn)堌?zé)。
明帝聽樊離如此,哼哧的笑了出來:“好了,既然你抓到了犯事之人,又沒有丟失真的琉璃金塔,也算是將功補(bǔ)過,禁軍總領(lǐng)一職你且好好給孤當(dāng)著,若再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嚴(yán)懲不貸?!?p> “臣謝圣上隆恩?!狈x叩首,心中的這塊大石總算是落下了。
“啟稟圣上,就算樊將軍抓住了犯事之人,但這黃雀在后的第二波歹人仍就逍遙法外,若就此免了責(zé)罰,不免有些不公。”禮部尚書諫言。
“斗膽問圣上,您這尊琉璃金塔從何處取得?”樊離不卑不亢,反問起了明帝。
明帝沒有吭聲,但眼神當(dāng)即冷了下來,而此時心虛的榮王慌張跪下,連忙請罪。
“兒臣冤枉,這尊金塔是兒臣管家早起時在府邸大門前拾得,兒臣覺得事有蹊蹺,便急忙呈上給父王,兒臣絕無陷害樊將軍之意啊,還請父君明鑒?!?p> “啟稟圣上,八年前圣上賜禁軍總府琉璃金塔之時,榮王不過十歲,哪里會記得這賜塔之事,更不會明白這金塔對于禁軍的意義,微臣以為定是有人蓄意構(gòu)陷?!蔽吹让鞯郾砻鲬B(tài)度,戶部尚書立刻挺身而出,替榮王分辨。
“也許正是因為對金塔記憶模糊,才有可能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倍Y部尚書調(diào)轉(zhuǎn)矛頭,反駁道。
“你血口噴人!父君,兒臣真是被冤枉的!”榮王大驚,指著禮部尚書大喊大叫,慌張的忘記了體統(tǒng)和規(guī)矩,毫無皇子該有的儀表和沉穩(wěn)。
“閉嘴?!泵鞯鄢饬R道,“遣使被殺一事如今也有了交代,至于琉璃金塔一事,由大理寺負(fù)責(zé)查辦,榮王嫌疑最大,著禁閉府邸,待事情查清之前,不得出府?!?p> “兒臣真的冤枉??!”面對明帝的指令,榮王不停叩首,以證清白。
見自己的嫡子如此沒有出息,明帝厭惡的皺起眉頭,他就此起身,懶得多看他一眼。
“沒什么其他的事,就退朝吧。”
“圣上圣明!”眾臣見明帝心意已決,皆不敢再有所諫言,于是齊聲恭送明帝,啟嵚楠驚恐的癱坐在大殿之上。
樊離官職得保,非常的高興,散朝后連忙拜謝秦王。
“將軍無需感謝,原是本王連累于你,你是我向圣上舉薦的人,若你無辜遭人構(gòu)陷,我又如何獨(dú)善其身呢?!眴χf道。
“話雖如此,還是感激秦王的良策?!?p> “將軍切莫松懈,偷塔之人一日未捕、幕后黑手一日未除,這危急還不算過去,且你我在明,他們在暗,日后必定要加倍小心才是?!?p> “秦王說道極是,我已按照吩咐在贗品塔身涂上摻了足量綠礬的金漆油墨,凡是碰過此物之人手皆會沾染,且日漸潰爛,若有人向醫(yī)館問疾,必定能夠一舉將他擒獲?!?p> “若此人不去醫(yī)館問疾又當(dāng)如何?”啟幀反問道。
樊離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幕后之人心思縝密,啟都內(nèi)防樊將軍還是要多加鞏固?!眴膊幌朐匐y為他,只是提醒道。
“末將明白?!?p> 但樊離仍有些遲疑,于是,思來想去,還是問了出來。
“末將仍有一事不明。”
“將軍是想問,那尊贗品金塔從何而來,是么?”啟幀早就料到他會好奇。
“王爺英明?!?p> “當(dāng)年官窯一共燒了兩尊金塔,第一尊打樣,圣上應(yīng)允稍作修改后才燒了第二尊,巧的是那第一尊輾轉(zhuǎn)于張掖,我看像官家之物,便重金買下。后來回啟都命人特意對照了官窯的記檔,才知曉這尊金塔的由來?!?p> 啟幀仔仔細(xì)細(xì)的答復(fù)了樊離,雖然他并沒有說實(shí)話,但足夠解釋。
事實(shí)上,這尊金塔是明帝八年前悄悄命肖廣送入怡貴妃的密冢里的,祭奠逝者當(dāng)做單數(shù),所以鈴鐺只有三層,另外花苞也不是牡丹而是梅花,尋常人不仔細(xì)看是分辨不出來的。啟幀為了做此局,便特意命肖遠(yuǎn)前幾日從密冢里取了出來,而不是他所說的從他處購得。
秦王此言,樊離也并不全然相信,但仍舊識相的不再追問,無論如何破了此局即可,真真假假與他無益。
后宮里,皇后第一時間知曉了朝堂上明帝的決定,她疼惜親子、焦急萬分,當(dāng)即趕往醒心殿向明帝求了許久的情,但絲毫沒有動搖明帝的決定。
“圣上,楠兒單純,不可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奸人陷害,您未查清緣由,便禁了他的足,不就等于定了他的罪了么?”
“荒謬,朝堂之上,孤已嚴(yán)明由大理寺負(fù)責(zé)查辦此事,楠兒在此事中的確嫌疑最大,只要不是他做的,待事情查明之后,孤自會還他清白。慈母多敗兒,楠兒就是被你寵壞了,遇事驚慌,朝堂之上,大吼大叫,毫無嫡子之典儀,簡直丟人現(xiàn)眼!”
“在圣上心中,何時把楠兒當(dāng)作嫡子看待!”聽到明帝如此數(shù)落啟嵚楠,皇后想起了自己那個早夭的聰明的長子,心里難過不已,她一改往日的賢良,語氣十分強(qiáng)硬。
“大膽!”明帝惱怒,直瞪著皇后。
“臣妾失言。”
皇后又很快平靜下來,而后不再多言,恭敬的行禮,自己退了下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眼神暗淡,仿佛瞬間認(rèn)清了現(xiàn)實(shí),但卻并不是因明帝的惱怒而畏懼恐慌,只是由心至身倍感絕望。
這么多年來,無論后宮如何充盈,百花如何爭放她都沒有放在眼里,她是一國之后,她要這母儀天下的權(quán)勢,就必須放棄一個妻子對丈夫最簡單的要求。
而她的野心也從來都沒有變過,她可以不要夫君的疼愛和憐惜,但必須讓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順的踏上這萬人敬仰的無人之顛,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