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由愛生怖
次日,明帝宣召,夜宴兇案罪魁禍?zhǔn)啄藮|瀛反族潛伏的賊子所為,意欲破壞和談,行兇之人已在獄中畏罪自殺。
明帝沒有犧牲顧予初也沒有交出弘王,這讓西戎甚為不滿,阿努達(dá)即日決定啟程歸國。
赫和、北凌也相繼辭行,本次四國會盟風(fēng)云,看似西戎、赫和、北凌皆受挫,實(shí)則東啟慘敗,但東啟國力昌盛,早就做好起兵征戰(zhàn)的準(zhǔn)備,也就無懼于任何威脅和挑釁。
明帝并沒有當(dāng)即放出顧予初和弘王。天牢之內(nèi),相比顧予初的淡定,弘王顯得尤其焦躁不安。
他密會阿努達(dá)結(jié)盟對付啟幀是真,破壞夜宴也是真,但卻從未想過背叛明帝。
啟嵚燁本不知道西戎側(cè)妃是百色之人,也是在第一次試探阿努達(dá)對啟幀的態(tài)度后,有人書信告知。
于是,他才將對顧予初的懷疑同阿努達(dá)全盤拖出,想利用赫和小王子為局讓顧予初深陷囹圄,到時再請步榮側(cè)妃為證,到時無論顧予初身份為何,都扣上北凌細(xì)作的帽子。
這樣以來,啟幀若護(hù)妻必定開罪明帝,若不護(hù),也難逃明帝懷疑,同時皇后、寧王、榮王督辦夜宴失職也脫不了失職之責(zé),掃清他躲嫡之路。
他向西戎承諾待他繼承大統(tǒng),必不會再護(hù)佑赫和,西戎便可將其吞并,然后兩國聯(lián)合共同對付北凌,最后東啟、西戎二分天下。
對此,阿努達(dá)雖表面應(yīng)和,但對弘王仍心有疑慮,第二次密談還是沒有回應(yīng),弘王敗興而歸。
直至,西戎閼氏蔻桑攔住弘王去路,才有了夜宴連環(huán)之局,以確保雙管齊下,萬無一失。
“弘王,你真會認(rèn)為單于會輕信于你?以本夫人對單于的了解,若不將西戎捆綁同舟,恐難達(dá)成共識?!?p> “夫人有何指教?”
“啟幀本不是容易對付之人,弘王妄圖以一計就陷啟幀于不義,實(shí)在是有些自不量力,但若單于最愛的妃子,秦王妃的同鄉(xiāng)也遭遇不測,弘王以為單于該作何反應(yīng)?”
“夫人是想借我之手清除擋路之人吧?!?p> “互相幫助而已,我乃西戎最大部落首領(lǐng)之長女,今后當(dāng)會盡勸單于和父族支持弘王成事?!?p> 回想和蔻桑勾結(jié)的種種,啟嶔燁在獄中悔不當(dāng)初,若他不輕信于人,臨時改變計劃,又怎會落到如此境地,然而最難的是他還不能將這始作俑者揭露,那樣就等于承認(rèn)自己勾結(jié)西戎、圖謀不軌。
他心里也很清楚,明帝雖未將他交出,為的只是保全東啟顏面,而不是顧念父子之情,今后他將何去何從,也是福禍難測。
所以,這夜宴之局,背后最大的收益之人便是這西戎閼氏蔻桑,她不費(fèi)吹灰之力,不顯山漏水,就除掉了已懷有身孕卻不自知,搶奪自己夫君之愛的側(cè)妃,西戎閼氏在馬車中看著熟睡的阿努達(dá),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再次日,宮中有人檢舉,說夜宴前日親眼見到嫻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將一包東西塞給下毒的侍女。
隨即,嫻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被收監(jiān),隔日,該名貼身侍女獄中自盡,留下手寫血書一封,指正是嫻貴妃指使她將南山絕轉(zhuǎn)交涉案侍女,意欲陷害秦王妃。
最后,明帝下旨,賜嫻貴妃自盡,弘王貶為庶人,囚于沛城,至死不能回都。
弘王機(jī)關(guān)算盡,落入啟幀炮制的一如夜宴之困的陷阱,黯淡退出皇位的角逐。
秦王此舉意思在明白不過,為的就是讓明帝名正言順的放顧予初出獄。雖然,這樣潦草的結(jié)尾經(jīng)不起推敲,但明帝卻默認(rèn)了這樣的結(jié)果,并借此了斷這么多年因為舊案而不能對嫻貴妃置于明面治罪的心結(jié)。
…………
明帝如期放出了顧予初,天牢外,啟幀去接她,可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的表情,在回府的路上,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更沒有一句安慰和關(guān)懷。
而得了消息的顧予心早就在王府大門口焦急等候,見到灰頭土臉、有些消瘦的姐姐,難過的哭了出來。
顧予初連忙擦掉妹妹眼角的淚水,努力扯出一絲笑容安慰著:“沒事了?!?p> 之后,沐浴、梳洗、用飯,顧予心都照顧周到,可啟幀卻始終不見蹤影。
忙碌了一天,終于,顧予初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她很累,但卻怎么也睡不著,回想起夜宴上的一幕幕,她知道自己是徹徹底底讓啟幀失望了。
一連三天,啟幀都沒有露面,就在顧予初猶豫自己要不要主動去負(fù)荊請罪的時候,他才踏進(jìn)了她的臨月閣。
顧予初本靠在窗欞前發(fā)呆,聽到有人推門而入并沒有放在心上,直至啟幀站定她的面前,她條件反射似的站了起來,而后低著頭,眼睛只是盯著啟幀繡著萬字花紋的長靴,不看別處。
“怎么,還委屈起來了?”男人冷冰冰的開口,一副要問罪的架勢。
“屬下知錯?!鳖櫽璩醢牍?,仍舊沒有抬起頭,仿佛未完成任務(wù)一般沮喪,事實(shí)上她的確在夜宴之上不識賊人圈套,讓自己及秦王陷于危困,對此,她無限自責(zé)。
“錯在哪里?”啟幀坐在太師椅上,俯視著面前卑躬屈膝的女人,并未叫她起身。
“不該放松警惕,不該辨人不明,不該懷善輕敵?!鳖櫽璩跎羁谭词∵^自己,答的言簡意賅。
“醒心殿的反應(yīng)還算機(jī)警,但夜宴之上,步榮你明知避無可避,卻還湊上去撒歡共飲,而這些并不能提醒你危機(jī)將至!赫和小兒為何就尋你一人賞月談天,之后他在你身邊失蹤,你竟毫無察覺,巽門十年,就教出你這般模樣?你連自保都尚且不可,又何以堪以重任?”啟幀將她的失誤和自己的不滿全然道出,心里皆是對她的珍視和在意,可話說出口卻是另外一翻意思。
“屬下失職,愧對師門及王爺?shù)男湃?,此事無論如何處置都毫無怨言。”顧予初低眉順目,直接表明了自己態(tài)度,看起來剛毅又有擔(dān)當(dāng),可心里全是酸澀。
“處置你?這次若不是啟嵚燁求勝心太甚,意圖雙管齊下,又怎能破局而出。要知道,赫和王子之計雖敗,可單憑步榮之死你就難逃干系!你因一時之過便被置之死地,又何來性命留著待我處置?啟嵚燁只是敗在自己時運(yùn)不濟(jì),而絕不是你好運(yùn)氣。
啟幀用力抬起顧予初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認(rèn)認(rèn)真真的聽清自己說的每一個字,他真的是太生氣了,這樣的情況他不允許還有下次。
他送她去三行書院,安排她入選巽門,就是希望她在亂世陰謀之中得以自保,這樣就沒有人能夠輕易的挾制于他,他便可以毫無顧及的向天下宣告,這個女人對自己何其重要。
可是,夜宴之上,她卻縱容自己的善良擾亂作為一個殺手最基本的判斷,傻到自己跳進(jìn)圈套,以至于深陷囹圄而不得自救。
對此,他不僅失望,但更為后怕。
若啟嵚燁的運(yùn)氣再好一點(diǎn),所有謀劃再細(xì)致一些,若不是那枚重見天日的金球,明帝恐怕真會為保東啟最大利益執(zhí)意犧牲顧予初,那么他該如何扭轉(zhuǎn)頹勢,才能保全她性命。啟幀不敢細(xì)想,還好這一局凌子域配合默契,還好她的母妃泉下庇佑。
顧予初沒再說什么,她眼神凝滯,透露著無盡的自責(zé)和難以掩飾的傷懷。
啟幀不禁回想起醒心殿中,她的每一字每一句無不是在為自己謀劃,甚至不惜以死求得東啟既得利益與明帝對自己信任之間的平衡。
只能說,作為巽影,她是讓自己失望了,但作為王妃,她愈加占滿了自己所有的心事,成為了自己一再拒絕但必須承認(rèn)的軟肋。
啟幀一把拉起了半跪的顧予初,擁她入懷,沉默不語,懷中女子輕盈得宛如羽毛,安靜的如同月光。
過了一小會,顧予初似乎熬過了心中的掙扎,她慢慢的又輕輕的推開了啟幀,男人不解有殷切看著她,似乎在等待著她除了請罪之外的坦白。
可她依舊半低著頭,嘴角勾出一抹疲憊的淺笑。
“王爺,我累了,想歇下了,您請回吧?!?p> 這是顧予初第一次如此明確的拒絕啟幀,但也用盡了所有的勇氣。
對于這件事,她既愧疚又自責(zé),不敢再繼續(xù)面對他,即使早就在心中無數(shù)次預(yù)練比眼下還要慘烈的回應(yīng)及懲罰,但在啟幀捏起她下巴的瞬間,她的意志和勇氣扭曲在一起,變了形狀。
她只是他的下屬,這一點(diǎn)終究沒有變。
但她又忍不住任性了一回,這一夜,要做回自己。
女人此番態(tài)度,讓啟幀有些吃驚,亦有些失落,但終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對于今晚的種種,他懊惱自己過激的反應(yīng),但不后悔自己就事論事的警醒,至少要讓顧予初明白,眼下的每一步都艱險萬分,她絕不能再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