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王、嫻貴妃賜死的一個月后,宮中、朝野平靜的如同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過,入罪的詔書對當年陷害之事只字未提,顧予初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為何看似抓住了翻案的關(guān)鍵,卻始終停滯不前,難道啟幀另有其他的打算?
又是煩躁不安的一天,顧予初倚坐在臨月閣跨水而建的回廊上,不停的將果盤里的干果丟入湖中。
“王妃,不好了!”
循聲望去,蓮生向她奔跑而來,因為她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停下來的時候氣喘吁吁的硬是說不上一句話來,而顧予心則泱泱的跟在其后,一臉的愁容。
“慌慌張張的出什么大事了?”顧予初微皺的眉頭,很是不耐煩。
“我聽徐管家說,圣上……圣上有意給王爺賜…賜……賜婚,讓南溪郡主嫁入王府為妃?!鄙徤嬷艿讲須獾亩亲?,結(jié)巴的說道。
“知道了。”顧予初心里一沉,但面上卻波瀾不驚,這南溪郡主對秦王表哥的糾糾纏纏,全東啟的百姓都心知肚明,因此,這樣的消息并不算新鮮。
“王妃,你怎么這個反應(yīng)?那南溪郡主可不是什么善主,她若是嫁了進來,王府恐怕是要被她鬧得天翻地覆的?!鄙徤紴轭櫽璩踔钡纳匣穑烧髌駴]事人一樣。
“不然呢,你都說是傳言,還未成事實,難道要我撲風捉影一般去和王爺一哭二鬧三上吊么,這樣只會讓別人看了笑話去。”
顧予初慢條斯理的說道,但抬眼瞟見了不知所措的顧予心,心里更是難受,于是嘆了口氣,繼續(xù)吩咐道:
“好了好了,別搞得像天上下刀子一樣,去跟后廚說,無論王爺何時回府,都給臨月閣預(yù)備好幾樣王爺最愛吃的酒菜?!?p> “是是是?!鄙徤m然并不知道自己主子突然如此開竅的真正原因,但還是很是開心,轉(zhuǎn)頭就向后廚奔去。
“慢點……”顧予初還沒說完,蓮生就跑的沒影了,這一會晴一會雨的,讓她實在是哭笑不得。
顧予初又看了看不遠處站定恍惚的妹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坐下。
顧予心乖巧的坐在她的對面,她伸手拉住妹妹的手,妹妹的手指纖細,皮膚滑若凝脂,卻冰涼的如同水玉。
顧予初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的如夢佳人。
她的妹妹是真的美啊,五官精致自是不用說,朱唇皓齒、未語帶笑、彎眉靈目、顧盼生輝,這天下的男子怕是都躲不過、逃不了吧,啟幀當然也不會例外。
對此,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嫉妒的,即便她也討厭這樣的自己,但仍舊無法控制分毫。
“姐姐……”顧予心被看的有些心慌,緩緩的開口,但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嗯?”顧予初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姐姐……你真的打算就這樣讓古南溪嫁進王府么?”
顧予心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出來。啟幀的身邊有姐姐她可以忍,但別人,卻不行。
“你覺得王爺怎么想?”
“我不知道。”顧予心眼神黯淡了下來,對于秦王的心思她半分把握也沒有。
“南溪郡主一家守衛(wèi)西南,軍力二十萬,若真可以嫁入王府,那他今后必然更加有把握?!?p> 顧予初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古南溪嫁給啟幀百益而無一害,若真有,不過是自己及顧予心不值一提的真心。
“可……”顧予心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她心里仍舊一萬個不愿意。
“予心,你得明白,日后若王爺?shù)脙斔?,他身邊又豈會只有一個古南溪,到時候百花爭艷、前赴后繼,你只會應(yīng)接不暇,而他終究只有一個,你當真愿意為了他放棄一人一心的期盼,惶恐的度過這一生么?”
顧予初撥開往后余生必將面對的赤裸現(xiàn)實,這樣問向妹妹,亦是這樣問向自己,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但始終沒有明確的答案。
顧予心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對上姐姐如霧般的雙眼,篤定的說道:“若能一直陪他在身邊,怎樣我都愿意。”
顧予初眉心一閃,一抹苦笑現(xiàn)于嘴角,她很羨慕妹妹的篤定和堅持,若她也能早些想的如此清楚,恐怕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困于腳下。
“也罷,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有打算?!?p> 而后的一個時辰里,在蓮生的攛掇下,顧予初換上了件珊瑚色的裙子,她照了照鏡子,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這個打扮未免過了點。
可蓮生卻一個勁說好,還擔保說王爺肯定喜歡,最后硬給她梳了一個什么凌虛髻,插上好些個鈿釵步搖,但這回她抵抗住了蓮生的威逼利誘,拔了頭上繁雜的裝飾,只單單插上那枚素簪,點了點朱唇。
也不知道啟幀何時回府,顧予初就早早的等在書房前院,她一時無聊,隨手擺弄著院里的花花草草,卻不小心折斷了幾只怒放的薔薇,只得偷偷藏了起來。
“這薔薇雖礙了你的眼,卻罪不至死?!眴恢螘r站在她身后,笑著打趣道。
顧予初尷尬的回過頭來,諂媚的笑了笑。
啟幀一見她便知是精心打扮過的,只是奇怪這個顏色穿在她身上好看是好看,但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你這是……”他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女人,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夸夸她。
“那么難看?”顧予初撇撇嘴,更是尷尬了一分。
“咳咳,還好還好。你若是再……嬌弱些就更好了?!?p> 這沒頭沒腦的對話讓氣氛變的非常微妙,顧予初不自覺展展了袖子,低頭看了看這件蓮生說啟幀定會喜歡的衣服,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你特意在此等我,可是有什么事?”啟幀看出了女人的窘迫,趕緊換了個話題。
“我在臨月閣準備好了酒菜,不知道王爺可曾用過晚膳了。”顧予初見時機正好,于是開口迎秦王去自己的臨月閣。
啟幀沒有回答,但卻笑的很開心,這還是她入府后第一次如此主動邀自己,即便他心里清楚這個女人怕是聽說了明帝的指婚而別有用心。
接著,他一把拉上她的手,毫不猶豫的拽著她奔赴這場她提前預(yù)備好的鴻門宴。
臨月閣里,蓮生早就擺好了酒菜,但啟幀卻不著急用膳,而是裝模作樣的讓顧予初幫他洗漱、寬衣,換上常服。
顧予初并不想惹惱他,順從又溫柔的一一照做,男人見她如此乖巧,心中方才在宮中因賜婚一事與明帝的種種不愉快頓時煙消云散了開來。
他哪里想娶什么古南溪,更不在乎南昌王的二十萬兵力,可是明帝拿顧予初和顧予心的性命要挾他,讓他好好考慮。
顧予初為啟幀系好了常服的腰帶,男人就勢拉她入懷,見她慌亂的模樣甚是可愛,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吻了上去,吻到她差點一口氣沒接上撅了過去才肯罷休。
女人頂著微紅的臉頰,現(xiàn)在看起來倒是與這珊瑚色的裙子協(xié)調(diào)了不少,但她還是在啟幀入座之機,趕緊換了件青色的外褂。
啟幀見她偷偷摸摸、手忙腳亂的樣子,嘴角浮著笑意。
“我敬王爺一杯?!鳖櫽璩跫倌<贅?,開口就是一副宴請的客套。
啟幀睨著眼,沒有多言,舉杯一飲而盡。
“王爺,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蓮生一早吩咐后廚預(yù)備的?!迸诉M一步阿諛討好,狐貍尾巴已經(jīng)露出了一半。
“是蓮生吩咐的,還是你的主意?!眴羁床坏盟龑ψ约貉b模作樣,語氣開始有些不悅。
“是我是我?!背鋈雴⒍即笮⊙缯埗嗔耍婏L使舵的本領(lǐng)真是長進了不少,她連忙點頭示好。
“那就不要再喚我王爺!”啟幀眉頭一緊,坦言了他們之間相處之時,自己的早就想與她言明的小心結(jié)。
“主上?”顧予初眉頭一沉,心虛的試探道。
“像小時一樣?!眴諗科鹦θ荩接终f的云淡風輕。
“‘假’哥哥?”顧予初嘴角帶起一絲無奈,磨蹭著,喚出了這許久未喚的名字。
小時候,顧予心總奶聲奶氣的喚啟幀“幀哥哥”,她覺得很逗,哥哥就是哥哥,還得是真的?!于是,她總會頑皮的故意叫啟幀‘假’哥哥,一晃十二年,真是時移事易。
“嗯?!?p> 啟幀似乎很受用,又飲盡了一杯酒,才全然嘗到這美酒的滋味,然后他挑眉直接挑破顧予初暗搓搓的心思,問道:“說吧,賜婚一事你怎么想?”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女人微微低頭,苦笑了開來。
“我其實更愿意相信今日你僅僅是因為想我而特意邀請我一起吃個飯?!蹦腥藴\淺的笑了一下,而后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冷峻,認真的再次問出來,“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p> “我覺得……挺好的。”
對于啟幀的開門見山,顧予初始料不及,沒過腦子就昧著良心表達了意見,但心里卻嫌棄死了古南溪的死纏爛打,恨不得教訓得她爬不進花轎才好,但抬眼間看到瞬間變了臉色的啟幀,她輕咳了兩聲,態(tài)度端正了幾分,繼續(xù)說道:
“王爺統(tǒng)領(lǐng)平齊軍四十萬及護城軍五萬兵力,如果再娶了南溪郡主,那么南昌王的二十萬兵力自然收歸羽下,如此一來,勝算又多了幾成?!?p> “王妃真是善解人意,事事都為我計長遠?!眴芸咕苓@個答案,但又挑不出任何錯處,一時沒忍住,冷嘲熱諷了起來,似乎一點也不領(lǐng)情。
“那是自然。”顧予初聽出了他的不悅,但亦是無可奈何,但只得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
“還有呢?”啟幀心有不甘,繼續(xù)追問道。
“還有,就是南溪郡主,出身高貴,美艷絕倫,與你甚是相配?!?p> 除了那個于大局之計的計較,顧予初告誡自己不能有其他的不必要的態(tài)度,面對答案之外的追問,她只能如局外人一般恭維了起來,但她的聲音很小,像是夜下的湖水微皺的漣漪,一直冰涼到心底。
“那這樁親事我是非成不可了?”
啟幀語氣冰冷的反問道,一句話道將自己心里的委屈和失落抖摟個干凈。
他原以為明帝的指婚會讓顧予初感覺到危機,會轉(zhuǎn)一轉(zhuǎn)清冷的性子,開始懂得去主動親近自己。
剛回王府時,她的種種表現(xiàn)又不自覺將他心里的期望無限放大,然而,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面對這樣的質(zhì)問,顧予初沒有回答,她低眉順眼,極力掩藏著自己的悲傷。
“很好!那王妃就等著迎新人入門吧!”
啟幀本不想將壞情緒帶回府中,但這個女人如此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心里的壓抑的火熊熊燃了起來,而后憤然拍桌而起,轉(zhuǎn)身而去。
顧予初明白他是真的生氣了,但她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她不可以讓他就這樣走掉。
于是,就在啟幀轉(zhuǎn)身的瞬間,她拉住了男人的衣袖,鼓足勇氣的輕聲挽留:“不再吃點就走么?”
啟幀回頭定定的看著她,眼睛里全然憤怒的顏色,此時此刻,他非常生氣,他就是要她清楚的知道。
而顧予初也沒有躲閃,直接迎上他橫眉冷對,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像是討好他也像是安慰自己。
“這是你自找的!”
男人咬著牙,瞬間將她橫抱起來,穿過回廊,直奔寢室而去,蓮生見此情此景,趕緊紅著臉屏退一干人等,悄悄的關(guān)上了西閣的門欄。
顧予初來不及反應(yīng),驚慌至極,還沒想好如何掙脫,便被啟幀狠狠的摔在床榻之上,一瞬間她感覺骨頭全部都要斷了。
但,這只是個開始,狂怒的啟幀褪去自己的外衫,接著壓了上去。
他開始瘋狂的親吻身下的女人,即使她不在乎自己的真心,即使她狠心的將自己推給旁人,但他還是必須要讓她知道,無論她愿意與否,此生都只能陪在他的身邊。
男人的手在顧予初的身上游走,狂躁的扯掉她腰間的束帶,絲毫沒有顧忌身下女人的反抗與掙扎。
“這就是你要的懲罰!”他低聲嘶啞的吼道,下達了他的判書。
愧疚和羞憤卷在一起,顧予初終究是沒有忍住,她哭了出來,眼淚順著臉頰流淌至脖頸,流至啟幀的唇邊,但這咸咸的苦澀并沒有讓他清醒,畢竟他等待這一刻真的太久太久。
一直以來,朝堂的籌謀和舊案的布局都讓他無暇顧及自己的情感及欲望,他渴望這樣不顧一切的沖動,但又習慣了運籌帷幄、掌控全局的安全感,所以,即便眼下完全在他的計劃以外,他也不允許顧予初有躲閃和退縮。
慢慢的,身下女子安靜的下來,如同死水一般。
啟幀意識到了她的反常,但仍然沒有停下來去看一看她的表情,相反,他對這樣的順從非常的滿意,接著,他迫不及待的撕開她的褻衣,藕荷素色的肚兜及削瘦但柔滑的左肩赫然露了出來。
“你就是這樣對待予心的么?”顧予初含著淚,咬著牙,不合時宜的絕望開口,她心里的寒風,吹散了暖帳云霧,一場凝結(jié)成形的春雨戛然而止。
啟幀的身體和心同時凝滯不動,他竟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揭開糾纏他心中許久,踟躕不敢坦白的秘密。
他看著懷中的發(fā)絲凌亂、眼如深潭的女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慢慢的,恢復(fù)理智的他松開纏繞在女子身上的雙手,默默的起身,坐在床沿上,陷入了沉思。
“那年是母妃忌日,他卻為新添的公主設(shè)宴慶賀,我醉到意識模糊…………是我的錯,縱容自己沉浸在往事不肯清醒,而那個時候,是予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我知道讓她受委屈了?!?p> “那王爺就不打算負責么?”顧予初仍舊那樣躺著,怔怔的盯著床幔頂端繡著的那朵忍冬花,一盆冰水澆的徹底。
“韓王儀表堂堂,剛正坦率,是個值得托付的好男兒?!?p> “你明明知道她的心思!”
顧予初聲音陡然尖銳,心中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她心疼自己的妹妹,也不懂男人那個大局之利心思,更鄙夷這樣自以為是的自我安慰。
“那我的心思你知道么?你會要我負責么?”啟幀轉(zhuǎn)頭看向躺在身后怒不可遏的女人,態(tài)度謙卑的仿佛根那個殺伐決斷、冷靜果然的平齊軍主帥毫無關(guān)聯(lián)。
顧予初羽睫閃動,男人如此失態(tài)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可她該說什么?又要他負什么責?
她最厭惡的是女人在三綱五常下的卑微與盲從,所以她恪守屬下的本分,生怕每一步力不從心的越距都迫使自己的深陷獻祭的泥沼。
可事實上,她越是小心翼翼,越無法控制自己對這段感情中平等回應(yīng)的無限渴望,但無論如何都絕不是這樣類似于補償?shù)某兄Z。
啟幀見她陷入眼神飄渺,對于他的示弱和暗示,不似歡喜,更像掙扎,便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她。
“你想要我怎么做?”
他的語氣淡漠了起來,仿佛剛才反常是一個靈魂出竅的陌生人一樣。他是見不得這樣優(yōu)柔寡斷的她,也容不得深陷情感不可自拔的自己。
“只此一次,如果不說,以后也就不許再提!”
“我要你……”
顧予初艱難的坐了起來,靠在軟枕上,看向啟幀冷漠的側(cè)臉,心里疼痛又酸楚,好比心頭被荊棘捆綁又無限收緊,好比濕漉漉絹布一層一層蒙上了口鼻,為此,她第一次怨恨自己的父親,為何要早一刻生下自己,為何要離她而去,為何留給她這樣沉重的負擔。
可人只要還活著,閉上的眼睛總要睜開,她沒有更好的選擇。
“我要你在迎娶古南溪的當日同時迎娶予心,并且,予心之位不居于古南溪之下?!?p> “你是打算讓位于人?”
啟幀的眼睛再次凌厲的掃過她,顧予初只覺得那眼神里有刀子,只需一秒便看得她血肉模糊。
“如果,可以的話?!彼掏轮♂@锉涞目諝猓蛔忠活D,說的異常清楚。
“想都不要想,本王的妻子,用不著你來選!”啟幀陡然站了起來,盛怒之下隨手扯掉床前的帷幔,然后摔門而去。
只留下顧予初一人擁抱衣衫不整的自己,舔舐著支離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