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志沒有回學(xué)校取他的東西，他的床鋪逐漸成了我們放雜物的地方。
情人節(jié)的晚上，我和劉璃約會完正走向我的宿舍。和平時一樣，宿舍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
我正要敲門的時候劉璃給我打來了電話。“家生，你最近和張有志聯(lián)系了嗎？”她的語速很快，聽得出她很著急。
“沒有?！蔽一卮鸬?。
“出什么事了？”
“張有志在西安一直都沒回家。他爸媽說她政審沒過就一個人跑到西安了。他們在西安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你會知道他去哪了嗎？”
我想到了梅家歡，他是除過舍友，唯一還認識張有志的人。我在心里打賭，想他也許會了解一些?！拔也恢溃俏蚁胛腋鐟?yīng)該知道?！?p> “你哥？”劉璃問道。
我沒有馬上回答劉璃的疑惑，因為我的心里也沒有底?！澳愕纫幌?，我先問一下他。”
說完我就掛掉了電話，給梅家歡撥了過去。
果然如我所想，梅家歡知道一些。他說他聽他暑假做工作的店長說張有志在酒吧做起了陪酒，在夜店做起了氣氛。
我問梅家歡張有志在哪家酒吧。
梅家歡也不知道，但他說西安的夜店主要集中在西大街，并不是很多。仔細找找還是不難的。
在西安的街頭，時間剛過午夜十二點。我和劉璃一人騎了一輛共享單車，依靠著手機定位一家一家找起了不知在何的張有志。
夜店比我想象的還要昏暗，干冰所營造的煙霧繚繞使人眼花繚亂。震耳欲聾的DJ讓人頭暈?zāi)垦！?p> 天逐漸入秋，夜店里卻像是一場盛夏狂歡。射燈光下飛舞著漫天的紙屑，人們站在舞池，卡座上陶醉在律動里，酒精的眩暈感里。
劉璃比我出來的還要早。
“你看見張有志了嗎？”劉璃問道。
我搖了搖頭。“看手機上沒有幾個了，咱們在轉(zhuǎn)轉(zhuǎn)吧?！?p> “算了，不管他了?！眲⒘дf完就去開共享單車的鎖。
“爾等見衙役電話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說話的人聽聲音就知道他已經(jīng)喝醉了。
不過聲音我和劉璃都很熟悉，就是張有志。我和劉璃循聲望去，正好看見張有志舉著手機，對著兩三個青年人。
手機上顯示正在與警察報警電話通話。張有志后面臺階上睡到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的年紀看起來并不大。她穿著一身紅色的連衣裙，披著一件男士風(fēng)衣。光著腳板躺在臺階上。頭發(fā)亂作一團，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
“小子，你是干什么的，我要帶我女朋友回家！”
“反正已經(jīng)報警了，等警察來了你們再走也不算遲。”我說道。
“滾你媽的……”那人叫罵了一聲。
“你是要走嗎？”我問問他們。他們沒有回應(yīng)，連忙走上車就離開了。
很快警察趕到了現(xiàn)場，連同那個女孩帶我們一起離開了。那是我和劉璃第一次坐警車。
那個女孩要在警察局待到醒酒，我們?nèi)齻€做完筆錄警察就放我們?nèi)齻€離開了。
張有志說為了慶祝自己成功見義勇為，要我們陪他吃一頓。
“今天運氣好，陪的是一個小富婆。那個富婆還說要包養(yǎng)我。掙了有個千八百塊錢。”我們走在路上，張有志笑道。
“干我們這一行，就是陪那些有錢人紙醉金迷。他們高興了，我們也有錢賺?！?p> “你爸爸媽媽很著急，在西安找了你好多天了?！眲⒘дf道。她很生氣，坐在警車上劉璃說她沒想到她真的在那種地方找到他。劉璃是一手插兜，不情愿跟在我們后面。
張有志找了一家有包間的燒烤店，要了一箱啤酒。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朋友，從小到大就沒認認真真談過一次戀愛。一次都沒有?！睆堄兄菊f道。他點了很多的菜，但一直喝著啤酒，不動筷子。“他說他睡過的女人指頭都掰不過來?！?p> “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嗎？”劉璃問道。
張有志并沒有搭理劉璃的話?！拔椰F(xiàn)在酒量也練出來了，踩箱喝不是問題。”張有志說完點上了香煙。
網(wǎng)上有句話說得好得很，只要我喝不醉，就沒有人知道我真的愛誰。
張有志的嘴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劉璃一直瞪著他不停地喝酒，看著他不停地說話。
“你不是當兵去了，怎么還在西安？”我問道。
“咱叫學(xué)校退學(xué)了，政審沒過?！睆堄兄净卮鸬?。
“張有志你夠了！”劉璃喊道，站起來奪下張有志一直沒放下的酒杯，摔在了地上?！澳愫图疑蟀胍拐夷闶且犇阏f這些的嗎？”
“我真替張婷不值！”
“張婷是誰？我為什么要你覺得她值不值得愛我？”張有志冷笑道。
“既然咱都說到這了，那咱就干脆直接把話說開。咱幾個確實高中的時候關(guān)系好，放屁聞著味都知道是誰。但是現(xiàn)在呢？我們都成什么樣子了？我們現(xiàn)在還是高中時候的我們了嗎？”
“她沒有變，張婷一直都沒變?！眲⒘дf道，不過與張有志相比，她的話明顯沒有多少底氣。
“她去世了。”劉璃說道。
“走了，就走了吧?！睆堄兄菊f道。
劉璃離開了，我追到了門口?！澳憧粗灰屗忍嗟木?，我去找他的爸爸媽媽。”
劉璃向我叮囑完攔了一輛出租車就離開了。
張有志確實沒有喝醉，我睡前的最后一眼時看見他坐在餐椅上點著香煙發(fā)呆。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記不清是什么時間，不過我清楚明白我已經(jīng)晚了，已經(jīng)趕不到學(xué)校上課。我發(fā)現(xiàn)我在列車上坐在輪椅，張有志坐在我旁邊，用著我的電話給劉璃講著電話。
“你對象和我一起呢。奧，在回安康的路上。你趕緊來，我在張婷家里等你?！睆堄兄究次倚蚜?，邊說邊沖我笑道。
“你要弄啥，這輪椅是咋回事？”我問道。
“你重的我還能背著你去北客站？我就買了個這小輪椅，這推著多方便的。”張有志回答道?！熬湍氵@小酒量，混了一點點白的一下就多了?！?p>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問道。
“去張婷家里。再帶你領(lǐng)略一下安康的風(fēng)土人情?！?p> “你給我請假了？”
“來不及去學(xué)校，曠一兩次課無傷大雅，你就放心吧。再說也快到站了，你現(xiàn)在回去也來不及了?！?p> “既來之則安之吧兄弟?！?p> 張有志把輪椅送到了它應(yīng)該去的地方。出租車司機帶我們走在和上次一樣的路，從國道一直到鄉(xiāng)道。路走到一半，和劉璃一樣，他給爺爺買了很多的點心，菜蔬。路兩邊的大片的土地裸露著土色，田地里種著小麥，小麥剛冒出頭，只有小拇指那么高。
“爺爺，我來了？”張有志敲門，卻半天沒有回應(yīng)。
“有志？你……你倆沒上學(xué)？”爺爺緩緩從村頭走來。他佝僂著身子，懷里領(lǐng)著一個布袋?！皠傔h遠看還以為是誰呢。你倆啥時候來的？”
“爺爺，剛來沒多久。走到著了就想著來看看您老人家。爺爺你最近還好吧。”張有志笑道。
張有志昨晚說他們都變了，我不知道李菁，張婷。但就他和劉璃來說。劉璃沒有變，張有志也沒有變。我更會覺得張有志認為自己經(jīng)過了一段失敗的感情，他失去了對未來的幻想，在燈紅酒綠的世界里漸漸迷失了自己。但只要回到了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見到了熟悉的人，一草一木。就好像能感受到曾經(jīng)的力量，體會到曾經(jīng)的情感。
“快進來坐?！睜敔斝χ覀冞M屋?！澳闳藖砹藸敹几吲d得很，還是個學(xué)生娃買的這些弄啥呢。上回梨梨買得還沒吃完呢。”
“下回別買了，爺這啥都不缺。”
“一會兒梨還來呢?！睆堄兄菊f道。
我們在張婷家等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劉璃來的時候張有志正在院子里和爺爺下象棋。
“爺爺，我回來了。”劉璃和張有志一樣提著大包小包，一進門就沖著爺爺笑道。
“餓不餓，爺給你做飯?！睜敔敺畔铝似遄?，向劉璃笑道。
“爺，棋還沒下完呢？”張有志說道。張有志并沒有先和劉璃打招呼，他放下了棋子，跟在了爺爺后頭。
爺爺，我餓了。劉璃向爺爺撒起了嬌。
“我現(xiàn)在就去給梨娃做好吃的?！睜敔斝Φ?。“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爺爺去地里擇菜，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我們?nèi)齻€。
我們?nèi)齻€人坐在張婷的房間里，張有志明顯是第一次到她的房間，他很拘束地坐在椅子上。劉璃把張婷的信交給了我，叫我讀給他們聽。
我接過信打開。信封里有三張紙，每一頁都在寫著他們的名字。
“張有志，我借你的一千塊錢在抽屜里，你別忘了拿走。張有志，當你看到我寫的這一封信的時候，可能你已經(jīng)沒有那么恨我了吧。張有志，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張有志，我真的很喜歡叫你的名字。張有志，我有很多的話想和你講，就等著我給你托夢吧。張有志，再見。等到再見的時候，我還想和你談一場戀愛，那時候我們不在人間，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你愿意和我談一場永世的戀愛嗎？不過在此前提下，請收起你那沒有邊際的幻想，替我好好地在這人間走上一遭?！?p> 我將信讀完，張有志木訥地坐在原地，沒有任何的變化。
“接著讀吧?！眲⒘дf道。
“江流兒，小梨梨。謝謝你幫我保守住了我的秘密。很遺憾，我不能幫你懲治那個渣男。聽說你現(xiàn)在又交了一個很好的男朋友。真羨慕你。我走了以后我的家里就只剩下我爺爺一個人了，拜托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他老人家，替我多盡盡孝心。兄弟之情無以為報，只能在底下保佑你和你男朋友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不用謝！”
李菁的信最短，只有短短的幾個字?！袄钶?，給老子滾！”
“她不想讓我告訴你，是怕你擔心，怕你難過?！眲⒘дf道。
“她做的……很浪漫，可是我沒有辦法不難過了。她這是做什么？她以為她這是在拍電影嗎？”
“她……她埋哪了？”張有志話沒說完，失聲痛哭起來。
“漢陰陵園，和他爸爸在一起?！眲⒘дf道?！皠e哭了，爺爺聽見不好。他身體一直不是很好?！?p> 爺爺做了很多的菜，有葷有素。
吃完飯后張有志說要給他的爸爸媽媽打了電話，過了很長時間才走回了院子。我們四個人坐在躺椅上，看著烏云由淺入深，慢慢遮住了太陽。
我和劉璃回了西安，張有志留了下來。
臨走的時候張有志叫我?guī)退阉奚崂锏臇|西好好收拾一下，尤其要我好好找找張婷送給他的臘腸玩偶。
剛到北客站雨越下越大，劉璃挽著我的胳膊，走在去地鐵的路上。手機鈴聲響了，是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的是陜西西安。
“喂，您好，您是上次在夜店門口的那個人嗎？您的衣服還在我這，我怎么還給您？”
我想到了昨晚穿紅色衣服女孩，我給她說了句不是，給了他張有志的電話。
劉璃告訴我說張有志又回到了高中課堂，重新準備高考。
我沒有聯(lián)系上他，給他打電話手機永遠關(guān)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