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回到桃玉閣的時候,桐木膳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十涼十熱十糕點,還有各色不在此季的水果,不由得微微驚訝“阿恒,就我們兩個人,怎么擺了這么多的膳食,要不分到外面去,給那些做粗活的小丫頭們吃?!睕]聽到阿恒的回音,夕顏心下生疑,便到暖閣去尋,果不其然,阿恒正斜在塌上發(fā)呆,癡癡傻傻的樣子倒有些憨態(tài)可掬。
“阿恒,外頭的紅梅開得正盛,你去剪幾枝來插瓶”夕顏故意增大了聲音,順勢推了阿恒一下,這才讓她回過神來。“公主,你回來啦,要我做什么?膳食已經(jīng)擺好了,今日有水晶珊瑚卷,我還讓他們特意煨了雞湯”阿恒連忙站起向外走去,卻被夕顏一把拉住。
二人順勢坐在榻上,夕顏捏了捏阿恒的小臉,笑道“怎么啦,魂不守舍的,可是誰欺負了你?”阿恒開始低頭不語,忽然猛地跪下,倒是嚇了夕顏一跳。
“公主,是阿恒沒用,阿恒沒辦法護著公主,讓您遭受奇恥大辱,險些丟了性命,五岳來攻,阿恒也絲毫幫不上忙”阿恒不再抬頭,也不再言語,但夕顏知道,她在啜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阿恒,你可知剛才爹娘在安慰我什么?”見她不說話,夕顏接著說“是因為我心里難過一個坎,我害了公孫瑩的性命,我沒有辦法說她是罪有應(yīng)得,但是如若放過她,來日被殺的恐怕是我?!?p> 阿恒怔住了,在她心里,公主就是公主,無所不能,不會對任何事情掛懷,驕傲飛揚,這才是她的本色,卻不想,公主竟也有自己的心坎。
“上次那群乞丐欺負你,那晚你思考了一夜,我知道你在想自己,想自己的人生,想自己的未來,我又何嘗不是呢?”夕顏伸出手拉著阿恒起來“娘說希望我成長,那么肯定要有一些代價的,我也不知這次的成長是好還是壞,但總歸是我自己選擇的路,阿恒你也是?!?p> “我也是?”阿恒微微看了一眼夕顏,仿佛做了一個決定“公主,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我也想成長起來,我也想和公主并肩戰(zhàn)斗?!毕︻伩粗龍远ǖ难凵?,不由得笑了起來,伸出手捏了捏阿恒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捏她的臉了,不算吹彈可破,卻是很有肉感“當然可以?!?p> 霜雪亭……
亭頂四角高高翹起,刻畫著各式武林招式,朱紅色的漆木印著各式雕花,夕顏坐在亭下,懷里捧著紫金暖爐,品著方山露芽,好不悠然自得,周圍簇著各式盛開的山茶花,在肅遠的冬日之中,清甜的香氣格外令人心曠神怡。瞟一眼面前揮舞著木劍的阿恒,小臉紅撲撲,額頭上已經(jīng)布滿了細汗,但手上的動作還是笨拙,已經(jīng)教了七天了,卻還是不連貫,讓夕顏很是頭疼。
“阿恒,出劍要迅速,你這太慢了,還有,我怎么瞧著你沒有一點力氣啊,應(yīng)該先讓你蹲三個月馬步才對?!毕︻伔畔屡癄t,披上淡紫色狐裘,慢慢走向阿恒“你這基本功不扎實,練起武功來還真是不行?!?p> “你這半吊子武功教起人來還真是有模有樣啊”
夕顏循著聲音望去,正是眼角含笑的北唐祁墨?!胺蜃樱銇淼恼?,快幫我瞧瞧阿恒該怎么練才對?!?p> “你方才說得很對啊,基本功不扎實,如何練武啊”祁墨一笑,覺得這兩個小姑娘實在是可愛,一個想練,另一個居然真的來教,夕顏自己的內(nèi)力都沒練好,還當起別人的師傅來了。
“那,阿恒,你先別練了,先去扎馬步,頂水桶,跑演武場,一月之后,我再來教你招式。”夕顏若有所思,應(yīng)該換一個教學計劃,這得好好想想。阿恒擦了擦汗水,應(yīng)了一聲“好。”
“顏兒,別想了,我這個夫子也是很久都沒教你知識咯”祁墨摸了摸夕顏的頭頂。一臉寵溺。夕顏卻是如臨大敵“那個,夫子啊,今日算了吧,改天,改天我一定聆聽夫子教誨,今日我還要看著阿恒呢”
“別想逃,教主已經(jīng)吩咐過了,今日,就要開始上學了”
“?。俊?p> 北唐祁墨,玄玉教左護法,玄玉三君子之首,武功自是不在話下,不過,當夕顏的夫子,卻是因為其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還有其上課時的一臉嚴肅,正好震懾頑皮的北唐夕顏。
上林臺……
清翠的松柏立著,圍著上林臺形成眾星攏月之勢,迎著飛雪更是盎然挺拔。這處建筑卻與別處不同,不似玄玉殿雍容霸氣,不似桃玉閣精致玲瓏,不似霜雪亭淡然如畫,上林臺則是顯得傲然獨立。
兩人剛剛走近,已有小廝上前引路,屋內(nèi)四處亮窗,空曠敞亮,擺著十數(shù)張南海黃花梨書案,已有書童鋪擺紙張硯臺。祁墨坐罷,飲了口茶,便問道“顏兒回去可讀了前些時日所講的《詩經(jīng)》?”
夕顏正襟危坐,眨了眨桃花眼,清脆開口“讀了”
“哦?”祁墨有些驚訝,這小公主學武功招式實在天賦奇高,不過這讀書嘛,不是說夕顏沒有天賦,相反,極其聰慧,但就是不肯用心,之前講解的那些唐詩宋詞,她覺得文人墨客多愁善感,十分嫌棄,花費了好些時日,后來祁墨覺得讓夕顏讀一讀平民所著,或許能有些新的體會,卻沒想到,居然真的有效果。
“那顏兒說說,最喜歡哪一句呢?”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p> 祁墨微微一怔,端著茶杯的手也是一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焙龆恍Α坝悬c意思,顏兒講講。”
夕顏玉手拄著下巴,絕美的桃花眸仿佛落滿了星辰,深邃悠遠“沒有什么可講的,就是很喜歡,若我這一生能遇此人,想必也是了然無憾。”
祁墨贊同地點點頭“對啊,人生難得一知己,在顏兒這個年歲能悟此道理,實在難得?!?p> 夕顏抬眸望向窗外,竹柏清翠,鷹嘯滄遠,偌大的玄玉教,爹娘正是一雙璧人,想必也正是此生的唯一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