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之戰(zhàn),錯在誰?”蘇塵問孟易。
“錯在陳誥?!泵弦谆卮?。
“為什么?”
“如果不是他執(zhí)意收回燕云,我就不會家破人亡。”
“不對!”蘇塵擲地有聲,“燕云之地,乃大陳之地,金人霸占許久,陳誥收回燕云,乃是大陳之使命,乃是為大陳雪恥之行為。倘若燕云一直在金人手中,靖康之恥就絕無洗雪之日。家國大事,你且看看,是誰的錯?”
“是……是金人的錯?”孟易有些猶豫。
“就是金人的錯。殺你父母的是金人,侮辱你的也是金人,陳誥何罪之有?就算他有罪,但收復(fù)燕云兩地,乃是正義之舉,這是必須要做的事。罪不抵功,陳誥功大于過。此話可對?”蘇塵問。
“這……這……”孟易掙扎著,情緒開始變得激動。
眼看孟易要從催眠狀態(tài)中蘇醒,蘇塵趕緊再次施展離魂咒,將孟易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待孟易穩(wěn)定下來后,蘇塵接著說道:“況且,燕云兩地未曾收復(fù)之時,你們過的日子便好嗎?”
孟易道:“不好,金人苛捐雜稅,一年收成,十成有九成要交付稅收,我們只能艱苦度日?!?p> 蘇塵道:“這便是了,今日之燕云,什么情況,你可知道?在大陳庇護(hù)下,燕云兩地重新修建,百姓安居樂業(yè),乃是康興之勢。從長遠(yuǎn)來看,在金人手下的燕云,與在大陳手下的燕云,哪一個更好?”
“在大陳手下……”
“大陳收復(fù)燕云,乃是為了燕云之千百年的發(fā)展,戰(zhàn)爭之中,死人在所難免,難道因為要死人,就不收復(fù)燕云嗎?不收復(fù)燕云,燕云百姓,豈不是終日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以前從未想過這些的孟易,在聽了蘇塵這一番話后,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趁著催眠的易說服性,蘇塵再接再厲,道:“況且,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燕云在金人手下,一旦金人興起,便挑選燕云地區(qū)漢人當(dāng)成豬狗虐待致死。你的父母又真可能在這一次次的興起中存活下來嗎?就算你的家庭不在燕云之戰(zhàn)中毀滅,終有一日,會被金人殺死。如此看來,你又覺得陳誥做的是錯的嗎?”
孟易道:“陳誥所作,乃是為解脫燕云漢人之苦?!?p> “這才是正解?,F(xiàn)在,你可明白了?”蘇塵問道。
然而孟易的眼中忽然露出一種絕望,他泣聲道:“如果我的仇人不是陳誥,那我還有什么活下去的意義?”
原來問題的關(guān)鍵是在這里!蘇塵頓時明悟。
當(dāng)秦宇將那個金人帶到孟易面前,讓孟易親手殺掉他的時候,孟易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死志。秦宇也許是看到了孟易的死志,也許是覺得孟易還有理由的價值,于是給他灌輸了一個陳誥才是真正兇手的念頭。因為這,孟易活到了現(xiàn)在。
蘇塵思慮片刻,沉聲道:“孟易,陳誥不是兇手,更不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在北方。在北方的那一片本應(yīng)是大陳的土地上,那里的每一個曾經(jīng)沾染過漢人鮮血的金人,都是你的仇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的父母死去了,那便是他們的命,但死去,不是你的命。你的命是珍貴的,每一個活在世上的人,其生命都是無比珍貴的,都需要無比珍惜。你的仇人還沒有被消滅,你的仇人,還在北方的金國逍遙。你該做的,是將自己的生命,奉獻(xiàn)在為大陳打敗金國的事業(yè)之中。我這些話,你可明白?”
孟易猶豫許久,重重的點頭道:“孟易明白了?!?p> “很好,現(xiàn)在你會蘇醒,你會記得與我說過的所有話,你會改變你原來的看法。我數(shù)三二一,你將會醒來。三、二、一……”蘇塵輕輕打了個響指,孟易的眼神從迷茫之中掙脫。
然而當(dāng)他看到眼前的蘇塵時,他的目光再次變得迷茫起來。
“你剛才對我做了什么?”孟易低聲道,神情十分低落。
“就是你知道的那些。”蘇塵說道。
“你都知道了?”孟易道。
蘇塵點點頭。
“我想殺你,你不恨我?”孟易道。
“那也應(yīng)該等你殺了我之后,我才會恨你。不過我死了之后,也沒那個心思恨你了。幸好,我現(xiàn)在沒死。我剛才對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蘇塵問。
孟易道:“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今晚的事情,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吧。”
蘇塵笑了笑,起身:“這樣也好,記得,一定要好好活著?!?p> 說完話,蘇塵轉(zhuǎn)身就往出走。
“蘇公子!”孟易叫住蘇塵。
“不用說,我知道我是個好人?!碧K塵擺擺手,頗為灑脫的說。
“我是想說,門在那邊?!泵弦字噶酥柑K塵相反的方向。
蘇塵尷尬一笑:“很好,看來你已經(jīng)解脫了?!?p> ……
一個人為什么而活著,這是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在思考的問題。蘇塵上輩子也常常思考,自己為什么活著。
為了夢想而活著,這是看起來如此立志的理由。
為了生活而活著,這是聽起來如此無奈的理由。
為了錢而活著,這是無論怎么聽怎么看都好特么正確的理由。
然而不管是什么理由,終究不是真的。
蘇塵上輩子想了那么多年,也沒想明白。他覺得孟易也沒想明白,為了仇恨活著的人,真的有幸福嗎?
于是他忽然想到了張文勇。
回去應(yīng)該找文勇喝點酒,好好聊聊。仇恨,到底是一種什么神奇的東西。
蘇塵抬頭看了看依舊燈紅酒綠的清秀樓,不自禁想道。
車夫看到蘇塵出來,立刻迎上來,將蘇塵接到馬車上。
“公子怎么這么早就出來了?”車夫問。
“吃完飯了,也就出來了?!碧K塵回道。
“咱們?nèi)ツ膬??”車夫問?p> 蘇塵想了想,道:“去康王府?!?p> “好嘞!”車夫馬鞭飛揚(yáng),大黃馬嘶鳴一聲,在韁繩控制下,調(diào)轉(zhuǎn)車頭,直奔康王府。
孟易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清秀樓邊。三樓,離地七八米。佇倚危樓風(fēng)細(xì)細(xì)。
看著那一道掀起塵煙的馬車痕跡,孟易不禁出神。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一日,清秀樓上,蘇塵大筆一揮,信手寫就的《定風(fēng)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fēng)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歸去,看來我也要歸去了。只是不知,此時的臨安,是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還是既有風(fēng)雨也有晴呢?”孟易喃喃道。
(也是很喜歡這首《定風(fēng)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