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那陣陣冷風往脖子里衣袖里灌進來,擋都擋不住,太子拿起椅子上的披風蓋在了身上,捂不熱自己的身子,只是裝裝樣子吧,或許也能安慰自己冰冷的心。
他眼睛一轉(zhuǎn),落在一旁的那碗藥上,伸手摸了摸碗沿,早已經(jīng)冷下去了,這周遭一切都已經(jīng)冷下去了。
如同跌入冰冷河底,水淹沒自己的身體,呼吸,還有希望……
“殿下,這藥涼了,奴才給您熱一熱?!壁w寶江不知何時進來了。
“不用了,我現(xiàn)在不想喝。”
“殿下,王太醫(yī)說了,您身子原本余毒未清,現(xiàn)又遭了損傷,一定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這藥是一定要按時喝的?!?p> “出去吧。我想靜一靜?!碧影阉幫胪琅砸环牛樕幊料聛?。
趙寶江端起碗,猶豫了一會,還是安靜的退下了。
靜,現(xiàn)在都靜下來了。對的錯的,都靜下來了??伤杏X不到一絲舒坦,心里忽然空下來,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不想去想。燭火搖擺不定,淡淡映照著紙上寫著的那個名字,康玉翡。
蓮心院里康玉翡漸漸蘇醒過來,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她并沒覺得輕松多少,相反,昏倒前那一幕幕回想起來,毛骨悚然。
她失手了,沒殺掉太子,沒毒傷太子,那便意味著有些可怕的事情該要找上她了。
她仔細想了想自己的所言所為,好像確實讓太子對她的身份和目的搖擺猶豫,如此,她只需封了自己的嘴,那以后死無對證,那以后太子也沒有機會拿此事威逼鎮(zhèn)北侯府了。
看天色,似乎已到了夜半時分,倒是個絕好的機會??涤耵湎铝舜?,光著腳,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勉勉強強的摸到桌邊,桌下藏著一把小刀,是黃裕敏為她防著外人準備的,眼下倒是能派上用場了。
她抽出刀,淡淡稀薄月光中依稀能見刀刃的光亮。抬起手,那抹光亮順著手臂,架在了她自己的脖頸上。
死,她從來都不怕。她怕的是刀抹脖子那一瞬的冰冷。
“玉翡,郡主?!狈綃尯鋈粵_了進來,暗沉沉的房里她一眼就看到那把冷冰冰的刀,她來不及多說,一步上前搶過刀。
院子里漸漸起了燈火,光亮把屋子里方媽的臉龐也照清楚了。
康玉翡見到方媽臉上緊迫的神情,她知道形勢瞬息萬變早不由己,她不在執(zhí)著于那把刀,靜下心來,仔細聽方媽說話。
“玉翡,侯爺進京了。以后好好照顧自己……”
還未聽完方媽說話,一群侍衛(wèi)沖了進來,為首的袁新強見方媽拿著刀,不等康玉翡開口,便把方媽捆了起來。
“袁大人,袁……”康玉翡撥開身邊的侍衛(wèi),剛走到袁新強的身邊,便感覺后腦一陣暈眩,昏了過去。
醒來頭腦還是渾渾噩噩的,卻見到幾位不太眼熟的小宮女在自己跟前晃悠,康玉翡撐起身子喊了一聲,“方媽?!?p> 看到小宮女欲言又止的神色,康玉翡才反應(yīng)過來,方媽被他們帶走了。
“你們知道方媽去哪里了嗎?”
她們搖搖頭。
“那北鳶呢?讓她進來?!?p> 她們又搖搖頭。
看來,自己是被軟禁了。
“娘娘,這是太醫(yī)院準備的藥,請您趁熱喝了吧?!?p> “藥,我又沒病,喝什么藥?”
見這宮女端著藥碗,很堅決的樣子,康玉翡也懶得在掙扎了。左右不過是一碗藥,就算是喝死了,也沒有損失。她接過碗,一口飲盡。
可是,喝完片刻,便覺得頭愈發(fā)昏沉,沒多久,又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太子一起床便開始咳嗽,到了晌午,咳得十分厲害,竟沒法說段完整話了。
趙寶江送藥進來,也遞上了剛收的一封折子。
太子翻了翻,壓低了聲音,努力說出話來,“康侯爺來了?在哪?”
“回殿下,此刻在宮門口跪著,說沒有召見,不敢逾矩?!?p> “來都來了,咳咳……”
“殿下,請您千萬保重身體?!壁w寶江倒了杯茶捧到太子面前,“還是請侯爺改日進宮吧,您這樣,可萬萬受不得氣了?!?p> 想了片刻,太子擺擺手,“也是,讓他……先回府等著吧,告訴他,我不會與他計較這些?!?p> 如今鎮(zhèn)北侯府眾人都在眼前,這一戰(zhàn)務(wù)必全勝,太子需要養(yǎng)精蓄銳,好好準備。
這邊,剛好好喘口氣,便有人慌慌張張來報,“殿下,東暖閣請您過去一趟?!?p> 皇上身子已經(jīng)沒有好轉(zhuǎn)的可能了,這個,太子知道。但雖已做好了最后的準備,可真要面對這個時刻,太子還是覺得萬分難受?;噬咸稍诖采?,枯瘦憔悴,這一年來,他過的十分辛苦,每一日都是苦熬日子??伤а劭纯刺?,目光里都是不舍與堅持,似乎仍是不放心,還想在捱些日子。
“父皇?!碧由锨?,緊緊握著他的手。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穩(wěn),您也該萬事放心了。
皇上眼里噙著淚水,默默的說不出一句話,他眼里忽然一片清明,只有一人身影緩緩入眼,一如初見般的輕盈美麗,讓人永生難忘,她朝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帶著他向著遠方……
山河間一片響徹天空的哭喊聲,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