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允了康玉翡的要求,而且見面地方居然選在了牢門口。
他知康玉翡的意圖,他也知鎮(zhèn)北侯府定有些手段能把康玉徹被抓的消息送進宮,他倒樂意成全這兩人一見。
康玉翡下了車,遠遠就瞥見一抹杏黃色在陽光下很是顯眼。她快步走上前行跪拜禮,把禮數(shù)做的周周全全的。如今三哥在別人手里攥著,她當然也得收起前幾日的氣勢來。
可太子卻沒有聲音。她抬頭看過去,竟看的有些恍惚。他已經(jīng)不是少年時單薄瘦小的模樣了,他身姿挺拔,漠然看向遠方,宛如皿山山脊上的那一顆杉樹,躲過了腥風血雨,只有它傲立在山脊,冷看一切。
太子轉(zhuǎn)身進了天牢,對他來說,后面那個假貨,他根本不想理會。今天這一出,算是飯后消遣,他想看看鎮(zhèn)北侯府三公子,戲演的怎么樣。
康玉徹比他想象的要鎮(zhèn)定的多,他穿著囚衣,頭發(fā)有些散亂,但卻看不出害怕慌張的樣子,他盤腿坐在地上,聚精會神的畫著什么。
還未等太子開聲,他聲后響起一聲,“三哥。”聲音也未有軟弱無助的感覺,聽起來倒有幾分親人重逢的驚喜感。
太子揮揮手,獄卒都退下了,只剩他們幾人。那個女人走到牢房前,也不哭鬧要開門,也不難過康玉徹的遭遇。忽然聽她笑出聲來。
康玉翡當然覺得好笑,以前捉弄三哥,總是看他狼狽就開心,如今三哥居然淪為階下囚了,倒覺得自己似乎又成功贏了三哥一次了。
“死丫頭……”康玉徹看著這個妹妹,又好氣又好笑。
康玉翡笑的喘不上氣來。其實,三哥還活著,就比什么都好。她這是高興的笑,三哥不僅活著還四肢健全,頭腦清楚,簡直就是喜事一件。
“郡主?!狈綃尷滦?,這才勉強止住笑聲。可是,要跟三哥說什么呢。她求見太子時,并沒想到太子會直接讓她進了牢里看三哥,更沒想到太子會同著一起來,現(xiàn)在反倒不知所措了。
“你跑這里來做什么?”好在康玉徹先開了口。
“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康玉徹嘁了一聲。
看來他在這里確實過得還不錯,康玉翡瞅見地上的那幅圖畫,居然是大哥和二哥的那盤死局,竟然開始修身養(yǎng)性琢磨這個了,也真是不錯的歷練。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笨涤駨匮凵褚换?,看見小妹身后黑暗處閃現(xiàn)一個人影,看這身形姿態(tài)……康玉徹立刻伏下身子,“罪臣康玉徹參見太子殿下。”
果然是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過的,還算是機敏。太子走近了些,“起來吧?!?p>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康玉徹,和記憶中的康玉翡,眼睛和鼻子倒是蠻像的,不過眉毛和嘴唇都厚些,看著硬朗許多。
“聽說你不肯畫押?這罪臣兩字,又認了?”
“這認罪供狀上寫著窩藏叛黨,這可沒有的事誰敢認呢。不過,既然太子把罪臣關(guān)起來,那總歸是有錯的吧,說起來,那幾個侍衛(wèi)傷的也不輕吧。罪臣罪臣,不該動手啊?!?p> 太子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真是沒有半分悔過。不過,他猜也是這樣。太快認輸就沒意思了。
“我真好奇,康三公子大半夜在那干嘛呢?就為了揍幾個人?”
“殿下,這真是,我要說我迷路了,被您的人攔下,這一緊張,就打起來了,您應(yīng)該會信吧?”
太子見他邊說還邊朝旁邊擠擠眼,一點正經(jīng)樣子都沒有,簡直一個紈绔公子。
“康三公子這些說辭,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吧?!碧映w寶江揮揮手,趙寶江搬來一張椅子,“那些人可是親眼看到的?!碧幼ê罂粗涤駨匚⑽⒁恍Γ澳憔蜕儋M口舌,還是想想還有什么要跟玉翡郡主交待的吧?!?p> 太子感覺到康玉翡側(cè)過臉,眼角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但他沒有發(fā)難,對他來說,最大的目標是鎮(zhèn)北侯府,他才不會因為她分心。
“康公子鐵骨漢子,可千萬扛住了,別找家里人求情哦?!?p> 太子這一激似乎對他沒有任何用處??涤駨乜粗涤耵浒l(fā)笑,伸手出來拍拍她的頭,又抓起她的右手手指握了握,“玉翡,我要是死了,你可就高興了,我的烈火歸你了,那張弓也給你,有空多練練,總能有進步的?!?p> 康玉翡嘴里打轉(zhuǎn)著想讓他別說喪氣話,可等了許久,自己吐出來的只有一個“好”字。
“還有就是,如果我入不了祖墳,就把我埋在那棵杉樹下,替你們守著皿山?!?p> 康玉翡眼珠在眼眶了轉(zhuǎn)了一圈,卻硬是讓她忍了回去,“好?!彼终f了一遍。
太子有些詫異他們之間的對話,仔細想一想,卻又挑不出明顯的問題來。只是這兄妹關(guān)系怪了一些,看起來并不太親近,但又好像很熟悉。不過,想來,他自己也并不知道真正親厚的兄妹是怎樣相處的。
“既然連身后事都交待完了,就走吧?!彼_轉(zhuǎn)身,一點都不耽擱,在看身后,康玉翡也沒在那唧唧歪歪,倒也馬上跟上了。
果然不是很親近,倘若真是生死一線,這做妹妹還能如此輕松走開?
太子剛出天牢就被康玉翡攔住了去路,這決絕果敢的姿態(tài),讓他心里一驚。不僅如此,這微微昂頭,抬眼看著他的態(tài)度,與幾年前在宮里橫行的玉翡郡主竟也一樣。鎮(zhèn)北侯府還真是厲害,不過兩三年時間,竟調(diào)教出一個從頭到腳,連氣勢膽量都足以以假亂真的“玉翡郡主”。
“殿下,我三哥雖是侯門公子,但并非世子,這關(guān)在宗人府的天牢里,不合規(guī)矩吧。就算是真犯了窩藏叛黨之罪,那也該是由刑部審判,該關(guān)在刑部大牢候?qū)彙?p> 太子伸手推開她,繼續(xù)往前走,“玉翡郡主,這案子板上釘釘了,你就別費這個心了。想救你三哥,不如想想怎么劫獄吧?!?p> 板上釘釘,康玉翡可不這么覺得。她沒有繼續(xù)追著理論。腦海不停盤旋著剛才的一幕一幕。
“方媽,您說宮里咱們有人手是嗎?”
“是,有幾個眼線,郡主要想往宮外帶消息,應(yīng)該還是有門路的。”
“好,讓黎叔找?guī)讉€御史參一參這個案子,一是三哥不是皇親國戚不該由宗人府審案,二是……宗人府沒有證據(jù)就抓人囚禁,沒有王法。”
方媽略微驚訝的重復一句,“沒有證據(jù),沒有證據(jù)?郡主,您這是什么意思?”
“太子剛才說的是他的人親眼看到了,卻并不是人贓俱獲,而且三哥至始至終沒提鐘家,這一定是沒有抓到鐘家的人,更重要的是,三哥抓了抓我的小拇指……”康玉翡狡黠一笑,“小時候,只要我倆都做錯事,三哥便抓我的小拇指,暗示我,打死都不能承認,只要我倆不認賬,爹就沒證據(jù)沒理由來處罰我們?!?p> 方媽一笑,“你們真是太狡猾了?!?p> “三哥意思是打死都不認賬,那他自然是有把握太子沒有證據(jù),否則他不會是這套說辭和做法?!?p> 方媽拍拍康玉翡的肩膀,“我知道怎么做了。”
“等一會,方媽,交待他們一切以穩(wěn)妥為重,太子的重心一定是鎮(zhèn)北侯府,所以絕不能冒險?!?p> 方媽鄭重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