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大叔收好了提恩拿出來的防具,慢慢的走向了后臺,也在走的同時,交代了完工的時間。
“鐵手套最快也要明天中午之后才能修好,其他的你,你今天要拿的話,過一個小時來就好?!?p> “不著急拿,我明天一起來拿好了?!?p> “費用是三十銀幣,沒問題吧?”
“沒問題?!?p> 提恩出鐵匠鋪之前,也是好奇的看了下店內(nèi)的情況。
擺出來的防具和武器可不是一般的多,武器五銀幣起的,防具三銀幣起。
一個成年人,正常的月收入也只有一銀幣,像提恩這個年紀(jì)的人,過去一月的收入也就五十銅幣左右,這里最便宜的武器,提恩要買的話,最起碼需要不吃不喝十個月。
考慮武器防具這種東西也只有貴族會買,價格高點也正常。
不過那幾件裝備的修理費,竟然能買店里最好的一把劍,難道說被宰了?
提恩并不是不擅長交流,而是他現(xiàn)在接觸到的東西,對他而言非常的陌生。
“師傅——今天守備隊又吊死了三個奴隸?!?p> 沖進來的年輕人,大概是錯把提恩當(dāng)成了鐵匠,發(fā)現(xiàn)叫錯人后,年輕人尷尬的笑了下,沖進了后臺。
里面鐵匠大叔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杰里!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到處亂跑,不要去看守備隊處刑!小心下個被吊死的就是你!”
“可是師傅,你要知道最近一周天天都吊死這么多人,北邊的處刑臺都快掛滿了,這么下去不會很臭嗎?”
“想什么呢!他們每個月都要吊死那么多人,要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處理,北門早就是尸山了。”
提恩并沒有繼續(xù)聽下去,而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對處刑什么的并沒有興趣,不不不——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陰影了。
出了門,天色漸暗,不是夜幕降臨,而是烏云遮住了太陽,現(xiàn)在的街道蒙上了灰色,顯然——暴雨將至。
提恩并沒有和其他行人一樣急著跑回去,時間還早,隨便逛逛吧。
諾森因城的店鋪這么多,買點衣物或者可以用的東西帶著吧。
——
迷路了。
從沒有迷路過的提恩,第一次在這個建筑重復(fù)度高到驚人的城市里迷路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迷路后的一小時了。
雨點落地的噠噠聲,雷聲的轟隆聲,天際閃過的亮光,這些都不是引導(dǎo)人前進的現(xiàn)象,而是為了阻礙你,逼迫你停下的現(xiàn)實。
是一往無前?還是認可現(xiàn)實后停下?
提恩并沒有去考慮這么復(fù)雜的問題,被雨水遮蔽了視線的他,沒有任何猶豫的選擇了躲到前方的橋洞下。
剛沖進來,還沒來得及抖落身上的雨水,提恩見到了一個——不對,是一隊人。
一共七個人,帶頭的竟然是之前放他們通關(guān)的,穿著白銀盔甲的女性,現(xiàn)在她是依舊沒有摘下頭盔,完全看不清長相,不過提恩也不在乎她長什么樣就是了。
躲雨嗎?能在這地方碰到,也真是奇妙,就在提恩這么想著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先一步,走了過來。
“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大人,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對方顯然是把提恩當(dāng)做了同行的貴族,所以稱呼用上了大人。
提恩也并沒有解釋,他點了下頭。
“非常感謝,我現(xiàn)在正愁著要怎么回去,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指個方向吧,我想去銀月旅店?!?p> “銀月旅店?大人你往前走五百米就到了。”
原來就在眼前!提恩有些尷尬的摸了下脖子,也在同時說出了感謝的話語。
“非常感謝?!?p> “這是我的職責(zé)?!?p> “騎士——呃——小姐怎么稱呼?”
“安,我是守備隊的隊長?!?p> 果然不是貴族嗎?不過也正常,守備隊西菲尼得到城鎮(zhèn)也有,他們并不是貴族私兵編制,而是一群做苦力的民兵,雖說待遇還可以,但做的事情,都是貴族不愿意做的。
比如說這位安隊長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
“安隊長也真是辛苦,這種天氣還要帶人出來巡邏?!?p> “職責(zé)內(nèi)的事情,就算辛苦是要做的?!?p> 職責(zé)內(nèi)嗎?職責(zé)內(nèi)應(yīng)該也沒有穿著這種輕甲,帶著一群沒有防護的守備兵巡街吧?
雖說安身上穿著一套相對較輕的鋼質(zhì)防具,但這個相對可不代表輕,做個簡單的對比,安的防具大概是提恩的三倍重,是德維爾的兩倍重。
這套防具要是給提恩穿上,估計他連路都走不了。
提恩看著往下滴水的銀色盔甲,很自然的想起了鐵匠之前憤怒的表情,以及那個賣蘑菇大叔的提醒。
“盔甲淋雨會生銹,而且皮革這東西,浸水了很容易爛?!?p> “多謝關(guān)心,我會妥善處理的?!?p> 安走到了橋洞前,她伸出手,大概是想要接住雨水,可盔甲沒有給她這種機會。
看著一滴滴從她手心中滑落的雨水,她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要是冬天,不知要死多少人?!?p> “冬天嗎?”
“大人你大概不知道,諾森因城每年冬季都要凍死很多人?!?p> “凍死很多人嗎?”
“很多...很多,明明他們可以不用死的?!?p> “是啊,活著才有未來?!?p> 提恩是覺得,雨水凝冰,根本不需要等到冬天,要死人,也不只是有在冬天,該死的人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去犯罪,然后被判處死刑,不該死的人也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莫名死去。
在乎他人的死活?這不是平民該有的想法,提恩從懂事開始,人生中已經(jīng)沒有了春秋,有的只剩下凜冽的寒冬,流出的血與淚,也只能由自己——強行擦去。
提恩對安莫名的感慨,并沒有多說一句,沒有恥笑,也沒有覺得不妥,更沒有開口評判,人都有各自活下去的方式,能夠評判這種方式對錯的,永遠只有自己。
雨下了不知道多久,提恩與安也并沒有再說一句話,只知道外面的雨慢慢的變小了,安也自然很稱職的選擇帶隊繼續(xù)巡邏。
簡單的告別后,橋洞下只剩下了提恩一人。
他看著離開的背影,忍不住說了兩個字。
“蠢貨?!?p> 雨勢轉(zhuǎn)小,雷聲停止,可烏云并沒有散去。
可前方的路已經(jīng)能看清了。
道路或許會一時被陰霾纏繞,可無論多厚實的陰霾也有散去的一天。
就像日落日出,這個世界不會有永遠的黑夜。
——
好不容易回到旅店,此時的房間內(nèi)空無一人,看著德維爾整理好的背包,提恩拍了下頭,脫掉了濕漉漉的衣物,好好的泡了個澡后,躺上了床。
“冬季嗎?”
念叨著這三個字的提恩,睡了過去。
夢中,他再一次回到了那個寒冬,再一次,看著紅發(fā)少女的離開,再一次,選擇了沉默。
即便提恩知道這是夢,他沒有選擇去改變。
改變不了,又或者不想改變。
提恩看著自己的手,感受到了奇怪的寒意,這是從他身體內(nèi)散發(fā)出去的寒意,這份寒冷甚至超過了寒冬。
夢中驚醒,提恩用力的拍了下頭,身上蓋著的毯子也滑落到了地上。
“提恩?”
德維爾已經(jīng)回到了房間,現(xiàn)在的她正在桌子前寫著什么。
看到提恩醒來,她端著一個杯子走了過來。
“姜水,大——是塞莉讓人準(zhǔn)備的,可以驅(qū)寒,你喝了吧。”
“多謝了。”
姜水的味道對一般人來說是難以下咽,但提恩并不介意這有些辛辣的味道。
一口氣全喝光后,提恩慢慢走到了窗戶邊。
此時已經(jīng)入夜,雨還在下著,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但家家戶戶都亮著燈。
德維爾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你如果餓了的話,可以讓前臺送點吃的?!?p> “不用了?!?p> “你今天早點睡吧,我看你淋了不少雨,小心生病?!?p> “我應(yīng)該沒這么脆弱吧。”
提恩對德維爾出現(xiàn)在房間里并不感到意外,他并不認為德維爾能夠留在塞莉的房間里護衛(wèi),要知道,旅行途中二十多天,塞莉一次都沒讓德維爾進馬車內(nèi)部。
要說不信任吧,也不是,塞莉是相當(dāng)信任德維爾的,但要說信任吧,塞莉和德維爾保持的距離又有點遠,這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挺奇妙的。
“...”
并不是提恩無聊的想要想這些,而是剛睡醒的他,根本沒辦法繼續(xù)睡。
他立即想起了昂貴的盔甲修理費。
“德維爾,就是下午我拿過修理的盔甲,大概要多少修理費?”
“四十銀幣左右吧,主要是我的護腕修理費比較貴,四十里面要占到三十,能找到會修這東西的人都不容易,不過我看你沒拿回來,應(yīng)該是找到人修了?”
“找到了,總共是要三十銀幣,看起來這價格也不貴啊?!?p> “鐵匠鋪都是為貴族服務(wù)的,只要是正常的鋪子,你不用擔(dān)心他們報黑價?!?p> “鐵匠嗎?”
提恩和鐵匠這個職業(yè)牽扯的并不多,頂多也就是幫忙搬運生鐵一類的工作,印象中鐵匠主要打造的并不是兵器,而是農(nóng)具,農(nóng)具主要面向的還是普通平民吧?能專門為貴族服務(wù)的,可都大師級別了。
不過從德維爾的防具和武器來看,她接觸到的鐵匠,不是大師級別的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