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活下去?”
有人如是問她。
她方死里逃生,被嚇得半天沒緩過神,只緊抱著那人的腿,聲淚俱下地喃喃道:“想活的,我想活下去的?!?p> 那人嗤笑了一聲,抬起她的下巴,一雙輕挑的丹鳳眼微咪起來,道:“咱們先說好,咱家既救了你的命,你就得替咱家辦事兒,可不許后悔?!?p> 她愣然,松開了男子的腿,問:“辦什么?”
“你現(xiàn)在毋須知道?!蹦凶佣⒅?,一字一字道:“你只需好生當(dāng)你的十一殿下?!?p> “可我什么也不會……”
男子頗有些忍俊不禁的樣子,眼尾皺起幾絲細(xì)紋來,使得他本就十分陰柔的臉愈加詭異。但聽他負(fù)手道:“不是正好嗎?”
“事成之后,咱家自會解了你身體里的術(shù)法。到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咱們兩清?!?p> 她頗為驚愕,瞪著白發(fā)男子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問:“術(shù)法?”
男子詭譎一笑,彎下了身子,低聲在她耳邊道:
“若是不好好聽話,肚子里怕是會生蟲呢?!?p> 難以計數(shù)的黑中透紫的血蛭,會在你的腹腔里蠕動,啃噬。它們一點一點慢慢的在你的體內(nèi)長大,直到吸干最后一滴血,而后從你的嘴里,鼻腔里,眼睛里,耳朵里,亦或是全身上下任意一個地方,爆滿而出。
如泉水般,一股一股,涌出來。
重毓渾身打了一個寒顫,死瞪著銅鏡里的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全身繃緊貼住了椅背。
“殿下,怎么了?”侍女春歸輕握著一支翡翠步搖,柔聲問。
“沒什么……你繼續(xù)吧?!?p> 鏡子里的春歸現(xiàn)出擔(dān)憂的樣子來,一邊給重毓梳著發(fā)髻,一邊關(guān)切地問道:“奴才瞧著您近些天來氣色不甚好,已叫御膳房特地備下了烏雞當(dāng)歸湯,殿下現(xiàn)在可要喝上一碗?”
重毓垂著眸子,頗有些無力,道:“你有心了,只是本宮現(xiàn)在不大想喝?!?p> 春歸將步搖釵進(jìn)了重毓的頭發(fā)里,為難地笑了笑,語氣很是恭敬,“殿下,還是喝上一碗吧。待會大宴一開始,得坐上好幾個時辰呢?!?p> 重毓有些好奇,“大宴上沒有吃食嗎?”
春歸一愣,隨即又拿起了一盒胭脂,細(xì)心給她上起了妝,一邊道:“殿下,宮里女眷不興在大庭廣眾下吃東西,要叫人笑話的?!?p> “習(xí)禮姑姑還沒教我這些……”
春歸莞爾一笑,勸慰道:“宮里規(guī)矩是繁瑣了些。今兒個晚上要用到的,殿下已然學(xué)了,放心便是?!?p> “春歸,要是有人——”
“不會的?!贝簹w像看野孩子似的看著重毓,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似上頭有灰。她道:“誰要是為難殿下,誰就是和娘娘過不去。時候差不多了,轎子在外頭候著呢。”
重毓惴惴不安地捏著袖子站了起來,怯生生的,還想再說:“春歸,我——”
“殿下,姑姑不是說了么?下等人才在奴才面前稱‘我’,殿下可莫忘了,隨時注意著些。”
春歸無奈一笑,半拖著重毓出了十一府,再一看天色,已近黑了。
臘月十一,是云河獨有的空霜節(jié)。
這樣的節(jié)日,同車石的除夕是頗有些相似的。
每逢這個時候,云河上至秦環(huán)王都這樣的富庶繁饒之地,下至邊城肆水這般的貧苦饑寒之所,都會在清晨歡歡喜喜地洗上一個山花泡制的熱水澡,以迎接一年之中最熱鬧、喜慶的晚上。
重毓尚且記得兒時因著家境貧困,平日里吃得凈是山里的各色野菜野果,也只有過空霜節(jié)的時候才會吃點葷菜。
那會兒,娘總會給她一把紅繩子,繩子末端長長短短地掛著涂了金漆的鈴鐺,叫她拿竹竿子掛到檐尖角處,說是招喜慶,趕霉運(yùn)。
寒風(fēng)一吹,紅繩晃動,鈴鐺便會叮鈴作響,清脆動耳。
重毓坐在轎子里,悄悄掀起來窗帷的一角,看著外頭高矮不一美輪美奐的各類巍峨宮殿上皆掛了鈴鐺,不禁出聲問道:“春歸,外頭屋檐上掛著這些鈴鐺,是你們涂了漆一個個掛上去的么?”
“噗?!贝簹w強(qiáng)忍著笑,按下重毓掀簾子的手,低聲道:“那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金子,且有專門的姑姑習(xí)有這類術(shù)法,用不著奴才們一個個掛?!?p> 外頭已隱有嗩吶、鼉鼓等樂器作響,馬車漸漸加快了速度。
大宴舉辦在王都正中心,一個名為“鴻雁臺”的地方。
春歸扶著重毓下了馬車,立馬便有一群男男女女熱情洋溢地迎上來同重毓說了些客套話,彼此噓寒問暖了一番后便前前后后地往高臺上緩緩走去。
這些人里重毓在上一回的接風(fēng)宴便大多見過一次,好像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其中便有一個臉上蒙著面紗的女子,額上一道長疤痕,身上一襲素衣,本是平平無奇之人,卻只憑一對秋水明眸便可叫人移不開眸子。
說是“走”,重毓倒更覺得自己是在天上飄。
半透明的月牙白的寬闊浮梯自龐大的圓形石面節(jié)節(jié)而升,高接懸浮于空中碧瓦朱甍的鴻雁臺,云狀的扶手輕輕柔柔,每走一步,梯面便會蕩漾起一圈圈漣漪。
重毓忍不住低下了頭——
無邊無際的紅墻綠瓦、玉宇瓊樓,玉石板鋪成的路縱橫交錯,各類建筑錯落有致,一眼望去竟只能看到一抹極淡的石色。那可是七丈高的城樓啊。
而這地面上所謂的龐大石盤,也不過是浮在波光粼粼的綠色湖泊的“荷葉”罷了!
風(fēng)舞槐花落御溝,終南山色入城秋。
用此詩描繪秦環(huán)之景,原以為不過夸大其詞,如今看來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一,你腳軟不軟?”
重毓回過神來,原是她的“親哥哥”八皇子重颯在問她。
她道:“不軟,只是很驚奇?!?p> 重颯憨憨一笑,抬手一掌扇在重毓后肩上,直打得她一個趔趄,又忙慌慌張張地去扶,“哎,沒事兒吧?對不住對不住,這突然多出個同胞妹妹,沒緩過來……”
“哎,十一,你膽兒這么大啊?不如隨哥哥去習(xí)武唄?”
重毓忍著疼沒齜牙咧嘴,“母親不讓?!?p> “咱們偷偷的啊,還有你四哥打掩護(hù),怕什么!”
聽春歸說,八皇子重颯性情寬宏,為人處世勇猛沖動,好武,是仁善之人。
上回接風(fēng)宴重毓只是遠(yuǎn)遠(yuǎn)同他敬了杯酒,如今細(xì)看,這方方正正的粗寬臉膛,又生得濃眉大眼,的確很有大將風(fēng)范。
對這大她四歲的“哥哥”,相較于其他人而言重毓還是頗為信任的。
重颯被重毓盯得發(fā)了毛,不自然地抱了抱胳膊,悄悄擠眉弄眼地問:“是不是在外頭沒見過你八哥這么風(fēng)流倜儻的貴公子?待會兒給你認(rèn)識幾個,雖然比你八哥差點兒,但也很過得去了!”
“見見世面,免得被宮里頭隨便一個歪瓜裂棗騙去了還樂滋滋的。”
重毓不禁有些害臊,隔他遠(yuǎn)了些,道:“八哥,你別亂說……”
“怎么叫亂說呢?你今年多大???”重颯一邊說著,一邊扒著手指頭算了起來,突然驚叫道:“十一,你才十六啊!”
“……”
一旁的幾位兄妹聞言,紛紛嘲笑起重颯來。重颯自己也覺得頗有些對不住重毓,憨笑著撓了撓頭,連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重毓也笑,一邊從茫茫人海里尋著可能是那人的身影。
亦或是尋那副青獸獠牙面具。
半卷流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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