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瞧著顏儒胥齜牙咧嘴的滑稽模樣,寧知游忍著笑穩(wěn)住了他的胳膊,一邊給他拆著細細纏了好幾層的麻布,道:“你這傷都好全了,怎地還疼呢?”
顏儒胥神情一愣,窘迫地扭過頭來瞅了瞅,前幾日還綻著血肉的地方如今竟只剩了一道淺淺的疤痕。他不禁嘆道:“寧兄,你有這手藝還在涼風棧做什么賬房先生啊?我看你都能去醫(yī)館里做郎中了!”
“顏兄夸張了,我也不過會些皮毛,郎中可當不起?!?p> 又見寧知游從他的木箱子里拿出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顏儒胥頗為好奇,正要去看,寧知游卻順手扔在了他懷里。
“此物可祛疤,你好生用著?!?p> “這叫什么話,我堂堂八尺男兒,會在乎身上這么一點小小的疤么?”
顏儒胥作勢便要推脫,寧知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竟真的把那瓷瓶收了回去。他呆愣愣地瞧著,怔道:“寧兄,你這人怎么不走尋常路?”
“……我瞧你好像挺認真的?!?p> 笑嘻嘻地道了謝,顏儒胥便與寧知游攀談起來,“寧兄,你要不要考慮來我們府下做個門客?月俸六十兩,童叟無欺。你要是過來,我這位子讓給你都行,我們殿下可是前途無量,日后定能保你平步青云,鬼生無憂!”
“前陣子我聽唐姑娘說,你和重姑娘還欠著她近一萬兩銀子。”
“……寧兄,你何必把天聊死了呢?”顏儒胥從床上跳下來,舒展舒展了筋骨,搭過寧知游的肩膀嘮叨了起來,“區(qū)區(qū)一萬兩銀子,對我們來說那是小事,之所以在這里做伙計,那絕對不是因為我們走投無路,而是因為——”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得顏儒胥渾身一震,他們二人回頭看去,原是溫時喬。
見他們二人這般詭異地瞧著自己,溫時喬頗有些拘謹,不禁退了幾步,這才道:“顏公子,重姐姐那邊吵起來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顏儒胥大手一揮,毫不在意,“哎,她吵得還少嗎?沒跟人打起來算不錯了——”
“可是,唐姑娘給她跪下了……”
這人前一刻還嬉皮笑臉著,下一刻臉瞬間便僵了,似一陣風般卷了出去。
還未走到那房里,顏儒胥便聽到了唐佛如難以抑制的抽泣聲。他猶疑了一陣,不知該不該進去,手放在了窗戶上,遲遲沒動。
“姐姐,我、我不是有意偷聽的,但是……但是你真的不能讓師父走,涼風?,F(xiàn)在本就少有人來了,如果師父都走了,那我……求你了,求你了,至少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能走,再給我一些時間!”
重毓說了些安慰的話,半蹲著身子去扶唐佛如,這丫頭卻死活都不肯起,她只得神情尷尬地求助于將遲。
將遲頗有些頭疼,他蹲下身子,柔聲問:“佛如,你這涼風棧,不是歌舞樓吧?”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現(xiàn)在,求你了,再留一會兒吧……”
見平日里那張嬌俏可人的臉如今哭成了淚人,重毓于心不忍,只得道:“小丫頭,方才你聽見的還沒塵埃落定呢,你師父可以暫時不走,快起來?!?p> 聽了此言,唐佛如這才抽抽搭搭地扶著重毓的胳膊站了起來,一對桃花眼哭得腫成了核桃。她抹了抹眼睛,抬頭問將遲,“師父,你真的不走了嗎?如果你騙我,你就是王八蛋?!?p> 將遲用袖子擦了擦她的眼淚,莊肅起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可以再留半月,半月之后,再容不得你胡鬧了?!?p> “一月好不好?”唐佛如哽咽著扯住重毓的袖子,問。
王都催得急,半月都快要了重毓的老命了。她正想同唐佛如解釋,不料門口又憑空跳出個人來,驚問:“我們要去哪兒?!”
“顏儒胥,你就別來添亂子了?!敝刎共唤鲱~,嘆道。
“行了,都出去吧,我和重毓再談談?!睂⑦t拍了拍唐佛如的腦袋,不顧她臉上連串的淚珠子,將她推了出去,“儒胥,帶她走?!?p> 旁邊突然站了個哭哭啼啼的姑娘,顏儒胥一時有些無所適從,想拍拍她肩膀,又覺得不大好,手都沒處放。他又想到了玄稚,可前幾日那小子居然斬釘截鐵地同唐佛如說不可能娶她,這當口找玄稚也不行。
掙扎了許久,顏儒胥只得拉著她去找溫時喬了。
房內終于安靜了下來,重毓頓覺有些心疲力竭,隨意找了個杯子便倒了一大盞茶,倒頭便飲。
“半個月,大人可真是為難我這跟班吶。”
將遲盯著她手里那個杯子,道:“青葵的余孽尚未清除干凈,現(xiàn)在走倉促了些。”
“余孽?”重毓一愣,問。
“城東展家?!?p> “你想除了展霞明?”
“重毓,你再去展家一趟。”
驚得重毓差點一口茶噴將遲臉上,她紅著臉憋了回去,嗆得說不出話來。
將遲黑著臉給她拍了拍背,待她稍微緩過來了一些,又道:“今晚便去?!毖垡娭刎贡阋虛硬桓闪?,他淡淡地添了一句:“越早處理完越早走?!?p> “行吧行吧,您官兒大您說了算?!敝刎钩傲斯笆?,頭都不回便走了。
本來還約著溫時喬今晚去城西瞧花燈,又泡湯了。
幸好溫時喬善解人意,聽重毓說她要去一趟展家還勸了一陣,叫她務必當心,聽得重毓感動至極,當場便想同她義結金蘭,從此兩人就是一對青葵姐妹花了。
再說顏儒胥那個沒良心的玩意兒,一聽到展霞明就和耗子見了貓一般,死都不愿意同她去,拔腿便溜進了茅房。重毓只得在外頭冷哼一聲,叫他千萬別一個不留神掉進坑里。
不情不愿的出了涼風棧的門,瞧著外頭漆黑的街道,還有來回巡邏的暗榆司的捕快,重毓不禁嘆了口氣,蒙上了面紗。
就在這時,遠處走來個提著青燈的小光頭。
他的腳步聲在這青石板上極輕,若不是重毓借著那燈籠瞧見了他的腳切切實實是走在石板上的,她幾乎以為那小光頭在天上飄。
“阿彌托佛,重檀越,久違了?!?p> 重毓朝他拱了拱手,道:“嵐,現(xiàn)在是宵禁的時候,你師兄呢?”
這小和尚眉間生了一顆朱砂痣,在青燈的映襯下平白地添了幾分妖冶。他搖了搖頭,從衣衫里拿出一個在夜色下泛著水光的琉璃鈴鐺來,“吾一師兄又喝醉了。此番下山是因為有人托我把此物交與施主。”
待她接過那鈴鐺來,重毓只覺一股奇妙的力量在這里頭流動。
“阿彌陀佛,這鈴鐺還請施主隨身攜帶。東西既已送到,貧僧便回山上了——”
重毓忙道:“嵐,街上有捕快,你沒瞧見嗎?”
“無妨?!睄狗髁朔餍渥?,手中提著的燈籠微微一晃,“師兄說了,只要佛祖心中留,沒人敢抓貧僧?!?p> 見這小和尚又“飄”遠了,重毓這才回過神來,打量起了和她手掌般大的鈴鐺來。
好像除了會發(fā)光以外也沒什么稀奇的……也不知是誰請得動萬年不見出山的妙光寺的嵐來。
“那邊的,杵門口干嘛呢?找死??!”
暗榆司的捕快遠遠地便叫喚了起來,重毓收了鈴鐺,閃身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半卷流蘇
4號二更。哪位好心人收藏了?!媽耶,感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