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晴天一記悶雷,吳慎行忽覺自己的腦子被炸裂了,同時伴隨著心頭的一陣陣絞痛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他一個箭步?jīng)_向那聲音的主人——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與戚七年齡相仿的少年,他用雙手死死地扼制住少年的雙肩,不停地搖晃著,逼問著。
“你是誰?你憑什么這么說?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那些尸體里面有七七?”他抓著少年肩頭的手指猶如鷹爪一般,從他泛白的指關節(jié)可以看不出吳慎行這是使了多大的勁。
“嘶——”少年眼角掛著淚,強忍從肩頭傳來的疼痛。
“慎行,你別這樣!”葉希之強行拉開吳慎行抓著少年的手,他從未見過如此失態(tài)的吳慎行。好不容易將二人分開,他壓低聲音向吳慎行簡單介紹道:“這是衛(wèi)老爺?shù)氖有l(wèi)不決,他是衛(wèi)老爺與妾室劉氏所出,今日午后才回府?!?p> 也不知曉吳慎行是否有在聽葉希之說話,他目光空洞,兩眼發(fā)直地盯著衛(wèi)不決,追問:“你跟我把話說清楚,為什么說我的七七葬身火海!”
“吳大哥——”也許是因為自卑,衛(wèi)不決一開口便喚吳慎行為大哥。他雙眼再次濕潤了,哽咽地道:“因為大火蔓延之際,他們都在佛堂之中,而那里正是起火點,而后不知為何佛堂突然炸了,所以······”
衛(wèi)不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吳慎行打斷了,他嘶吼道:“你胡說!怎么會·······不可能······你騙我的······是不是?你說??!”
“吳大哥,按說這次你與七七表妹回京,我理應提前從書院回府,奈何我來年就要趕考,故而無法告假,只能等今日書院放假這些趕回府。未曾想到我回府的時候就見管家在指揮府里的小廝和丫鬟救火,我一問之下才知,是佛堂走水了,由于是午間小憩的時辰,故而未及時發(fā)現(xiàn),待佛堂處傳來一陣爆炸的聲響,眾人才發(fā)現(xiàn),可此時火勢已然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一直延連到其他屋子一起燒了起來,而七七表妹當時正與祖母、父親、母親、以及大哥和小妹在佛堂談論七七表妹嫁妝的事情?!痹谶@場大火中同樣失去至親的衛(wèi)不決悲痛地將事情的始末盡數(shù)說了出來。
而聽完他的敘述,吳慎行因極度悲傷而腥紅的雙眸悄然滑下了兩行淚水,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卻不知那是未到傷心處!此時的吳慎行已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的心,他的靈魂已經(jīng)隨著戚七的香消玉殞而死去······
一旁的葉希之若有所思地看著衛(wèi)不決,又看了看吳慎行,卻什么也沒有說。
五年后——
坐落在京城某處的衛(wèi)氏府邸──哦,不,在五年前已然改為了吳氏京城的宅院。
原本在五年前被一場無情的大火將衛(wèi)府付之一炬,而后吳慎行將之賣了下來,并將無家可歸的衛(wèi)不決收留了下來,同時將月影城所有的生意交付于戚瑞安打理,自己則在京城待了下來,這一待就是五年。
衛(wèi)不決繞過花園,走入后院,停在某間屋子的房門口。
“吳大哥?”他推開門,連眼也不眨的,從口衣袖里抽出一疊銀票,扔到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游戲結束,你可以走了?!崩^而轉(zhuǎn)向另一個半敞著衣衫的男子,“戚叔來了?!?p> “等等,這是何意?”女子委屈似的大發(fā)嬌嗔,“慎行,你就任他這般羞辱我嗎?”
床上的男子揚起濃眉,儒雅的臉龐冷冷淡淡,“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上了幾次床,就以為自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你還不夠格?!?p> 她倒抽一口冷氣,咬牙道:“吳慎行!”
“我也玩膩了,趁著眼下這個機會,你我好聚好散······”響亮的耳光狠狠地刮在他俊逸的臉龐上,明顯地浮起五爪紅印。
“旁人說了,我還半信半疑的,如今我終是信了,原來你當真?zhèn)€瘋癲的!你除了男人與身俱來的生理需求外,你還剩下什么?就跟個死人一般無二!你若這般想要那個戚七,干脆······”
她話還未說完,吳慎行的臉迅速蒙上狂怒與痛苦;他猛然抓起女子,大步走向門外,狠狠扔下她?!皾L!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他陰森地說完,用力摔上門。
“吳大哥,事情都過去五年了······”身后的衛(wèi)不決遲疑地開口。
“住嘴!”
吳慎行低吼道:“不決,不要觸及我的底線,你知道后果!”他挺拔的身軀緊繃著,閉了閉漆黑的眼,寬廣的額抵靠著門好一會兒,才克制住翻騰的情緒。
他轉(zhuǎn)過身,曾幾何時他身上的儒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吊兒郎當和玩世不恭,“他來做什么?倘若是要我簽什么字,直接讓人送過來就是了?!彼S意地拉了拉身上的衣衫,坐在了窗邊。
從窗外望去,是一片花圃,一個下人正頂著太陽修剪花圃里的花花草草;坐在窗邊上正好望見另一處屋子的窗口,一觸及那塊因大火被熏黑的外觀,他立即別開陰郁的目光。
“吳大哥,你也老大不小,是該走出來,為自己日后打算的時候了?!毙l(wèi)不決的口氣是既羨且妒的。
他比吳慎行小了整整九歲,彼此的外貌上卻相差十分懸殊,今年才二十四歲的他,為了繁忙的公事,已然日漸憔悴,蒼老;而吳慎行則不然,在他身上仿佛看不到歲月的痕跡,他的樣貌還如同他五年前第一次見到時的模樣。
該怎么說?吳慎行就如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
他前半輩子賺的錢就夠他衣食不虞;戚七去世后,他居然得到她爹娘留下的所用財產(chǎn),雖然其中有大部分已被衛(wèi)老爺父子敗了,可光就余下的部分也足以讓他吃喝玩樂一生不盡。
這世間壓根就是不公平的!衛(wèi)不決心口忿恨地想。
他爹衛(wèi)老爺有兩個兒子,一個是死于火災的嫡子衛(wèi)不計,另一個則是作為庶子的他;且他爹在世的時候最疼愛便是他那個不學無術,惹是生非的大哥。若非衛(wèi)不計不喜舞文弄墨,他爹又想光耀門楣,又怎會將他送去書院。而五年前的那場大火,改變了他的一生,他放棄了科考,轉(zhuǎn)而投靠了吳慎行,在他京城的商鋪里學習經(jīng)商,這些年下來,他已然成了吳氏商行京城分號里的一把手。
是不公平!在他為了商行勞心費力的同時,商行真正的東家卻日日夜夜醉臥美人鄉(xiāng)里。
“吳大哥,偶爾看看這世間吧!”衛(wèi)不決別有深意地說:“這世間還有許多值得去擁有的人,值得去留戀的地方?!?p> “別用我姐的語氣跟我說話。”吳慎行收回目光,揚起眉轉(zhuǎn)向他:“不決,你呢?你歲數(shù)也不小了,就不曾有讓你看上的姑娘嗎?”
“我不急?!彼麧瓭卣f。
在某些時候,即使是吳慎行一直很照顧他,但其不經(jīng)意地某些話仍是會狠狠地刺進他的痛處;也許是關心,但他總會覺得吳慎行這似笑非笑的口吻含著幾分嘲弄似的。
“倘若遇到合適的,我會立即上門提親?!彼f著?!澳氵€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謹言姐這個月老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先提醒你一聲,謹言姐說了這次給你介紹的姑娘你若是再不去見,她就親自過來陪你去相親?!鄙陨钥戳丝磪巧餍械难凵?,又繼續(xù)道:“這次我給你介紹的姑娘是禮部尚書的幺妹,論起來也也算是我的遠房表妹,三日后他們府會把畫像送來,不論喜歡不喜歡,你總得去敷衍一下吧!”
“我知道了?!彼е掳?,陷入遙想之中,擺明就是到此結束,閑人滾開的意思。
即使這是吳慎行這五年來一貫的作風,但總讓衛(wèi)不決覺得那是對他的蔑視。
因為戚七的死連帶著一起死去的衛(wèi)老爺,才致使衛(wèi)不決不至于流落街頭。興許在吳慎行的眼里,他就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靠著戚七的裙帶關系才茍活至今······衛(wèi)不決咬牙,默默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