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壽寧縣城略顯沉寂，悲憤與不安占據(jù)了整個縣城。城郊外的三里半添了百余座新墳，那些人都是在前幾日與松浦信秀一役中戰(zhàn)死的壽寧百姓。
許多的百姓都圍在縣衙內(nèi)，八十余名喪夫的婦孺拉著自家的孩子，披麻戴孝，跑到衙堂內(nèi)辱罵、指責(zé)唐笑笑。有的說知縣大人不自量力，有的說他草菅人命，還有的說他為了自己能高升，犧牲枉死這么多條性命，眾說紛紜，謾罵不止……還有些女人神情激憤，座在公堂的青石板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唐笑笑一時慌了神，怔愣在公堂，頭痛欲裂。他無法用言語去安慰她們。
戴瀾在壽寧任職多年，自有些威望。此時，他站了出來，朗聲斥責(zé)：“夠了，公堂之上，你們?nèi)绱俗鲬B(tài)，成何體統(tǒng)?！?p> 他憤怒的望著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們，又道：“若不是知縣大人帶人守護(hù)壽寧，今日你們還能帶著孩子在這哭鬧？只怕現(xiàn)在已是家毀人亡?！?p> 他振振有詞，一頓數(shù)落，女人們的哭鬧漸漸停止了。
唐笑笑向戴瀾投過一絲感激的眼神，大聲說道：“眾位鄉(xiāng)親，你們說得對。是我王某不自量力，妄想與倭賊一戰(zhàn)，讓大家承受這喪父，喪夫，喪子之痛?！彼f完，朝眾人躬身一拜。這一舉動，讓在場的人驚慌失措，壽寧縣可從來都沒有哪位知縣會有如此做法，能賠禮道歉，禮遇布衣草民……
一些年長的長輩家人將自家的兒媳或女兒拖了回來，一頓怒叱，那些女人們也都不再吵鬧。
唐笑笑面色沉重，朝眾人掃視片刻，“我已派人去福州府衙求援。不日，盧大帥便會派兵過來清剿倭賊，為大家報仇雪恥。這些時日還得請各位鄉(xiāng)親，繼續(xù)與我同心協(xié)力，守好縣城。王某在此多謝諸位了。”他拱手向衙堂內(nèi)的人一一言謝。
有兩名威望甚高的老者，駐著拐杖，步了出來，仗義執(zhí)言：“王大人是好官。你們都不要為難他了，都散去吧。”眾人聞言，議論著，便各自散去……
唐笑笑朝老者道完謝，他見這兩人輩分甚高，便道：“兩位老人家，我有一事相求?！?p> “王大人，請說……”
“這壽寧往福州的官道已經(jīng)坍塌多時。福州方面的兵馬將至，我明日想組織些人去挖通。而如今縣城的人都是聞倭喪膽，我便想請兩位老人家在大家面前說幾句話，安安民心?！碧菩πφ\懇的請求。
“王大人。小事一樁，我二人盡力辦好便是?！?p> “如此多謝兩位了?！碧菩πβ劼爟衫现?，心安了不少。
壽寧至福州的那條官道，在龍吟山以西靠近麻石寨的位置，與巨石嶺相隔二十余里。
唐笑笑帶著麻石寨的五十余人與壽寧縣城的三百余名百姓，晝伏夜出的去挖官道。他派出了探子潛伏在巨石嶺附近，觀察倭人的動向。不敢驚擾那群倭人……
前幾日還算順利，待到第五日…探子回報，有三十余名倭賊朝龍吟山以西奔來。
唐笑笑忙組織疏散了百姓撤完山林回縣城，他與蔡鐸便帶了麻石寨的五十余人在官道兩旁密林之中設(shè)伏……
“二當(dāng)家的，你準(zhǔn)備如何干？”王小順在征求唐笑笑的意見。他上次死里逃生回來，唐笑笑便提拔他成了這群人的統(tǒng)領(lǐng)。他心里自是感激，唯二當(dāng)家馬首是瞻。
“還是老規(guī)矩，五人一隊干他們……”唐笑笑心中盤算著滅了這小股倭賊。
蔡鐸上次憋了一肚子火，如今摩拳擦掌，就想出口惡氣……
那群倭賊一路奔襲至麻石寨附近，已不見了任何人。瞧見官道被挖通了一大截，只有兩日的工程便能全部挖通。心中頓起歹意，他們準(zhǔn)備將火藥埋于兩側(cè)，炸毀泥道。
為首的倭首是名武士，他用倭語指揮著一部分人警戒，另十余人掩埋炸藥。
唐笑笑率先殺出，破空疾縱，幾個翻越，便殺到那武士身邊。
眾人見他躍出，怒喊著沖了出來，與倭賊廝殺起來……
蔡鐸的千機(jī)變，如蜻蜓點水般便飄到賊群中，他不等那兩名倭賊反應(yīng)。躲過一名倭賊的劈砍，貼身近前，千機(jī)指幻變出招，瞬間將那人的勁脖扭斷，與另一倭賊纏斗在一起。
王小順帶著麻石寨的弟兄，五人一隊，陣勢列開，步步為營，配合嫻熟，攻擊迅猛，片刻已斬殺了十人。
唐笑笑的憤怒全表現(xiàn)在凌厲的攻勢上，他如同瘋虎般，步步緊逼。那武士駭然，將倭刀舞得密不透風(fēng)，護(hù)住全身，不讓唐笑笑靠近。
幾招過后，唐笑笑突然停止了攻擊。那武士依然沒頭沒腦的揮動著倭刀，朝著身邊劈砍。他根本不知道人在哪？只憑著感覺出刀。他劈了一陣，已是力竭，心中略感不對勁，停止攻勢，想看看怎么回事……唐笑笑身行移位，晃到他眼前，手起刀落，將他頭顱斬飛，一股血箭涌泉般噴出……隨即破空立變，又將兩名倭賊斬殺。
眾人一柱香的時辰，便將這伙人悉數(shù)殲滅……
蔡鐸笑道：“大哥，痛快?？偹愠隽四强邙B氣。”
王小順收刀，走到賊寇尸身旁撿了把倭刀，在月光下仔細(xì)瞧著，那把刀晃動起來，明亮無暇，冒著絲絲寒氣。他叫道：“好刀，真是好刀。二當(dāng)家的你看看這刀……”說完，遞給了唐笑笑。
唐笑笑接過來，雙手握把，舞動了幾下。嘆道：“這刀好鋒利呀，難怪倭賊戰(zhàn)力如此之強(qiáng)。”
蔡鐸走過來看了看，道：“倭賊鍛刀的技術(shù)可比我大明強(qiáng)多了。我大明官兵的刀可沒有這么好?！?p> 唐笑笑點頭，“前幾日那一戰(zhàn)，我們要有這么好的刀，也不至于敗得那么狼狽。他們這刀是如何鍛造的？”
蔡鐸一摸刀上鋒刃，手指便被劃開了一道細(xì)縫，鮮血浸了出來，他咋舌言道：“好鋒利。這種鍛造技術(shù)酷似于我們老祖宗唐刀的鍛造呀?！?p> 王小順笑道：“二當(dāng)家的，我們要能鍛出這種刀，也不懼那群倭人了?！?p> 唐笑笑道：“不錯，你們把這些倭刀全帶回去。我們找鐵匠好好研究下?！?p> 眾人將這三十余把倭刀全都拾起，順道將倭賊身上的銀兩與其他物件一并收刮干凈，把尸體全扔到林中，留下了二十余人守護(hù)官道，并在官道前方埋了些機(jī)關(guān)與陷坑。其余人便朝壽寧而去……
西山村的王祖德是壽寧縣城唯一的鐵匠，他的祖上從洪武年間便在壽寧開了這家鐵匠鋪。王祖德今年四十有二，膀粗腰圓，身材魁梧，濃密而長的虬髯，讓他的樣貌顯得威猛挺拔。
唐笑笑見到他時，打趣夸道：“這真是壽寧的關(guān)云長，關(guān)二哥呀……”
王祖德黝黑的虎面一紅，像極了關(guān)云長?！按笕诉^譽(yù)了……您找我有何事?！?p> 唐笑笑命王小順將倭刀拿出來，“王兄，你看看這種刀能打造出來嗎？”
王鐵匠仔細(xì)端詳片刻，夸道：“真是好刀。要打造這種刀很難。這種鍛造技術(shù)失傳很久了，似是初唐的鍛造，刀刃把的連接都是一氣呵成打造出來的，經(jīng)過精細(xì)的磨練而成。并且這種刀是玉鋼所鑄，我們大明很難有玉鋼的鑄造工藝，也缺乏玉鋼這些材料。難呀……”
唐笑笑神思凝重，從懷中拿出一張圖紙，遞給了王祖德，“你看這種刀你能打造嗎？”
王祖德翻開圖紙，是一把月牙形狀的刀。長約三尺多，與倭刀長度相仿，內(nèi)側(cè)有三段深淺不一的呈三十度的勾齒，外側(cè)則是刀鋒，刀把卻是在中間三分之二的位置。而且在刀把的連接處，前后兩端帶刃處都能拆卸與安裝。也就是說刀是兩端帶刃，在中部握刀。
他驚訝的問道：“王大人，這刀能打，只是廢點時間。你要打造這刀是何意？”
“殺倭賊……”唐笑笑英挺的面容閃過一絲笑意，他解釋道：“這種刀有三種用處。在中部握刀。其一，刀的內(nèi)側(cè)的勾齒可以鎖住倭刀。其二，只要將刀順勢推移，翻轉(zhuǎn)過來便可以用刀末端殺賊。其三，這種刀可以阻擋住倭刀凌厲的攻勢。”
他怕王祖德不明白，便示范了幾個擊殺動作……看得王鐵匠驚喜不斷，拍手大叫：“妙呀，外面?zhèn)餮源笕耸巧裣上路玻蝗绱?。?p> 唐笑笑笑著搖頭，“你休要聽傳言胡說，哪里來的神仙。這是我依照唐門秘術(shù)針對倭刀研究出來的。你在一個月內(nèi)給我打造十二把這樣的刀，我大有用處。有困難嗎？”
王鐵匠似有所慮，想了會，道：“盡力而為。”
“我派人過來幫你?！彼愿劳跣№?，“你稍后回城去找二十人過來幫忙?！?p> “如此甚好。一個月我盡力給大人打造十二把?！蓖踝娴曼c頭應(yīng)諾。
唐笑笑將百兩現(xiàn)銀交給他，道：“這是定金，一月后再付你一百兩。”
王祖德接過銀子，連聲道謝……唐笑笑不再言語，與王小順兩人轉(zhuǎn)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