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如何安置

　　充滿了幽靜氣息的書房里，項羽跟季布又對坐在了一起。

　　季布將之前自己記錄了戰(zhàn)爭信息的布帛取出，攤開在二人中間的幾案上。

　　“這些天，都領(lǐng)悟到了什么？”項羽微笑著看著季布，看向布帛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上面多了一些字跡。

　　大體的看了看，這上面的一些東西可能是季布在想的時候標(biāo)注的，有些內(nèi)容斷斷續(xù)續(xù)，看不出其中真的要表達(dá)的意思，“這次，你先說?！?p>　　“末將忽然覺得，這里面有很多的東西，很繁雜，卻是在一定的程度上，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p>　　季布也許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跟項羽說話吧。以往的時候最多也就是覺得項羽布局不對，提醒一下。至于是否會被聽取，他基本都不會再多說。

　　這一次是項羽明著說了，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無論對錯，都不會怪罪。

　　“此戰(zhàn)相比以往，我軍的損失是重了一些。不過末將當(dāng)日在城墻上也看出了不少，齊軍中的甲胄要比漢軍的還要完善。從這些情況來看，這齊王應(yīng)該更加注重甲胄的事?；蛘哒f，齊趙燕之地的戰(zhàn)事，讓齊王弄到了不少的甲胄?！?p>　　這些事情項羽自然也是觀察過的，單單那神不知鬼不覺弄到南門的戰(zhàn)車，就讓項羽有些吃驚了。

　　戰(zhàn)車比騎兵還要費錢。這些年的征戰(zhàn)，楚軍中因為各種原因沒有什么戰(zhàn)車，可韓信還是帶來了百乘。

　　兵器甲胄上看，也確實是季布說的這樣。

　　此刻的季布頓住，靜靜的看著項羽。似乎在等著項羽開口說些什么。

　　項羽卻只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以往而言，漢軍少有拼死一戰(zhàn)的勇氣。雖然漢王麾下的幾位將軍也很勇猛，可到了一定戰(zhàn)損，必然會考慮撤軍。這次卻是拼到了最后。末將以為，軍中士氣也正是如此。

　　齊軍上次在齊地畢竟打贏了龍將軍，此番出戰(zhàn)敢于拼殺也在情理?？蓾h軍也這般，末將倒是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漢軍也如此大膽了，還是受到了漢王的影響。若是因為漢王影響。之前漢王也總是及時撤離。這次跟齊軍一同出兵，卻沒有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盡快撤退，漢王莫不是聽他齊王的？可反過來，韓信本是漢王麾下將軍，漢王此戰(zhàn)聽齊王的，這似乎又不太合常理?！?p>　　說罷，便安靜的看著項羽，不再多言。

　　說道漢王跟齊王之間的關(guān)系時，季布還放緩了語氣。該是覺得在君王面前議論這些不好。畢竟項羽是王，而他季布也是個將軍！

　　短暫的回味之后，項羽緩緩的抬頭看了眼，淡淡道：“漢王跟齊王，誰聽誰的這些其實不用去想，也想不清楚。不過，本王很想知道，是否可以讓他們反目。這些時日本王在想，如果他們回去之后因為此戰(zhàn)的失敗成了敵對。最起碼不再聯(lián)手。

　　如果他們真的成了敵對，對本王而言是好事。如果他們只是不再聯(lián)手，你覺得我軍進攻，應(yīng)該先動誰好呢？”

　　一瞬間，二人談?wù)摰氖虑樗坪踝兞恕?p>　　這事看起來應(yīng)該是謀士的事情，可項羽又覺得這最終要派兵去打。說白了謀士也要分個文武才行。比起各種戰(zhàn)陣兵法，項羽更希望季布可以成為縱觀天下格局的軍師。

　　不過，這也只是項羽一廂情愿的想法。

　　季布想了想，卻是嚴(yán)謹(jǐn)?shù)牡莱鲆痪洌骸按耸赂上抵卮?，末將不敢妄言?！?p>　　假如這天下真的三足鼎立。如果讓項羽自己選，他也需要仔細(xì)的斟酌。

　　先打漢王，這需要考慮齊王在這期間能夠?qū)⒀b備士氣提升到什么程度。而且韓信的練兵之法名顯比劉邦高的多。

　　再者。真打起來，劉邦會不會在陷入絕境之后，又想出什么鬼點子去說動韓信聯(lián)合呢？

　　可如果先動韓信，這又考慮劉邦是不是會安穩(wěn)。這人的小計量著實讓人討厭。而且漢王守著巴蜀，對這里的糧食，項羽還是很看重的。

　　思考這些只不過是項羽從全局去看到幾種可能罷了。

　　他更希望的是，這兩個人還以這種方式保持聯(lián)合。然后再一起發(fā)兵南下。二王之間即便再能忍耐，也終究有配合不完美的時候。

　　更何況，君王也許不介意?？上旅娴膶④妭兡?？雖說王命不可違，可有時候真的違抗了，王也不見得有辦法。這話不過是對禮節(jié)的要求罷了。

　　眼下的局面已經(jīng)談不上誰有絕對的優(yōu)勢。這種情況下，韓信應(yīng)該不會再主張進攻。

　　進攻方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去運送糧草，去調(diào)度。去想各種計策破城。

　　所以項羽也不覺得他們會繼續(xù)出兵。至少短期內(nèi)不會。

　　也許是對季布的期望有些高了。如果季布能夠簡單的說一些自己的想法，至少說明他想到了這點。想法是否實用可以先不說，可如果都想不到這點，其余的想法就更不可能了。

　　短暫的安靜之后，項羽只能一笑而過，“那就再說說甲胄和士氣的問題。其實除了這些，本王更覺得齊王帶出來的將士嚴(yán)謹(jǐn)，服從性比漢王一次次征集起來的大軍強不少?！?p>　　“如果給他們足夠的時間，戰(zhàn)力說不準(zhǔn)還會提升。本王在想，利用這些時間對大軍進行整改，盡量給將士們都穿上銅甲。這些將士也都是征戰(zhàn)多年，訓(xùn)練上已經(jīng)不差，體力跟的上?！?p>　　“可是，眼下并無足夠的銅甲！”季布有些憂慮：“我軍現(xiàn)在有的工坊，恐怕太慢了?！?p>　　“沒有工坊，可以再造?！闭f這話的時候，項羽的臉上有些狠色，“不是有兩萬六千人的降卒嘛。這些人無論什么心態(tài)，一律拉去建造新的工坊。

　　無論是甲胄還是兵器，包括箭矢弓弩，這些東西一直從后方運需要的人力物力更多，而且消耗時間。這些天本王出去看過了，彭城以南五十里處平地起城，也不用征集民夫，就派一萬大軍盯著這些降卒。留太多降卒在軍中，日后開戰(zhàn)指不定會出什么問題?！?p>　　上一次放降卒歸鄉(xiāng)之后，其實項羽心中也想了很多。

　　可是想來想去，這些人回去也許會跟鄰里之間說自己沒有傳聞中的那么殘暴?？蓡栴}是蕭何治理民間也有一套。

　　庶民也許漸漸會覺得雙方都好?？伤麄儺吘故窃趧顒萘ο碌娜?。劉邦有太多的手段讓他們甘愿或者不甘愿去為自己效力。

　　就像當(dāng)日從虞姬那里出來，準(zhǔn)備回書房時聽到的那樣。自己對這些降卒再好。可能也只是一個好人的標(biāo)簽。

　　除非是他們本身就已經(jīng)受到了太多的壓迫，本身就已經(jīng)有了想要脫離劉邦的意思?？蓡栴}是，劉邦在關(guān)中等地的聲望不錯。

　　這次的降卒如果編入大軍，一旦開戰(zhàn)那就是刀劍無眼。哪天打到了漢中，漢中的百姓該是會幫著劉邦守城。到了那個時候，這些降卒如果面對自己的親人，是接著打還是會出現(xiàn)其它反應(yīng)？這些都不好說。

　　有些時候，不是為王的殘忍，而是逼不得已。無論殺不殺降卒，都會有不好一面。

　　仔細(xì)的思索之后，項羽最后的想法就是，禁錮。禁錮這些人的自由。

　　國家的進步總要一些人去付出鮮血，總要有一部分人去承受苦難。人類文明的進步更是如此。

　　沒有置身這風(fēng)口浪尖之前，作為客觀的局外人如何想都好?？烧娴淖叩搅诉@一步，一個不小心就是后患。

　　如果不能想到足夠好的應(yīng)對方法，那就是殺。這不關(guān)一個人內(nèi)心是否殘忍，而是不得不這樣做。

　　項羽也不能每次都讓降卒自己選擇留下或者離開。這一次的降卒中更是有一半來自齊軍。

　　劉邦之前的大軍畢竟也有從楚地帶去的，雖然不多，可終究是有。

　　而韓信的軍中呢？項羽總覺得讓這些齊軍放棄歸鄉(xiāng)的想法不太現(xiàn)實。

　　放他們回去是體現(xiàn)了自己的仁慈。

　　可相反的，這些人如果在韓信的治理下可以過的安穩(wěn)。有朝一日自己打過去，他們一樣會抵抗楚軍。因為楚軍的進攻打破了他們的安穩(wěn)生活。

　　所以，這次項羽不想再放。同樣的也不想殺。

　　這不是說他狠不下心。而是覺得這些人還有用。

　　讓人徹底服從的方法有兩種。一個是從心里讓他們敬佩自己，想要為自己賣命。這屬于自愿。

　　再一個就是，讓他們從靈魂中感受到害怕。就像是之前的細(xì)作張孟，用一切惡毒的手段摧毀對方的意識，讓對方心里有走不出的陰霾，讓對方看到自己就心中發(fā)顫。這是強制的手段了。

　　這兩種方法對民自然是第一種，讓民知道感恩戴德。因為平凡的人不是神，無法在有限的時間去摧毀太多人的意志。

　　而這兩萬六千余降卒，項羽還是有把握控制住他們，讓他們?yōu)樽约核谩?p>　　意志被摧毀的人自然也不能用作兵卒。因為一個人的意志一旦被摧毀，這人也就沒了自己的想法，這意味著他們不懂拼殺，根本無法成軍。真拉到戰(zhàn)場上，也許就是等著被殺的主。這比狗都不如，因為狗知道跑。而他們礙于內(nèi)心的恐懼不敢跑。

　　只有把他們囚禁在工坊這種只出力，只需要去做一定動作的地方。時時刻刻受著羞辱，吃著最差還依舊不能填飽肚子的食。讓他們像失去靈魂一樣。

　　如此既不血腥，又不會有后患。只不過項羽自己清楚，這個辦法對于這些降卒來說，是生死之間最殘忍的。因為他們將看不見天日，沒有自由。像是戍邊的犯人一樣，沒有自殺的勇氣，痛苦勞累活著的同時，卻期盼著死亡能夠早一點到來。

　　哪一天真的撐不住死了，他們也就是亂葬崗的一灘爛肉。沒有人會心疼，也沒人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