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答應(yīng)

　　戰(zhàn)車琳琳而行。

　　因為之前的一些爭吵，劉邦跟呂雉等人在此時再沒有說什么。

　　做在戰(zhàn)車中間的劉邦始終冷著臉，目光凝重著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呂雉在被劉邦責(zé)備之后，以往那冰冷的面容上，此時則一直掛著一種委屈的神色。

　　也許是一直低著頭累了，也許是已經(jīng)覺得沒有太大的危險了，戚姬在整個大軍又逃離了一段距離之后，這才抬起頭，四下張望著活動自己的身軀。

　　張良在一旁騎馬跟隨，也不去看劉邦三人，他只想可以先安穩(wěn)的跟樊噲的十萬大軍匯合，之后至少可以有一定安全保證的跟楚軍拉開距離進(jìn)行拉鋸對峙，或者這次先行撤軍。

　　畢竟四萬步卒在張良的眼中不可能再逃出來了。楚軍一旦貼近了開始戰(zhàn)斗，便是后方的十萬大軍在，那也只是更多的傷亡。

　　微風(fēng)徐徐的吹拂，張良看著天際，差不多再有半個多時辰，天空也就該放亮了。

　　許是車輪碾壓在了一塊不大的石頭上，隨著整個車的顛簸，車上三人左擁右簇，在這之后劉邦更是一個勁的輕咳。

　　“漢王，您這是怎么了？”戚姬在一旁攙扶著劉邦的一條手臂，急切的問道。

　　也不回頭，劉邦只是右手伸到左耳邊上，沖著左邊身側(cè)的戚姬擺了擺手，“沒什么，本王無礙?！?p>　　簡短的話，略顯沙啞。

　　呂雉始終是朝著右邊的田野之間看。雖然她壓下了心中的想法，精明如她自然知道漢王需要顏面，特別是這會當(dāng)著很多兵卒跟張良的面。她不能再跟當(dāng)初劉邦還沒有被封王時那樣什么都說，只是自己時不時加重的呼吸，依舊可以看出她心中并不平穩(wěn)。

　　“漢王，真的無礙？”

　　“能有什么事！本王也是征戰(zhàn)多年了，生死離別……”這話說道一半，又是一陣輕咳從口中傳出。

　　戚姬整個人突然的一驚，趕忙俯下身子用手輕輕撫弄劉邦的后背，口中更是擔(dān)憂的說道：“夜里清冷，漢王可別是感染了風(fēng)寒……”

　　最終，在戚姬的一陣輕撫之下，劉邦咳了兩口濃痰來。

　　感覺喉嚨處舒服了很多的劉邦，心中對呂雉的那些懸念似乎也一并減輕了，整個人的身心都放開了一般。

　　帶著微笑轉(zhuǎn)身，他欣慰的看著只屬于自己，嬌柔且溫順的戚姬。

　　雙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戚姬在不停擺弄著的小手，緩緩一嘆，語氣輕柔的說道：“你雖不識這天下大局，亦不懂兵法韜略。可卻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蟲啊！”

　　說罷，劉邦看著戚姬臉上隱隱浮現(xiàn)出的羞紅，不停的笑了起來。

　　戚姬也跟著笑了，抿著紅唇，輕輕的微笑，卻是那么的迷人。

　　半晌之后，劉邦止住了笑意，他眨巴著眼睛抬頭，正待說些什么。

　　眼前的黑夜中恍惚之間閃過一絲寒光，劉邦不由自主的在這一刻提高了警惕，可不等他確認(rèn)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兵器的寒芒，一支支的箭矢就接連墜落。

　　“漢王小心……”

　　一支箭矢朝著戰(zhàn)車上三人的方向飛射過來，戚姬的臉色刷一下的又白了，可卻是在驚懼之余發(fā)出了一聲呼喊。

　　下一刻，在劉邦的注目下，箭矢直接射進(jìn)了戚姬的左后肩。

　　就在整個逃離隊伍左邊的土崗上，接二連三的箭矢飛射，所有人只感覺這原本平靜的大地上起了呼呼聲響，卻察覺不出是箭矢破空而來，還是夜風(fēng)的呼嘯。

　　呂雉睜大眼睛看著，那神色滿滿的都是不可思議。這隊人馬逃離的速度足夠快了，即便是之前那些爭執(zhí)，也并沒有拖延多少速度。可楚軍竟然這么快就追上了嗎？

　　“保護(hù)漢王……”張良在急促之間呼喊。

　　周圍的騎兵也在第一時間全部圍攏了過來，雖然騎兵沒有盾牌，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便是用身體，也要上前低檔。

　　“快撤，加速撤離此地！”劉邦眼神一冷，對著前面駕馭戰(zhàn)車的兵卒呼喊。

　　可就在這時，兩支箭矢從劉邦的視線中進(jìn)來，還不等他開口提醒，其中一支箭矢就已經(jīng)射在了駕車兵卒的胸口。

　　兵卒的身體緩緩傾斜，雖不知死活，卻是沒有了任何的掙扎。

　　劉邦見狀只能轉(zhuǎn)身對著一旁的呂雉道：“戚姬中箭了，待本王先照看一下她?！?p>　　話落，劉邦直接越到戰(zhàn)車前面的駕車位置，將已經(jīng)沒有動靜的兵卒一把推開，自己抓起了韁繩：“駕——”

　　戰(zhàn)馬開始飛奔，整個馬車在短短的片刻之間穿出了箭矢的覆蓋范圍。

　　陣陣疾風(fēng)從身旁劃過。

　　呂雉看著那駕車身影，又低下頭看了看痛苦不堪的戚姬。盡管劉邦交代了要照顧戚姬，可她也只是目光異樣的看著。

　　戚姬緊咬著牙忍受著疼痛，那以往總是帶著甜美微笑的美麗臉龐，此時卻緊緊的皺在一起。

　　“漢王……”一聲虛弱無比的呼喊從她的口中發(fā)出。只是這聲音，連一旁的呂雉都不曾聽清，莫說專心駕車的劉邦了。

　　戚姬在最后掙扎著看了劉邦一眼，她似乎想要伸手去摸，可伴隨著一陣顛簸，傷口處一陣錐心的痛傳開，那緩緩張開著的眼睛忽然閉合，身子在一剎那傾斜。

　　至始至終，呂雉都只是神色復(fù)雜的看著，靜靜的看著，直到那身軀徹底的趴下，她才裝著樣子，伸手去撫摸戚姬那比自己要白嫩細(xì)膩不少的臉頰。

　　后方傳來了一陣陣的喊殺聲。

　　土崗上的楚軍將士在射出三波箭雨之后停止了射擊，在季布的帶領(lǐng)下，八千步卒紛紛從不高的土崗上跳下，一個個面色鐵青的揮舞著兵器，好像攔路收魂的陰兵一般，無謂的沖鋒。

　　八千楚軍的精銳，其中不少都是季布按照項羽的吩咐，在軍中挑選的小將。心中本就帶著憤怒的他們又在荒野上等候了多時，如今好不容易見了逃離的漢軍。

　　一個個的心中都充斥著無比的興奮。

　　終于有了泄憤的地方。

　　季布只一聲進(jìn)攻的命令之后也跟著一起沖鋒。下了土崗，再不用什么命令，幾乎是貼身伏擊的楚軍將士直接就沖進(jìn)漢軍中開殺。

　　沒錯，就是開殺。

　　因為這些個漢軍兵卒在一路的極速逃離，本就耗費(fèi)了不少體力。再加上一晚上遭遇兩次襲擊，他們已然喪失了一半的斗志。

　　廝殺在頃刻間遍布了這種隊伍的每一個角落。而能夠有反手一擊之力的只有那千余騎兵?？杉幢闶撬麄?，也只是勉強(qiáng)招架。

　　張良看到劉邦遠(yuǎn)去之后，再回首看了看此刻混亂無比的局面，那剛剛拔出來的劍，噌的一下又收回了劍鞘。

　　“孫將軍，敗局已定，速速帶領(lǐng)麾下騎兵按照原路線撤離！”一聲令下之后，張良也策馬朝著劉邦離去的方向走了。

　　那指揮騎兵的孫將軍見此情形也是無力回天，只能在殺了身邊的一個楚軍將士之后，嘶吼一聲：“撤……”

　　一字之后，這孫將軍直接撥轉(zhuǎn)馬頭飛奔而去。

　　先是君王，再是成信候，緊接著是將軍，一眾主要的都跑了。

　　騎兵中，那個負(fù)責(zé)搖曳軍旗的兵士見此情形，將手中的旌旗直接一扔，也學(xué)著孫將軍那般極速撤離。

　　身后，三三兩兩的漢軍騎兵接連撤退?？膳艿穆?，還是被楚軍將士用箭矢射下來了幾個。

　　還剩下近七百人的騎兵是跑了。可在他們之后，整整一萬步卒根本沒有絲毫反手的余地，沒有戰(zhàn)鼓聲，看不見旌旗，這一萬步卒的心里就像是蒙上了死灰的陰影，以至于在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楚軍將士爭搶人頭的一幕都出現(xiàn)了。

　　……

　　后方營地的戰(zhàn)斗中。

　　伴隨著項羽手中霸王戟重重砸下，最后一名漢軍兵卒的腦袋直接被硬生生的打裂，鮮血猶如依附在巖壁上的泉水，從頭頂?shù)牧芽p冒出，一瞬間沁濕整顆頭顱。

　　血水劃過臉頰的剎那，那身軀無聲無息的倒地。

　　一滴滴鮮紅的血液從霸王戟的戟刃上低落。項羽安靜的坐在馬背上，看著在一瞬間安靜下來的四周。

　　天際緩緩的放亮，微弱的光驅(qū)散了一半的黑暗。

　　地面上滿滿的都是尸體，一具具人類的尸體，卻猶如秋季飄零的樹葉一般卑微，無聲無息的墜地，至此之后也無人會記得這些普通的兵卒，每人知道他們?yōu)槿祟惿鐣母淖冏龀鲞^什么。

　　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整片的大地。空氣中都在此時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就好像紅色的霧霾，彌漫在戰(zhàn)場的每一個角落。

　　周圍的楚軍將士依舊在樂此不疲的翻動著一具具尸體。除了極少數(shù)想要找到自己兄弟的尸首之外，他們更多的是在查看是否有受傷未死的漢軍兵卒。

　　如果有，哪怕那人已經(jīng)是重傷必死的情況，也要給其補(bǔ)上一刀才行。

　　撥動韁繩，烏騅馬緩緩的馱著項羽走出了這片尸山血海。

　　在戰(zhàn)場不遠(yuǎn)處的空地上下馬，項羽看著地面上在昨夜又偷偷長高了不少的嫩綠植被。

　　一個春夏之后，這些人該就徹底的被埋沒了，塵歸塵，土歸土。

　　雖然心中的憤恨發(fā)泄了出來，可此時的項羽并不是只有舒暢，也有在上一世，靈魂中存在的一絲憐憫。

　　并不是所有人都嗜殺成性，也不是所有人在獲得一場勝利之后都會異常的興奮。

　　只是他清楚自己該做什么，哪怕憐憫之心再重，在這個必須用鮮血去換取寧靜的時代，戰(zhàn)場上他一樣需要全力的出擊。因為這是戰(zhàn)場的基本準(zhǔn)則，你死我活。

　　盡管他希望的是最終的勝利，是華夏大地的國泰民安，萬里祥和。

　　可他知道，在這之前必須要先打贏一場場的戰(zhàn)爭。

　　“項王?！?p>　　周蘭跟幾個兵衛(wèi)壓著戰(zhàn)甲破裂，身上傷口醒目的曹參來到了項羽的身邊。

　　收起那不該有的思緒，項羽轉(zhuǎn)過身子看向曹參。

　　曹參只冷冷的瞥了一眼項羽，隨后便一聲冷哼，別過頭去不再理會。

　　對他的冷漠項羽也不生氣，只是淡淡開口：“曹將軍到也算得上一位猛將，配得上這身戰(zhàn)甲?！?p>　　“少廢話，要?dú)⒁獎幝槔c(diǎn)，便是活埋和烹煮，本將也絕不會低頭?！?p>　　天空徹底的放亮。

　　項羽仔細(xì)的看了看曹參的面孔，臉上就像是被血漿糊了一層一樣，那沒了盔甲的頭發(fā)上也盡是凝結(jié)的黑紅血渣。

　　看了好一會之后，項羽才開口說道：“本王敬重英雄，曹將軍既然不怕死，不如自盡吧。若是有膽量自盡，本王可以答應(yīng)，將來把你的遺骨送回家鄉(xiāng)安葬?！?p>　　轉(zhuǎn)頭看向一邊的周蘭，“給曹將軍一把劍，若是他不敢，那就直接殺了，跟那些兵卒的尸首一并焚燒?！?p>　　說罷，項羽又轉(zhuǎn)身朝著別的地方走去。

　　周蘭看了一眼項羽的背影，收回目光的時候，示意身邊的兵衛(wèi)松開曹參，并給他一把佩劍。

　　曹參沒有掙扎，也沒有在被松開的一刻瘋狂，只是站在原地反常的看著離去的項羽。

　　一把長劍被遞到他的面前。

　　微風(fēng)吹拂，那滿臉的血渣松動飄落。

　　鉆入破碎鎧甲的冷風(fēng)刺激著手臂上深深的傷口。最后看了一眼那滿地的尸骸，以及焚燒之后的營帳殘余。

　　曹參緩緩抬起的手臂在接觸到劍柄的一刻，赫然將劍快速抽出?？谥邪l(fā)出一聲嘶吼的咆哮，轉(zhuǎn)身一劍砍向了身邊的周蘭。

　　一時間沒有預(yù)料到的周蘭閃躲不及，被劍刃劃傷了手臂。而邊上的兩名楚軍兵衛(wèi)，則在呼吸間拔劍刺入了曹參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