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閣,地處碧水池邊,乃一臨湖水閣。本種著一池碧荷,在荷香滿池的七月時節(jié),乃是晏家人避暑之地。到得冬天,荷葉枯萎,池水結(jié)冰,便再無人光顧。
時值除夕之夜,已寂靜了大半個冬天的清風(fēng)閣卻難得的熱鬧了起來。三面臨水的閣子,只留下背風(fēng)的一面,其余兩面皆用厚實的帷幔圍了起來。正面則面向已清理完枯荷結(jié)了冰的碧水池,映著檐上高掛的紅燈籠,聽著遠處時斷時續(xù)的鞭炮聲,倒是頗有幾分新年的氣象。
閣內(nèi)四處擺放著炭爐,爐里熊熊炭火燃燒。閣內(nèi)正中位置,擺著一張長形食案,案上擺滿各色片得薄薄的肉類及幾種素菜,圓桌正中位置,架著一口暖鍋,鍋下炭火旺旺,鍋上湯水沸沸。
晏家第三代孫輩皆聚集于此,晏家這一代最年長的孩子,年滿十八歲的左相晏鳴嫡長女晏長青,被一眾兄弟們圍著,坐在上首。
晏長青的左首坐著十五歲的胞弟晏長衛(wèi),右首緊靠其而坐的則是晏家老三晏良的小女兒,也是晏家這一代最小的孩子,年僅九歲的晏長安。其余則依次坐著老二晏翌的一對雙生子,十三歲的晏長平和晏長寧。依著晏長寧坐的則是老三晏良的長子,只得十一歲的晏長信。
雖是冰天雪地的寒夜,但三面遮擋,閣內(nèi)有炭火,眾人又穿得十分厚實,圍爐而坐,涮著食材,喝著熱湯,高聲談笑,倒也十分暢快。
晏長衛(wèi)作為長兄,平時在胞姐面前雖偶有調(diào)皮,但在弟妹們面前,卻是不自覺的承擔(dān)起長兄的職責(zé)來。清風(fēng)閣的一應(yīng)安排打點,均出自他手。
晏長青雖是長姐,倒是樂得自在,喝著熱湯,任是看著胞弟各種安排支配,一點兒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又加上年長這些弟妹們數(shù)歲,故并不多話,只微笑的聽著弟妹們說笑。
晏翌的一對雙生子,雖相貌一模一樣,但性情卻大不相同。晏長平為哥哥,溫文爾雅。晏長寧為弟弟,則十分活潑好動,是這一輩兄弟中最為調(diào)皮搗蛋的一個,自小闖禍無數(shù)。
兄弟倆雖性情不同,感情卻極好,每每弟弟闖禍,哥哥倒常幫弟弟打掩護。當然,若然他闖下了什么禍事,也定是毫不客氣的推出弟弟來背鍋。偏晏長平自小便老成持重,是眾人心目中的乖寶寶,長輩們倒是悉數(shù)相信他這一副風(fēng)光霽月的模樣兒。
晏長寧自小到大,大大小小所做闖的禍事,起碼有相當一部分是晏長平的杰作。也是怪了,兄弟倆一個甩鍋甩得心安理得,一個背鍋背得理所當然。按晏長寧的話說,虱多不癢,債多不愁。
晏家上下,也只有晏長青姐弟倆知道這一對雙生子的真實面目。按晏長衛(wèi)的話說,老三看著頑劣,但實則內(nèi)心純良。老二頂著一張良善面孔,但內(nèi)里卻是蔫壞蔫壞的。
晏長平學(xué)業(yè)甚好,早定了將來走科舉之途,以十三歲之齡,已過了臨川書院的入學(xué)考試,待得過了年,便要和長兄一般入臨川書院求學(xué),故只拉著長兄不放,與長兄討論學(xué)問,打聽書院入學(xué)諸事。
晏長寧雖幼承庭訓(xùn),學(xué)業(yè)不差,但卻志不在科舉,反而對學(xué)武興致更大,自小便跟著家中護院學(xué)武,晏翌以為可強身健體,倒也并不十分阻攔。
但未想晏長寧十歲那年卻立志將來從軍,以掙軍功立世。晏翌方才大驚失色,晏家百年來書香傳家,從來走的都是科舉之路,何曾出現(xiàn)過一個棄文從武的人。
晏翌為此對這個兒子先是苦口相勸,再是威逼利誘,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但晏長寧性子極擰,晏翌無論如何也拗不過兒子的性子來。為此急得頭發(fā)都白了幾條,夫婦倆為此操碎了心。
彼時晏老太爺病重臥榻,晏鳴便將兩個弟弟叫到書房,兄弟三人在書房里有了一番深談。甫出書房,晏翌便親自前往帝都最大的武館,花重金為兒子請來武館的老師傅。并與兒子約法三章,習(xí)武可以,但白日里扔照常到學(xué)堂上學(xué),功課一件不可落下。
這可把晏長寧給樂壞了,便痛快答應(yīng)。每日起得極早,白日進學(xué),早晚隨老師傅習(xí)藝,竟也一直堅持了下來,非但身體鍛煉得十分壯實,功課竟還比以往要好,晏翌這才真正滿意。
晏良的長子晏長信,雖年紀尚小,但自小跟在父母身邊,看父母管理家中庶務(wù),生意往來,耳濡目染,倒是顯出了天份和興趣來。雖和長兄們一般自小入學(xué)堂求學(xué),但也早已立志將來要子承父業(yè),掌管晏家大小庶務(wù)。
因有了晏長寧的前車之鑒,晏家長輩們倒也是聽之任之,并不加以反對。但該上的學(xué)仍是要上,該學(xué)的功課一件不少。晏良但有空閑,便將兒子帶在身邊,有意識的開始培養(yǎng)兒子打理庶務(wù)。
晏家這一代的孩子,雖性情各異,卻各有所長。
晏長青未及四歲便離家養(yǎng)在外祖身邊,晏長衛(wèi)也是未及十三歲被接入臨川書院。晏長平兄弟、晏長信也是自小便入學(xué)堂。除過年過節(jié),平時少有聚到一塊,但兄弟姐妹們的感情卻仍是很好,故十分珍惜在一起相處的時光。
外頭冰天雪地,但清風(fēng)閣里卻火爐正旺,熱氣盎然,歡聲笑語一片。大家都停了箸子,興致頗高的聽著晏長寧說著京中新近流傳的一則趣聞。
“話說,顧小候爺被禁足二月有余,十一月上頭,皇上便以年歲將近解了他的禁。不久,定國候父子便上門拜訪文老國公,那文家大小姐文韶見之,便對那顧小候爺上了心,不久便求到文老國公跟前,求祖父促進與顧小候爺?shù)囊鼍??!?p> 晏長寧喝了口熱湯,看了長姐一眼,繼續(xù)道:“文老國公倒極是欣賞那顧小候爺,但無奈那前一陣鬧得沸沸揚揚的抗婚事件,眼下又哪里是提起婚事的好時機嘛?!?p> 聽到這里,眾人目光皆齊齊落在晏長青面上。見弟妹們眼中俱隱隱有關(guān)切之意,晏長青輕輕揮了下衣袖,笑道:“都看著我做甚,我正聽得入味呢,三弟,你繼續(xù)說?!?p> 眾人見長姐笑得那般云淡風(fēng)輕,可見是真的不在意,俱都放下心頭那僅剩的一點擔(dān)憂,又齊齊將目光聚到晏長寧身上,催著他繼續(xù)。
“文老國公憂于當下朝勢,雖極疼惜這唯一孫女兒,卻也只能強自按下。但不想那文大小姐卻是個自小沒了父母,被文老國公夫人慣壞了的,又哪里肯依?!?p> 晏長寧輕輕一哂:“于是便找了個機會,找上定國候府,還抬出了祖父,說是代祖父回訪顧家?!?p> “后來呢,后來呢。”晏長安聽得有趣,急不可耐的迭聲追問。
晏長平輕拍了一下幼妹頭上的小包,淡聲:“還用問么,定國候府無一女眷,自然會被攔在府外,不得其門而入?!?p> “的確如此?!标涕L寧接著道:“想那顧家一屋子全是莽漢,一個女眷也無,別說女眷,就是年輕的婢女也找不出一個兒來。除非定遠候不要臉面了,才會將人迎入府來?!?p> “顧家無女眷,定國候父子又不便出面,想來,應(yīng)是派了年老的嬤嬤出來支應(yīng)的罷?!标涕L信年紀尚小,卻是兄弟中最懂人情世故來往的。
“四弟所料不差?!标涕L寧輕擊了下案臺:“顧家很快便出來了個積年的老嬤嬤,話沒說上兩句,當即就領(lǐng)著侍衛(wèi),親自將那文大小姐給送回文國公府了。”
“原本此事到此,也應(yīng)告一段落了。想那顧華兩家是世交,顧家斷然是不會聲張的。但誰知道......”說到此處,晏長寧面上顯出一絲古怪之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