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帝下旨大肆操辦太后六十六大壽,以及毓榮長公主將攜婿進京為母祝壽的消息,很快便席卷帝都。京城街頭巷尾,酒肆茶寮,議論紛紛。尤其后者,更是引得京中上下矚目。
也是奇了怪了,京中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只因著毓榮長公現(xiàn)如今北齊王后的身份,又因其所攜夫婿乃是如今威震四國的北齊王。
故大多數(shù)人并不相信毓榮長公主此次只是單純的攜婿進京為母祝壽。但沒有人能弄清其背后真正的目的,因而各種猜測與傳聞,不徑而走。
乃至前一陣傳得沸沸揚揚的顧小候爺?shù)木芑槭录?,涉及其中的顧晏兩家,也早已被健忘的京城百姓拋諸腦后。晏長青的四個忠婢也不必再為此感到憂心忡忡。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晏長青,此時正悠悠然的躲在祖母的院子里,一邊彩衣娛親,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程嬤嬤的拿手點心芙蓉餅。
晏老夫人的積壽院里,此時正是一片歡聲笑語。只見滿頭銀絲的晏老夫人坐在胡床上,正微弓著腰,手上拿著絲帕,輕輕拍去落在長孫女沾在衣上的餅渣。
而她的長孫女晏長青與小孫女晏長安,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孩兒,此時正一左一右的偎在她腿下,吃得滿手餅渣,一臉滿足。
下首,分坐左右兩側(cè)的是晏大夫人、晏二夫人,晏三夫人。此時,晏大夫人與晏三夫人正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自己女兒的熊樣兒。
晏二夫人則安坐椅中,手執(zhí)茶盞,正甚是有趣的看著上首的祖孫三人。而立于一旁的程嬤嬤,兩眼已笑得瞇成一條縫,手中捧著的盤子里面的芙蓉餅已不見了大半。
姐妹倆終于吃罷,雙雙站起身來,拍打著散了滿裳的餅渣。在餅渣紛揚飛舞中,晏老夫人忙喚婢女服侍姐妹倆到后堂凈手漱口。
待得兩姐妹回到廳堂,晏老夫人正與三個媳婦談著家中瑣事。再看這三人臉上自若的神色,你會覺得此時京中盛傳的毓榮長公主仿佛與她們相差十萬九千里。
而絲毫不會想到,天照帝國的長公主,堂堂北齊王后的母家,正是出自這晏家。當今太后,更是與這晏家諸人息息相關(guān)。
所以,你也就不會詫異,這晏家女眷對外面流傳的什么太后大壽,什么毓榮長公主攜婿進京為母拜壽等等流言,充耳不聞。只自顧自的關(guān)起門來,在這一院四角之中,過自己家的小日子,說自己的家長里短。
晏老夫人向兩個孫女招了招手,姐妹倆便乖巧的上前,一左一前的依偎著祖母坐下。晏老夫人拍了拍長孫女的手,笑瞇瞇:“這段時日,關(guān)在家里,把你悶壞了吧。”
晏長青輕輕一笑:“怎么會呢,祖母,您知道的,我平生只有三好,那就是......”
“好吃,好喝,好睡!”一旁的晏長安想也不想,語速飛快的接過話頭,引得眾人一片哄笑。
晏長青不理長輩們?nèi)⌒Γ骸靶∶盟詷O是!如今在家里,這三樣,樣樣都能滿足。尤其吃這一項,丹心,還有程嬤嬤換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傊?,我這日子呀,過得很是舒心自在呢?!?p> “盡貧嘴!”晏大夫人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女兒:“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哪里有一點兒做姐姐的樣子。長安還在這兒呢,莫把妹妹給教壞了?!?p> “教不壞,教不壞!”晏三夫人一臉的笑:“我只盼著長安這小蠢丫頭,能有她大姐一半懂事就好了?!鞭D(zhuǎn)而又瞪向小女兒:“長安,你說你轉(zhuǎn)眼過完年就得十歲了,怎么只知道跟著你哥哥他們一天到晚的混玩?”
見戰(zhàn)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晏長安忙吐了小舌頭,對著長姐做了個鬼臉,小小身子卻躲進了祖母的懷里。晏老夫人抱了抱小孫女,呵呵笑:“莫要責怪她們,我這兩個孫女,都是頂頂好的孩子,你們呢,莫要對她們太過嚴格了?!?p> 下首,三個兒媳婦無語望青天,老大家的與老三家的在心中吐槽:這老太太,寵孫女寵得沒邊了,別人家的老太太皆是愛孫兒多過愛孫女,怎的我們家的老太太卻反著來。
老二媳婦也在默默的想:這老太太,對兩個孫女有多寵溺,就對底下的孫子有多嚴格。每每孫兒們到積壽院請安,必先考驗一番功課。害得自家兩個兒子都不太敢登積壽院的門兒了。
老二媳婦忽又慶幸:幸好我只生了兩個兒子,原還常常羨慕老大和老三有女兒,總覺得自己沒有生出個女兒,是何等凄涼??涩F(xiàn)如今,瞧這情形,女兒這種物事,沒有就沒有罷。
在積壽院用罷午飯,眾人便悉數(shù)告辭離去。晏老夫人便揮了揮手,程嬤嬤忙領(lǐng)著下人悉數(shù)退出廳堂。諾大的廳堂里,便只剩下祖孫二人。
晏老夫人安坐在胡床上,向?qū)O女招了招手,晏長青忙走到祖母身旁坐下。晏老夫人拉過孫女的手,滿是皺褶的臉上,笑紋隱去,憂色染上,望著孫女兒:“長青,再有兩個多月,毓榮就要進京了。你,可有把握?”
晏長青早收起嬉皮笑臉,望著祖母,正色道:“祖母,我雖不敢說有十成把握,但目前發(fā)生的一切,均按著我們設(shè)想的方向發(fā)展,沒有發(fā)生偏移,我反復(fù)推敲了往后的計劃、步驟,以及各方的反應(yīng)。保守估計,當有七八成的把握。”
晏老夫人摩挲著孫女的手,凝視著孫女如白玉般的臉龐,輕嘆:“青兒,自你返家,這三年來,真是苦了你了?!?p> “祖母,您又來了。”晏長青握了握祖滿是皺紋的手:“我挺好的,真的,相比京城一般的姑娘整天躲在閨房繡花做女紅。我覺得這十八年來,不管是在外祖父家,還是在自己家,我都過得很充實?!?p> “在山上時,外祖父和外祖母甚是縱容我,讓我學(xué)了很多我感興趣的東西?!标涕L青笑道:“而在家里,祖母您,還有父親母親,對我也是多有縱容,沒有逼著我學(xué)女紅廚藝,管家理事,這些世家女子必須學(xué)的東西?!?p> 晏長青歪頭看著祖母:“祖母,我覺得我比一般女子幸運,也比一般女子活得快樂。而這一切,也正是我所想要的。也正因為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所以,我才更要守護好晏家?!?p> 晏老夫人望著孫女靈秀中隱含堅毅之氣的面容,淡然雙眸慧光內(nèi)斂。渾濁的雙眼微微濕潤:”你祖父,曾不止一次跟我說,說他的這個長孫女呀,不比世間任何男子弱。”
“只是,青兒,你是個女孩兒,你能做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千萬不可逞強。更不可再傷著自身了?!标汤戏蛉藢㈤L孫里摟在懷里,語氣平靜:“盡人事,聽天命?,F(xiàn)如今的晏家,沒有什么后果是我們所不能承受的了。”
晏長青依偎在祖母懷里,輕輕點頭,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