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北河村,族長趙德偕宅邸
院子外面的頑童嘻笑打鬧聲依舊,隔著一層墻院,正堂房間里議事的氛圍卻有些凝重。
昨天,正好是臘月二十三,趙懷返回趙氏家族祭祀灶神,帶了幾大車的布匹魚果節(jié)禮,可謂衣錦還鄉(xiāng)。
院子外面的鋒赤臺、速不里臺和赤里渾身著利落的武士服,腰上挎著箭袋和短刀,眼神警惕的在外面院子里等待。
這些天下來,幾個涉事不深的蒙古少年,徹底被趙懷平易近人的態(tài)度籠絡(luò)住了,忠心耿耿的跟隨著趙懷寸步不離。
無他:
尋常不分高下廝混在一起,在外面時間遲了就抵足而眠,無分貴賤,時間長了感情自然就深。
坐則同食,起則同行,平日里肝膽相照一起行事,沒有什么話不能說的。
年輕人在一起關(guān)系升溫很快,主人趙懷對這些蒙古少年特別優(yōu)待,就差沒有磕頭拜把子了,這個親密的關(guān)系,真正是杠杠的。
蒙古族少年都是死人堆里面爬出來的,不代表他們的心智就是老狐貍。
說一千道一萬,蒙古少年們還是淳樸憨厚,公子能屈節(jié)下交,不計較上下尊卑之分。
那么,蒙古少年感激萬分之余,就以性命和忠誠來回報。
蒙古少年們還就吃這一套,公子既然把自己當(dāng)自家人,沒說的,這條命就賣給他了。
趙懷這一手,直接讓幾位蒙古少年感動莫名,就連一直沉穩(wěn)的鋒赤臺大哥,也徹底的淪陷了。
現(xiàn)在不管是任何人,若想對趙懷有任何一點的不利,只能從這些蒙古少年尸體上踏過去才行。
說到底,這些熱血的蒙古少年,自打記事起歷經(jīng)磨難,根本不知道關(guān)心溫暖為何物,只要真心對待自然能感受到,蒙古少年愿意把心都掏出來。
正堂里
趙懷身著淡紫色的湖綢長衫,坐在上首客位上,神情閑淡的拿著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
坐在主位的族長趙德偕,神色復(fù)雜地看著趙懷,還有兩邊趙氏宗族的各位前輩族老,口里幽幽一嘆道:
“我趙氏一族自高祖徽宗北遷以來一百多年,一直都秉承著韜光養(yǎng)晦的態(tài)度,所幸沒有經(jīng)歷大劫難,宗族血脈能夠傳承至今,幸甚!”
趙德偕目光轉(zhuǎn)向趙懷,感慨地說道:“你如今做的事業(yè)頗大,汴京城內(nèi)名聲也不小,我就怕樹大招風(fēng),招致別人的紅眼。那些女真權(quán)貴如狼似虎,沒有半分的仁義可言,處境堪憂?。 ?p>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眉眼之中憂色顯露。
族長趙德偕五十六歲年紀(jì),平日里保養(yǎng)的很好,看起來面白儒雅,就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大儒,對于家族俗務(wù)并不曾上心。
趙氏嫡支傳自于宋欽宗冊立廢太子趙諶一脈,族長趙德偕生父趙遠(yuǎn)方是長房長子,如今業(yè)已過世,留下趙德偕兄弟五人。
其中,二爺和五爺早夭,如今只剩下三爺趙德莊和四爺趙德勝,今日俱都在座。
“是??!別看你如今繁花勝景,那些女真權(quán)貴遲早要下手,到頭來只是南柯一夢罷了,能不能保得性命還是兩說之間?”
四爺趙德勝也不看好趙懷如今的事業(yè),搖頭嘆息著說;“趁著事情沒有到最壞的地步,趕緊收手上岸吧,好歹有一些積蓄,買田置產(chǎn)過安穩(wěn)的日子,方是上策?!?p> 趙德勝40余歲年齡,為人比較方正,所說的話也很中肯。
“在哪里買田置產(chǎn),懷哥兒的財貨還是要交給宗族保管,統(tǒng)一處置為上,莫要被他敗光了,我們宗族的人吃不到一點好處,反而要受他的牽累?!?p> 說話的人是三爺趙德莊,此人的秉性頗像族老趙亮。
平日里與族老趙亮走動的比較密切,上回族老趙亮跑到上北河村來告狀,走的就是三爺趙德莊路子,最后說動了族長趙德偕,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砸了趙懷破屋。
如今,族老趙亮因為輩分頗高,代表庶出六房參加宗族議事,不過整場一句話未說,只是眼珠子已經(jīng)嫉妒得紅了。
三爺趙德莊的話,引起了正堂里其他幾位宿老意動,所謂財帛動人心,自然紛紛開口發(fā)言。
“在這件事上,宗族當(dāng)仁不讓,必須要把所有的浮財都收回來,免得被懷小哥揮霍光了。”
“還有這冬天捕魚的法門也要交出來,家族子弟私自蓄財乃是大罪,絕不能夠輕易放過,應(yīng)該到宗族祠堂里面壁反省一個月?!?p> “此言大善,有我們幫著懷小哥掌舵,凡事要妥帖多了?!?p> “如果人人都像懷小哥這樣自行其是,我趙氏宗族就成了一盤散沙,這成何體統(tǒng)?”
“正是如此……”
看著這群眼珠都嫉妒發(fā)紅的老棺材板們,你一言他一語的議論紛紛,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把銀錢都交出來,還要嚴(yán)加訓(xùn)責(zé),免得帶壞了宗族子弟。
這種情況,趙懷早已經(jīng)料到,原想自己帶著的30名蒙古護(hù)衛(wèi),能夠這些震懾宗族內(nèi)的古板老朽之人貪婪,令他們收斂一些。
沒曾想,依然擋不住覬覦之心。
趙懷拿著茶杯輕啜一口,眼眉低垂掩飾譏諷之色,靜靜地看他們的表演。
這些錢和冬天捕魚的法門都不是甚么打緊的事兒,也只能利用這一個冬天聚斂財貨罷了,放到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用。
南宋朝地界冬天不結(jié)冰,自然用不上這個捕魚的法門。
金國也快亡了,等到野蠻的蒙古部族前來,更不會有什么買賣的說法,那都是一群野蠻的強盜,直接揮刀強搶就是了。
若不是趙懷急需聚斂財貨發(fā)展勢力,全都拿去也無所謂。
趙懷這十幾日并不止聚斂了2萬兩紋銀,很多豪門高戶還有大酒樓都是直接上門送貨,分散開來不引人注意。
加上年節(jié)將至,漁貨逾發(fā)緊俏,北河上已經(jīng)悄悄地開出三處網(wǎng)魚點,每天都是下兩大網(wǎng)魚,絡(luò)繹不絕的送到城里來。
迄今已聚斂了6萬兩紋銀,直若金山銀海一般,委實老大的一筆錢,這些財貨都有了去處了。
今日回城后,趙懷決定把頂級漁貨全都拿出來賣,爭取最后幾日再翻一番,干完了就收手。
坐在上首的族長趙德偕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輕咳兩聲,示意懷小哥兒還坐在堂上,大家不要太過分了。
這個吃像太難看了。
“三兄,愚弟有不同的意見。”四爺趙德勝實在聽不下去了。“想來個人營生自有手段,宗族里面有人過的好,有人過的差,也沒有說要把過的好的勻些財貨田產(chǎn)出來。
但凡事情越不過一個‘理’字,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懷小哥兒當(dāng)初差點餓死在雪原上,也沒有哪個北河村的宗族之人伸出援手,如今陡然間生發(fā)了,宗族里面就要來分財產(chǎn),未免令人齒冷。
《白虎通義·宗族篇》曰:族者,何也?族者湊也,聚也,謂恩愛相流湊也。
上湊高祖,下至玄孫,一家有吉,百家聚之,合而為親。生相親愛,死相哀痛,有會聚之道,故謂之族。
宗族之人骨血一脈相承,有舒急緩難之義,卻不能把家產(chǎn)都分光了,沒有這個道理。
懷小哥兒再過幾天就十三了,是庶出第七房頂門男丁,難道就不要過日子,把這一房男丁滅了不成?”
此言一出,好些個公允老者紛紛點頭稱是,這話說的在理。
這些說公道話的族人,心性都是好的,趙懷暗暗的記在心中,以后當(dāng)可倚為臂助。
龍生九子,個個不同。
不能指望所有的族人皆行事端正,急公好義之輩,總有那么幾個自私自利,貪財鄙薄心性,用不著一桿子把整船人都打下水。
在這個時代,宗族是最可靠的力量,因為血脈延續(xù)傳承,所有人的利益其實都是一致的。趙懷需要借助宗族力量,更快的發(fā)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