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杏花春雨,遠山朦朧,玄戊真人卻悲從中來,講了一段陳年往事。
慕容琚本是土谷渾的王子,他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名慕容歆。兩位王子曾到訪突厥,同時愛上了突厥的黎珀公主。兩位王子同樣優(yōu)秀而深情,黎珀公主左右為難。后來,吐谷渾和突厥聯(lián)姻,黎珀公主要嫁的人只能是吐谷渾的繼任可汗。彼時的吐谷渾內(nèi)憂外患,紛爭不斷,慕容琚為了家國大義,放棄了汗位的爭奪,成全了兄長和黎珀公主的姻緣。從小對醫(yī)藥有極高天賦的他,閉門三月研制出可以活血生肌長葆青春的流玉霜,作為聘禮一道送去了突厥。
大婚當日,舉國歡慶,慕容琚悄然離開了王城。從此,一人,一劍,一斗笠,游走四方,浪跡天涯。再后來,他不慎跌落山崖,被毒蛇咬傷,幸得玄戊真人相救,此后就拜入天極派成為玄斗弟子。
十年前,吐谷渾大司馬趁慕容歆外出狩獵之際,發(fā)動兵變,叛軍沖進了皇宮,大肆殺戮。等慕容歆率軍奪回王城,殲滅叛軍,趕到宮中時,黎珀公主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她是被大司馬灌了鴆酒毒殺的。
慕容琚得知這個消息,沉湎了很久。終有一天,他喝下了鴆酒,詳細記錄下了毒發(fā)后身體的各種反應。等玄戊真人發(fā)現(xiàn)時,為時已晚,問他為何要做傻事,他說他想知道她死時遭受了怎樣的痛苦。他把記錄交給玄戊真人,求他一定要研制出鴆毒的解藥……
“我?guī)煾高@樣一個情深義重的人……”云舟抹淚道,“卻落得個生前孤零死后寂寥……師尊吶!回去別把我扔煉丹爐里,給我也打造一副冰棺,沉入瀑淵潭底,我下去陪師父好了?!?p> “胡鬧!”玄戊真人舉起拂塵又放下,勸道,“道法自然,無量無邊,終歸無為。你可聽懂了?”
云舟搖搖頭。
玄戊真人耐著性子又道:“俗世紛擾,恩怨情仇無盡無休。修道之人,凡根不斷,塵心不收,何時才能入化境?入不了化境,你就只能一日復一日的老去,變得和那在山腳下種菜養(yǎng)雞的阿婆一樣。”
云舟坐起抱住玄戊真人的腿,道:“只要救了公主姐姐這次,舟兒以后一定聽您的話,閉門思道,勤學苦修,永遠陪在您身邊!”
玄戊真人的眸中冷火猝燼,深邃得一如瀑淵潭的水,漾著寒云冷月,滌著春雨冬雪,不知今夕,不問何年。
凌逍看著他們師徒二人,默默垂下了頭。
齊魏邊境小城,一座宅院,院中種著幾株老梅,凌寒盛放。一個年輕婦人懷抱著襁褓,襁褓中是一個剛滿月的女嬰。婦人逗弄著女嬰,喜不自勝,對身旁微微含笑的男子說:“相公,你看她長得多漂亮!以后就是我們的小心肝了,你給她起個名字吧!”
男子沉吟道:“這娃娃生不遇時,與咱們不期而遇,就叫她遇兒吧!希望她以后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這名字寓意甚好!”婦人笑著彎下腰來,將襁褓靠近一大一小兩個男孩,“看看你們的小妹妹,她叫遇兒。”
小一點的男孩踮起腳尖瞅著女嬰,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喊了聲妹妹……
“遇兒不要怕,二哥帶你回去,家里人都在等你呢!”
“二哥你怎么才來啊?你拉著我的手!”
前方蒼茫一片,安遇的視線變得模糊,眼看著二哥的身影在強光照耀下越來越淡,伸出的手離她越來越遠……
“二哥!二哥別走!別丟下我!”
安遇哭喊著醒了過來,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幾個影像漸漸合而為一,她看到一張陌生的、冷冰冰的、帥得人神共憤的臉。
她眨了幾下眼,這張臉都沒有消失,看來不是夢了,便道:“這位兄臺,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這位兄臺沒有回答她,俊秀的眉峰蹙起,清冷的雙眼中盡是嫌棄。他的手動了動,安遇才猛然發(fā)覺她的手不知何時不知為何竟緊抓著他的手!雖然他的手暖乎又軟滑摸著舒服得讓人舍不得松開,但出于禮節(jié)安遇還是松開了,虛虛一笑。
“公主姐姐,你醒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安遇循聲看去,驚道:“云舟?你怎么在這?你不是跟著大師兄回玄斗山了嗎?”
“走到半路,又回來了?!?p> “是你救了我?”
“是我?guī)熥鹁攘私憬?。?p> 安遇順著云舟的手勢看去,只見那人起身用拂塵掃了掃明明一塵不染的衣衫,表情更是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八百吊錢的樣子,安遇小聲問云舟,“他就是你的師尊?要把你扔煉丹爐里的那位?”
云舟還未點頭,頭上就挨了玄戊真人一下子。
“到處說!師尊對你的好怎么不說?”
云舟撇撇嘴。安遇一臉崇拜的望著玄戊真人,誠摯道:“多謝真人相救,大恩大德,沒齒不忘!不過,敢問真人,您老人家平時是怎么保養(yǎng)的?可否傳授我一二?”
玄戊真人沒搭理安遇,覷著云舟,道:“人已救活,還不走?”
云舟握了握安遇的手。兩人剛走出去,屏風后“嘩嘩”沖進來一群人,差點把屏風撞倒。
長公主轉(zhuǎn)危為安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等了一天喪鐘的夏太妃還猶自不信,喃喃道:“怎么可能?中了鴆毒還能活?不可能的!一定是天寧宮又在使什么陰謀詭計!”
姜秧心里空落落的,木然閉上雙眼,無聲嘆息。
有些人命賤如草,而雜草一次是除不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