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院內。
破風正肅立在小院中,等著朝露院的主子。秦妙剛從花廳見完管事們回來,就見到他默默地等在一側。
“這不是破風么?”秦妙一眼便看出這廝是謝玘的貼身長隨。
破風其實沒怎么正兒八經見過幾次秦妙,冷不丁被新主子惦記上,心里也是歡喜的?!罢埛蛉税玻 ?p> “不必多禮,怎么?有事?”秦妙因剛在花廳沖著一干人等發(fā)了一通火,如今火氣尚在,言語多少仍是威嚴余留。
自然,破風是沒能習慣如今嬌柔的新夫人自帶脾性的,原本就安分的眼神,更是不敢四處亂看?!昂顮斪屝〉膩砘胤A一聲,今夜班里當值,就不回來用飯了?!闭f完便是一揖,即可拔腿往外退。
“等等!”嬌嬌夫人的女兒聲揚起,打斷了破風正往外走的架勢。只聽她又低沉了幾分音色,對身邊的什么人吩咐著,隨后便回了屋子。而得了吩咐的紫萱,卻找上了他。
“想來衙門里的吃食比不得府里的,你且等一等,待我準備了晚膳食盒一道與你同去?!?p> 破風其實很想說不必麻煩了,可又不好開口說明,只得隨著紫萱應下。
秦妙回了里屋,拖著頗為沉重的身子,合衣在床上瞇了一會兒。等到紫萱輕聲喚她的時候,已是晚霞滿天。
“夫人,要不您歇著吧。我跟著破風給侯爺送去?!弊陷嬉娝艘粫?,臉上的潮紅越發(fā)明顯,心里有些不太放心。
秦妙撐起身子,擺了擺手,讓紫萱伺候著簡單收拾了一番。“不用了,我也難得給相公送一次飯。都準備好的話,我們就走吧?!?p> 破風已在府門外提前準備了馬車,等新夫人和紫萱上馬車后,他長長嘆了口氣,也不管其他,先行上馬,守在馬車一側,一同往兵部衙門駛去。
不知怎么的,許是馬車行進中有些顛簸,秦妙總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只聽到破風隔著馬車簾子說了一聲“夫人到了”,紫萱便攙扶著她下來。
目下天還未暗透,衙門口的大燈籠已是掌起,將不甚昏暗的陰影投射在門口的兩只龐大石獅上。府衙的銅門碩大,秦妙仰頭看去,都覺得脖子有些酸乏。好一個威風凜凜的衙門!
約莫是衙門的莊嚴肅穆,也或許是有些昏沉的身子,秦妙手持食盒,很是乖巧地站在府門一側,等著破風與側門的守衛(wèi)交頭接耳。
那守衛(wèi)個頭不大,年紀尚小,一對招風耳頗為惹眼。只見他清澈的雙目中漸漸泛起疑慮:“怎么又是威遠侯府的女眷?方才就有二人聲稱自己是威遠侯府的,剛剛進去不久。怎的又來一位?”小守衛(wèi)手撐著與他身體比例不太相符的銀槍,上下打量著等候在一側的秦妙。謝侯爺身邊的兩個長隨他倒是有些熟悉的,可兵部衙門畢竟是朝中重地,不好讓閑雜人等隨進隨出。再說,剛才已經放了兩個進去了…這會又來…自己還是個新兵蛋子,這樣手頭會不會太松了些…
而秦妙正隨意地東張西望,倒是見到離侯府馬車不遠處的黑暗中,隱著一頂小嬌子。當下她未多想,許又是哪家的娘子如她這般來給相公送飯的。一想到等下就能見到謝玘,昏沉的腦袋好似清明了不少,近日里都忙著府里的事,自己與謝玘的小計劃都沒怎么實施,今晚這一招娘子慰問定能拉近彼此不少感情。
她正美美地想著,卻又見到破風與那小守衛(wèi)說了許久,便不耐煩地上前:“這位小哥,我乃威遠侯謝玘的夫人。近日夫君當值,特來送飯,還望放行。”
說完秦妙還不忘對著小守衛(wèi)甜甜一笑,瞬間惹得小守衛(wèi)的耳根子都紅了?!澳莻€…容我進去問一聲謝侯爺,您…在此稍等?!?p> 不一會兒,小守衛(wèi)小跑著從里頭出來,面上訕訕地沖秦妙笑了笑:“夫人,方才實在對不住。您這會兒可以進去了?!?p> “那就多謝小哥了?!?p> 小守衛(wèi)望著秦妙進去的方向,不一會兒就已消失在眼前。一想起方才進去找謝侯爺時里頭的場面,心里就覺得堵得慌??勺约阂簿褪强撮T的,只能對著秦妙消失的方向,重重地嘆了口氣。
兵部衙門內的飛檐回廊線條硬朗,雕刻斧劈般的生冷。幾株古松高聳入云,只不過在這黃昏時分顯得有些鬼魅。一排排廂房整齊劃一,走過一段直徑,便來到府衙東側的一處廂房前。
而此時,人未至,香氣染,一股幽香在她毫無防備間竄入鼻尖。好清幽的味道!秦妙循著香味,卻見一鵝黃身影從昏黃的夕陽下翩然而至。女子的裝束素凈出塵,額間貼著櫻色花鈿,腳下婉約生云。
女子的左手自然地挽著一提食盒,右手的細長指尖輕搭在食盒上。想來定也是如她一般為值夜的夫君送飯食的。秦妙友好地沖即將走到她面前的女子宛然一笑,算是同道中人的默契。不過即便是再細微,她還是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女子看她的眼神有些異樣。這女子模樣極好,可她的那雙鳳眼微微挑起,眼中掠過一絲極快的不甘。這又是怎么回事?
秦妙沒有多思量,因為破風已帶她到了一房間前,想來便是自家夫君謝玘的衙署辦公處了。
門是開著的,這是一間大通間,房內陳列與民宅書房頗為類似。一案一架,一桌一榻。而謝玘正端坐在靠墻的書案前,凝視著正走入房內的秦妙,好似早就準備好了見她。這讓秦妙心里覺得有些不妥,難道不應該是忙于書案,然后等她一聲脆糯的“相公”,繼而再抬頭迷離地看著她么?
其實這是秦妙自進門起一直在心中預期的場景,只不過謝玘并未按她的臆想來罷了。她在心里苦笑了一聲,他何時按著你的牌出了,切~
“相公,餓了吧?!鼻孛顩Q定今天還是要走此前計劃的賢妻良母路線,依然是一聲脆糯的相公,而后款款挽著食盒向房內的八角桌走去。此時謝玘也很配合地從書桌前繞出來,踱步到八角桌前,看著秦妙從食盒里一碗一碗地將晚膳擺在桌上。
“這是八珍豆腐,放了你愛吃的香葉沫子。這呢,脆炸酥餅,我讓廚房濾過油的,應該不會太膩。嗯…糖醋排骨,最近天熱你胃口不好,特意讓他們調了蘇杭的醋汁…還有…還有…”
從秦妙進門開始,她的腦袋瓜子里都想著怎么扮演好一個賢妻,當看到謝玘凝視自己時,也是歡欣多過于探究??伤恢赖氖?,她的身子到底是拖累了她…還沒上演與夫君共食美味,已側頭倒下…
方才還正歡欣鼓舞地報著菜名的人,忽然間竟往一側倒去,惹得謝玘忙不迭地攬住她的腰肢。
懷中的人滿臉通紅,兩眼微瞇,他手一搭,便被這滾燙嚇了一跳。
“破風,快!回府!”謝玘一個打橫將秦妙抱起,疾步往外奔去。被他吼了一聲的破風還未醒過神來,就見到自家主子風一般地從眼前掠過,腳下生風。他趕緊以更快的速度趕了上去,一看到謝玘手里已然昏迷的秦妙,便著急地輕點足尖飛到衙門口,等謝玘將人帶到時車夫已肅然待命。
謝玘和破風皆心系著病中的秦妙,絲毫沒注意到馬車旁暗處的轎子尚未離去。而轎子里的女子此時正探出手撩起轎簾,正好看到謝玘風一般地緊緊抱著秦妙從衙門里沖出來。論是當年,她也沒見過他這般急切和焦心。手中的帕子絞了又絞,心里的不甘正一圈一圈地肆意張揚開來,若不是身旁的廖媽媽一把按住她,或許此刻她早已沖到謝玘面前質問了。
侯爺大婚后已經不怎么來紫薇巷了,即便是自己差人去請,也多半請不到。今日好不容易從破風的口風中知道他當值,或許還要等上好一陣子才能見到侯爺。
為什么…
嘴唇已在不知不覺間被咬破,口里的腥澀泛濫開來。為何自己是這般的出身,若不是她的身份,或許如今站在他身邊的就是自己了…
林湖雀舌
從此章開始,秦妙與謝玘的關系發(fā)生了本質的變化。只是這過程會有些心酸和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