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角斗場
晴空萬里，陽光照射的很直接，像是用火焰織就的一層看不見的紗，蓋到皮膚上，有很強烈的灼熱感。所有的植物都低下了頭，呆若木雞，一絲輕微的浮動都沒有，更不愿去直視天空，空留太陽在天空中高高掛起。
也聽不到一點聲音，這會兒找個陰涼的犄角旮旯一躺，算是生活的標配吧！大勇躲在石頭縫里，看著外面火辣辣的，有一種莫名的慶幸，所謂“知足者長樂”，也許就是一個站在外面，一個站在里面吧！老李躺在最里面，眼神恍惚，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兩個人許久沒有說話。突然，大勇的肚子不爭氣的叫起來，音調(diào)高低起伏，還有些悠揚，他趕緊捂住，但是沒有用，都聽的十分清楚。
“餓了吧？”老李笑著說：“我每天兩頓飯，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但是你還得等一下，我們才能開飯。”
“開飯？吃什么？”大勇忍不住的問。
老李過來拍了拍那只鳥蛋，說：”就吃這個！“
”生吃??！“李大勇有些難為情，他覺得這樣不僅味道不好，還不衛(wèi)生，萬一生病，鐵打的人也受不了，沒處治去。
”放心?！袄侠畋еB蛋，偷眼觀察外面的天氣，停了一會說：“絕對是熟的不能再熟。走，跟我來?！?p> 老李抱著鳥蛋往外鉆，大勇實在不想跟著出來，但是為了填飽肚子，也只好硬著頭皮緊緊跟隨。兩人剛爬到一塊石頭上，汗水已經(jīng)浸濕了后背，像一腳踏進了蒸籠里，不僅是陽光攜帶著熱量四面八方的涌過來，還有石頭像燒紅的鐵一樣，散發(fā)著熱的蒸汽，大勇呼吸都不順暢了，眉頭上也掛滿了汗珠，他感覺要爆炸了。
老李把鳥蛋交給李大勇，自己繼續(xù)爬，然后再接回來，如此反復(fù)，終于爬上一塊空地。這里像一個椅子一樣，能夠靠著休息，還有一點點的影陰?？罩氖^上，有一個凹陷，有點像盤子，李大勇把鳥蛋放上去，很穩(wěn)，自己一屁股坐在石頭上，靠著，把頭埋在那陰影里，果然清涼了一些。老李過來把鳥蛋搬出來放在一邊，把凹坑吹干凈，用小石頭把鳥蛋敲開一個孔，晃了兩晃，抱著鳥蛋把蛋液倒進去，就聽見“嗞--”的聲音。
大勇疲憊的精神立馬一震，他快速的跑過來，看這蛋液慢慢的凝固起來，大喜。他沒有想到還有這么檔子事，早知道就不會后悔去偷這顆鳥蛋了。大勇一高興，拍著老李的胳膊說：“老李，真有你的，看來你的生活過得不賴嘛！”
“哈哈，你是看著新鮮，要是天天吃，你也會膩的。”老李倒顯得自然，也很熟練。
石頭吸收了大量的熱量，又是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候，所以蛋液一放上去，就像倒進了電餅檔里，不一會就凝固變白了。大勇看的眼饞，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真恨不能一口把他吞了。老李知道他等不及了，就把熟的蛋餅?zāi)贸鰜磉f給李大勇，大勇一把接過，放到嘴里猛咬兩口，卻不料這熟的鳥蛋燙嘴，疼的它白眼珠一翻一翻的，又舍不得吐掉，只在那又跳又叫的，把老李的眼淚都笑出來了。大勇餓的很，吃的急，一不小心就給噎住了，就像被人給掐住脖子了一樣，呼吸也困難了，急得他一只手順脖子，一只手順胸腔，打著圈轉(zhuǎn)。老李一看，不敢笑了，伸手從后背掏出一個水壺，擰開蓋子遞給李大勇。大勇像看見了救星一樣，趕緊接過來，咕咚咕咚幾大口，接著就是便秘了在廁所使勁的表情，僵在那，好像等著給他畫畫呢！一直到艱難的推下去，有點生孩子的感覺，突然落空了，他才從便秘的表情中逃離，如釋重負，坐在石頭上，眼淚汪汪。老李看了，實在是憋不住了，捂著嘴“呼呼哈哈”的天南地北的嗨笑，又是拍石頭，又是捶地，欲罷不能。李大勇估摸著呼吸道可能都被擠癟了，一塊巨石壓在胸膛上，哪里顧得上老李，隨他在那顛三倒四。
經(jīng)過這一次，大勇老實了，他不再毛毛草草的，而是和老李一起攤起煎餅，然后分享美食。等兩人都吃飽了，還有很多蛋液沒有用，大勇不知道怎么辦，老李讓全攤了，然后放回到蛋殼里，這樣一來，今天的晚飯，明天的早飯，甚至午飯都有保障了，大勇樂壞了，他趕緊抱著蛋，屁顛屁顛的滾進石頭縫里。
大勇累壞了，又填飽了肚子，一摸石板床，就忍不住躺上去了，所有的困倦，乏累，像海綿里的水一樣，這會不停的被擠壓，一點點的流逝。他雙眼一閉，感覺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捧住了，躺在搖籃里，實在是太爽了，“周公，周公！”李大勇火急火燎的。
老李正好相反，他不僅睡不著，還如坐針氈。他已經(jīng)來到這里十八載了，就算一開始是個呱呱落地的嬰兒現(xiàn)在也已長大成年了，再有兩年就刑滿釋放了，但還得走出去，過一過這火焰山，就像取經(jīng)一樣，到了靈山，就成佛了！可是，跟李大勇能走出去嗎？這是個未知數(shù)。前途渺茫，兇險至極，該如何選擇呢？
老李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夢中聽見“哎喲！”一聲，扭臉一看，原來是李大勇睡覺翻身從石頭上摔下來了，疼得他捂著后腰撅著大屁股，嘴里呼呼的哈著氣，很痛的樣子。老李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笑，從內(nèi)心深處涌出來的笑意，不夾雜一絲雜念，整張臉都堆滿了，甚至想仰起頭，聳著肩，開懷大笑！
“你還笑！”李大勇揉著后腰看著老李說。
“哈哈哈！”老李終于笑出聲了，但是極力控制節(jié)奏和姿勢，然后說：“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一點惡意都沒有，但我就是憋不住，咳咳！”
李大勇瞪了他一眼，疼的已經(jīng)顧不上他了，本來想上去再躺一會的，現(xiàn)在看來不行了，只好坐在那揉搓。
老李好不容易忍住笑，一本正經(jīng)的對大勇說：“大勇，我想跟你一起出發(fā)，走出這個鬼地方?！?p> 李大勇嚇了一跳，詭異的看著他，試探的說：“不往下等了？”
“不等了?！?p> “不怕我拖累你？”
“怎么會呢！”
大勇來回踱步，思考一回，他一直想往回走，心里藏個大秘密，還指望著救自己呢！現(xiàn)在看往回走不太可能，但穿過去也未嘗不可，有老李這個幫手勢必事半功倍，他打定主意，信心百倍的對老李說：“好，明天就走！”
“不！”老李站起來對大勇說：“今晚就走?！?p> “為啥？”大勇不解。
“明天走不是喂鳥就是喂獅子，大白天的這天下不是我們的?！崩侠钫f的很有道理。
“好?！贝笥抡f：“聽你的。”
這時太陽西下，天已經(jīng)快黑了，老李簡單收拾一下，對李大勇說：“好沒？我們走吧！”
李大勇看著眼前的李保國，只見他斜挎著水壺，腰里系著一把匕首，兜里不知道揣著什么東西，鼓囊囊的。然后說：“老李，你哪來的這些？”
“偷著帶進來的，還有一個望遠鏡，送人了。”老李看看自己的裝束，很齊備。
大勇看看自己空著手，就對李保國說：“您老還有什么東西，也武裝武裝我唄！”
“呵呵！”老李笑著說：“來的時候帶的東西不少，都被收走了，就這些還是花了不少錢費了不少勁，哪里還有?！?p> “好吧！”李大勇失望的說：“這一路就靠你了！”
說著，大勇抱起蛋殼，還有一堆的蛋餅，喊：“走了！”
李保國又看了看，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跟大勇頭也不回的走了。
兩人離開石堆，夜色如墨，四只腳走在草地上，健步如飛。站在草原里看森林，像潑墨畫里最濃重的一筆，沒有細節(jié)。大勇想沿著草原和森林的接壤處走，被老李否決了，他認為那是找死，獅子很有可能就在邊界上躺著睡覺，或許不止一只，那我們可真是賺著了，后面的苦就不用吃了。
大勇想了想，也對，與其和獅子斗，不如選擇大鳥，黑漆漆的隨便窩個地方，就有可能逃過一劫，可是要是走向草原，不管遇上獅子還是老虎，要是一只，那就看老李和大勇他們兩個誰跑的快了，若是不止一只，那就看誰跑的比畜生快了。所以，大勇義無反顧的隨著老李向森林深處走去。
走著走著，大勇半開玩笑的說：“老李，你說咱倆誰跑的比較快？”
大勇問完了，自己偷著樂。老李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啥，回過頭把食指放在嘴邊“噓”，然后說：“小點聲?！庇肿吡藘刹?，老李才說：“你跑得快，我都一把年紀了！”
大勇悄悄的樂，自顧自的不說話了。
櫻桃林大勇來過一次，不陌生，他又想起了那美味的櫻桃，一口咬上去滿嘴汁，真是開胃，可是他抱著蛋，騰不出手，只有羨慕的份。老李走的很快，看來他早已決然離去，沒有留戀的意思，估計他的心情比較急切，大勇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樹上那一個個紅的跟燈籠似的果實，心思亂了，走起路來磕磕絆絆的，越發(fā)搖擺。
大勇一邊走，一邊朝樹上看，忍得很辛苦。不知道什么時候老李站住了，被他撞個趔趄，大勇才回過神來，趕緊后退兩步。老李回頭看了他一眼，站在那辨認方向，然后繼續(xù)往前走。大勇這時候覺得有老李在省了很多心，不必計較哪條路更安全，只是櫻桃林快走完了，他開始緊張起來。
白天熱的想把皮扒了按水里洗洗，晚上余熱一直蹭到現(xiàn)在，才有一絲涼爽的氣息，大勇很愜意，后半夜有的是舒適，想想就開心。夜里本來很安靜，突然一聲鳥叫，劃破夜空，大勇知道櫻桃林走完了，前面到了高高的樹林，里面不知道棲息了多少只大鳥，反正一只叫出聲，后面跟著一大群，嘰嘰喳喳叫個沒完。
兩個人趕緊蹲下來，藏在草叢里，老李觀察著前面，大勇觀察著老李，各有心思。過了一會，大勇實在憋不住了，就對老李說：“要不要摘兩個櫻桃？”
老李憋著笑了一回，他早就知道大勇有話說，余光瞥了幾回了，就說：“前面還有草莓呢，你要不要？”
“要??！”大勇興奮的說：“當(dāng)然要了，在哪呢？”
老李看著李大勇，見他擠著眼往前看，心里覺得好笑，就說：“別看了，遠著呢！哎哎，我說，除了草莓，還有西瓜呢！”
“真的？”大勇看了一會，對老李說：“這哪是領(lǐng)死??！這分明是度假村嘛！”
老李不屑的說：“那你是不想走了？留在這過年？”
“哪能呢！”李大勇擦擦嘴說：“關(guān)鍵是這野生的，甜??！”
老李瞪著他沒說話，大勇趕緊點點頭說：“走啦走啦！”
兩人繼續(xù)前行，大鳥的叫聲越發(fā)清脆，幾乎就懸在頭頂上。這里的樹十分高，人走在下面就像螞蟻一樣，大勇有一次站在六十多層的高樓上往下看，汽車比螞蟻還小，估計大鳥也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這里的樹比櫻桃林高多了！
每一聲鳥叫都把大勇嚇得一哆嗦，但是走的遠了，又習(xí)慣了。他抬頭往樹上看，有時候會看見鳥窩，像一個小房子一樣筑在樹上，但是一團黑，看不見鳥，大勇心里默念，看不見更好。他想起昨夜那像飛機一樣竄來竄去的大鳥，還是禁不住打冷顫，太恐怖了！現(xiàn)在想來，往大塊頭進化不無道理，起碼不動一點腦子，也能過濾掉很多不必要的危機，或者麻煩。
今晚沒有月亮，即使有也看不見，樹林有密的地方也有疏的地方，總之待在里面，一團黑！老李走的也越來越慢，需要停下來判斷方向，大勇直接懵圈，他沒有來過，方向不知道，也沒有熟悉的感覺，只能跟著老李走。
李保國算了算時間，差不多已經(jīng)半夜了，他找個干凈點的地方坐下來，給大勇擺手，示意他過來歇一會。大勇也早累了，還比老李多抱一個大鳥蛋，雖然不用心思，體力上遠路無輕擔(dān)，兩只手臂困，酸，乏的緊。走到老李身邊，一屁股坐地上，把鳥蛋遞給老李，自己接過水壺，猛灌幾口。
老李也有些乏累，接過鳥蛋拿出一塊蛋餅，放到嘴里吃。汗水早已爬滿臉龐，他揮手抿了抿。大勇看他吃的正香，一扭身剛好靠他背上，就這樣背對著背，誰都不愿多說話。等了好一會，老李吃飽了，交給大勇，大勇也填了兩口，就不吃了，還是有些燥熱，從身體里蒸出來的。
“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什么時候休息??？”大勇有氣無力的問。
老李站起來說：“明天天亮了我們就休息，晝伏夜出，不用頂著烈日，不然曬也曬死了。”
大勇也站起來說：“在哪休息？不得找個安全的地方？”
“那不有的是！”
“哪？”
老李微笑著，指了指天空。大勇抬頭看看，然后莫名其妙的搖搖頭，說：“不明白?！?p> “哎！就是樹上?。 崩侠钫f完繼續(xù)走。
大勇緊跟兩步，對著老李的耳朵說：“樹上不是有大鳥嗎？那不是找死！”
老李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李大勇說：“你不會不睡他窩里?！?p> “那不。。。”李大勇沒有說完，他忽然覺得老李說的對，離它們遠一點，找個沒有鳥窩的地方不就行了嗎？這么大個森林，這么高大蓬松的樹木，藏兩個人不算什么，這么一想，還是老李有辦法。沒有了疑慮，腳步也快了，這蛋餅吃了一頓，顯得輕了很多，看來出遠門別的少備，吃的多拿，到最后，兩手空空，豈不輕松！
大勇走著走著想尿尿，他原以為都隨汗液排出去了，沒想到尿意襲來的時候，越想越著急，他趕緊把鳥蛋給老李，讓老李先走，自己跑到一邊去撒尿。樹下的草叢并不深，他看附近有個土包，往前一站掏出來就滋。也許是上火了，也許是汗腺只允許H2O通過，反正尿道里面滾燙的感覺像泥石流一樣迅速前進，所到之處無不灼痛，在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的時候，猶如瀑布一般傾瀉而出，我的個乖乖，怎一個爽字了得!
大勇正畫弧呢，突然臉前一個豬一樣大小的東西猛的站起來，全身黑乎乎的還長著角，沖著大勇沖過來，嘴里哼哼哼的叫。
“我草！”大勇失聲尖叫一聲，沒來得及關(guān)門轉(zhuǎn)身就跑，腳步聲像放鞭炮一樣噼里啪啦響個不停。
老李聽見叫聲心里一震，回頭看見李大勇大闊步?jīng)]頭蒼蠅似的奔過來，很有二百五的氣質(zhì)，還沒到跟前，大勇連手也沒時間擺，就扯著嗓子喊：“快跑！快跑！”剛喊兩句，人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老李來不及想，跟著一溜煙跑，只剩下被吵醒的大鳥，機警的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