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模糊
那一張毫無波瀾的臉上沒有一絲因為天雷而帶來的痛苦,冷冽異常,淡然如水,就好像那對諸位仙家都可以算的上滅頂之災(zāi)的天罰在這四海八荒最強(qiáng)悍的帝尊眼里不過是渺小如螻蟻,滄海一粟罷了。
他掌心的靈力輕射,不容拒絕地將原本準(zhǔn)備舍棄一切的姝凰給解開了束縛,推下了高臺,只是那黑白交織的眼底,凝結(jié)著從未有過的關(guān)懷和心疼,靜靜地落在還尚有一絲神智殘存的白驀然心中。
是他,鴻鈺,那個曾經(jīng)帶給她無數(shù)溫暖的人終于來了!
一如此前每一次,他總會在自己最絕望最脆弱不堪的時候出現(xiàn),如那一抹黑暗中的晨曦,遠(yuǎn)遠(yuǎn)地照亮她的生命。
一瞬間,像是隔了千萬年的等待,遙遙相對,沒由來的,一直堅強(qiáng)的白驀然灰白暗淡的眼底在突然的而又奇異的光芒之后又迅速泛起淚光,血水夾雜著淚珠緩緩劃過她已經(jīng)污垢的臉頰,留下一道道凄苦的血痕。
自己這個樣子,肯定很難看吧,鴻鈺,你會嫌棄嗎?
而視線與情絲纏綿的另一端,是同樣心里蕩漾起陣陣漣漪的那個他,那一刻,他很清楚,心如刀絞的滋味遠(yuǎn)勝過于那天雷加身的痛楚,那曾經(jīng)千年未曾嘗過的味道再一次出現(xiàn)。
果然,他還是做出了最不理智的決定!
如果這一次是為了真正的那個她,是不是可以任性一次?
鴻鈺無聲地看著那雙同樣含情的眸子,悲苦涼涼地溢在心頭,一如過往,無可挽回。
“小璃,睡吧,睡一覺就沒有事了?!陛p輕柔柔的安慰之聲,沉淀在白驀然那因為天雷已經(jīng)幾乎碎裂的靈魂里,就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她的心間留下最好的情意。
曾幾何時,她與他也這樣過?
為什么,她會對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白驀然低垂著頭,身旁的小宮娥不住地呼喚著她,忽然極致的痛苦在靈魂中波蕩,隱隱約約有些凌亂不已的畫面閃現(xiàn),讓她的雙手緊緊地捂住腦袋,發(fā)瘋一樣地去回憶,不自覺,淚水已經(jīng)沾濕了上衣和領(lǐng)口,混雜著鮮血,她咬著唇,無可避免的痛苦加倍席卷開來,幾乎要將她給狠狠地撕裂!
同樣凄慘的夢境,同樣在夢中的血腥場景,那個紅衣女子是誰?那個無頭無臉的冷酷男人又是誰?
為什么?為什么,她要無緣無故地承受這些?
到底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她為何會如此?
目睹了白驀然突然變了一副樣子的鴻鈺心中一緊,狹長的眉微蹙,內(nèi)心與之同樣遙遙牽絆的情意在那一剎那間呼之欲出,他幾乎就要飛身而下,但也就在那一刻,天帝的聲音響了起來:“帝尊這是何意?鳳璃公主犯下的錯誤,如果是鳳皇代為受過,可還說的過去,如今,帝尊也要插上一腳,是否不太合適?”
“天帝考量自然有理,只是鴻鈺既然那日在慶典上為小璃許下了這公主的身份,也承諾過他日鳳璃所犯之錯,鴻鈺會一并承受。如今,天罰鴻鈺代其受過,為整個鳳族,為整個天界留下火鳳血脈,天帝應(yīng)該不會不答應(yīng)吧?”鴻鈺眼神瞥見已經(jīng)在姝凰的靈力治療下漸漸平復(fù)的白驀然,在心底不自覺松了一口氣,將那還未表現(xiàn)而出的失態(tài)也全數(shù)給收了起來。
他是帝尊,必須是無懈可擊的鴻鈺!
只是面對那個他最放在心間的那個人,他到底該如何抉擇?
或許,早已經(jīng)沒得選擇了吧,一如千年前,生死關(guān)頭,他選的——
“白驀然,白驀然!你醒醒!醒醒!”雖然奇怪鴻鈺為何會在此刻出現(xiàn),又為何會攬下這天罰。但是姝凰也顧不上太多,她很清楚,白驀然如此一反常態(tài),不只是因為天雷的作用,畢竟,以這個身軀的血脈而言,她不過是才受了一道天雷而已,根本沒有什么大傷,外表看起來不過是闌珊制造出來的假象罷了。
如果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那便是因為她本身執(zhí)念太深重,才會在見到鴻鈺時想起了什么!
不行,現(xiàn)在還不是時機(jī),必須要喚醒還沉睡在夢魘中的她,一旦記憶封印蘇醒,那么他們這上千年來的努力可全都白費了!
“好,既然帝尊開口,朕自然無法拒絕,只是刑罰無情,若是傷了帝尊,怕是——”天帝負(fù)手而立,這話說的冠名堂皇,可是話外之意在場的眾位仙家卻又是聽的清楚明白。
畢竟,至尊的位置只有一個!
“鴻鈺謝過天帝?!兵欌暤粦?yīng)聲,既恭敬卻又不卑怯,他后退了兩步,被強(qiáng)烈的光芒束縛在了那刑罰柱上。
只是帝尊總歸是帝尊,那一刻,就連禁古和無情都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動手,四海八荒最尊貴的神,最強(qiáng)悍的神,七千年前唯一活下來的真神!
如今,竟然為了一個不過剛剛上界的女子而承受天罰,那個從來都是冷酷無情的帝尊,竟然還會做出如此選擇?
天帝警告地掃了一眼刑司的禁古與無情,二人終于不再猶豫,手中的懲罰之力深入天之盡頭,黑色的靈云也頓時又開始密密麻麻聚集,帶著壓迫感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傾斜下來,一道道暗黑色的淚光砸向那個永遠(yuǎn)穿著白衣的男子,縱橫交錯的天雷遮住了他隱隱有痛楚流露而出眉宇,但那那屹立不倒的身形卻是在一次次地讓所有神仙為之震撼。
此刻臺下的姝凰眉頭緊皺,火紅的靈力灌入也不起半點作用,那個痛苦不堪的人躺在她懷里,她咬了咬牙,索性也顧不上太多,也不管這一場天罰最后的結(jié)局到底是如何,直接閃現(xiàn)沒了蹤影。
白驀然若是再這樣下去,萬一記憶的封印開啟,那么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以,她必須回去,借助喚靈玉的力量讓她醒過來!
一直將目光放在鴻鈺身上的天帝在姝凰離開的那一剎那,嘴角的笑意又濃厚了幾分,他抬起的手指又緩緩放下,仿佛若無其事。
雷光之中,鴻鈺還是輕咳了兩聲,只是他卻將天罰給他帶來的痛楚全部給壓制了下去,面色依舊無異。
縱然是真神之軀,可是這天罰卻還是要不置可否地削減他的修為,即便是他,九十道天雷也要修養(yǎng)上半個月之久。
這一次,他做出了不該做出的決定,便等同于有了弱點,那么便不是無可戰(zhàn)勝,所以,他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頹敗!
不管是為了誰!
時間過得似乎很長很長,又似乎很慢很慢,那電閃之下的雷光一道道蜂擁而至,落在那個看似無人可以撼動的神身上,就像沒入黑暗,沉入無盡的海底,激不起半點漣漪。
轟隆隆的雷聲響徹整片天空,被摧殘的人卻沒有半絲的呻吟,終于,在最后一道天雷之后,一切散去。那道風(fēng)采依舊,仍然不染半點塵埃的人影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如他來的時候的樣子,白衣去雪,淡然如水,就好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如此讓人匪夷所思。
“帝尊受苦了!”天帝虛偽一笑,知曉那不過是表面,故作姿態(tài)道。
“既然天罰已過,那么本尊便先行告退了!”鴻鈺微斂眉目,從那刑罰之柱上緩緩而下,一步一步,優(yōu)雅而又尊貴,沒有半分虛弱之感,言語也恢復(fù)了那凌駕萬千之上的高貴。
“恭送帝尊!”親眼目睹全部的眾位仙家肅然起敬,垂首相拜。
天帝此刻瞧著這樣的情景,心里倒是又有點不樂意,卻又無奈被鴻鈺搶了風(fēng)頭,只好微微擺了擺手,“既然天罰已過,諸位仙家可以自行散去。”
言罷,天帝與身旁站著的人也隨著鴻鈺的身影而驟然消散。
“恭送天帝!”齊齊的聲音。
也自此,帝尊鴻鈺受百道天雷而無半點損傷的威名傳遍了四海八荒,以至于但凡見之必是敬仰無限,讓原本已經(jīng)算計好了的天帝又吃了一個悶虧,當(dāng)然,這是后話。
涼風(fēng)習(xí)習(xí),帶著枯寂的味道。
不過才出刑罰之地,半空中的鴻鈺一個踉蹌,就要從云間栽下,幸好一直跟著的樓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那道看起來無比堅強(qiáng)的身影,“帝尊,您——”
“無礙,不過是傷了元氣而已,這點內(nèi)傷,還算不上什么!”鴻鈺努力按下氣血翻涌的內(nèi)息,冷聲:“回洛玉殿,閉關(guān)!”
“是!”樓雪回應(yīng)道,兩道身影一閃而逝。
平靜的天空,飄著點點云朵,看似寧靜和諧,只是剝開那云霧背后又是什么,卻只能天意知曉……
諸多選擇,又有誰知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