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對于這種見不得光的事，多半諱言。而這一段卻尤為詳細(xì)。不單因顧太史親身所歷，更因深陷其中的，是顧太史的愛女。若不清不楚，為他人拿住把柄，恐落口實(shí)。
故而安國曇朝卷中對于蒼國國君親自帶人上門“和親”的這場荒唐鬧劇是如此記載：八月十五平旦，顏侯世子長歡避人耳目引兵入府，蒼國新帝薄奚鴻雪亦在其中。世子佯為受制，為夫人道破，圖窮匕見。新婦顧一笑攜劍踏玉蘭枝，俯沖刺蒼皇，傷其臂，隨后薄奚氏反制，顧家數(shù)位郎君并攜家仆破門，不久宮中禁軍亦至。上于朝會靜候，卻聞城外敵軍將至，十一皇子珚因訊護(hù)于上前。敵我僵持至于日暮，蒼皇曇帝相談，知其意在顧氏女，上片刻應(yīng)允。晉顧照卿為衛(wèi)曇公主，嫁禮高于嫡公主，擇吉日赴蒼……顏長歡貶為庶人，終老無妻。
陛下沒有問顧一笑是否愿意，便又一次慌忙將其婚事定下。這與上次的情形何其相似。顏家與曇家這樣的勛貴，自來對顧氏這樣的高門士族存有忌憚之心。顏顧兩家的婚事便出于此，如今此事盡管荒誕不堪，卻能讓陛下安心。顏家的舉動大多是陛下授意，旁支末節(jié)的小事陛下也就隨他們?nèi)?。只不過顏家有自己的心思，即便如此，在陛下看來，顧家的威脅還是大過區(qū)區(qū)一個(gè)顏侯。兩權(quán)相害取其輕，他還能縱著顏侯以牽制顧家。尤其是在顧家第四子也投身軍中后，陛下便總疑心哪日自己睡在暖閣便被顧家人與自己的皇后取了性命。
只是顧家確有護(hù)主之心，一次兩次不覺什么，接連兩三次下來，他心中便有了數(shù)。當(dāng)日為顏長歡顧一笑賜婚時(shí)，他確實(shí)存了私念，因不信顧家，也將交接蒼國之事轉(zhuǎn)交顏氏——如今于心有愧，卻也無力挽回。顏侯勞苦功高，其子眾多，倒也不缺一個(gè)顏棠。因各自懷著私心，顏家不會如實(shí)招供，而顧氏抓著這把柄，卻不會輕言吐露——愛女難留，可其他的事卻有轉(zhuǎn)圜余地。陛下對于此事雖處理得如自罰三杯，但朝中局勢早已天翻地覆。顧照卿遠(yuǎn)嫁第三年，十一皇子生母復(fù)位為后，曇珚逐漸得陛下寵信，旁人只當(dāng)陛下回心轉(zhuǎn)意，卻不知昔日助陛下將皇后送進(jìn)冷宮的顧家在其中充當(dāng)了何等角色。
說起回心轉(zhuǎn)意，在于皇后娘娘本身。她與顧夫人本就同出先帝，只是皇后似乎對這些朝廷之事并不在意，她雖親情淡漠，卻也并非全無?！敖憬闳羰窃刮遥妹靡矡o話可說。但姐姐可知，只因你我皆為安氏女，姐姐又貴為皇后，若阿珚為儲君，那當(dāng)今陛下必定寢食難安。姐姐遭此大難，并非是因野心——嫡子承父位，算得上什么野心呢？可陛下實(shí)在意在顧家，我諸兒盡在朝中，陛下忌憚已久。若顧家當(dāng)時(shí)助姐姐，恐怕我們姐妹只能在天上再見。而今陛下對顧家漸漸松了戒備，顏家的尾巴盡露出來，妹妹這才敢來見姐姐。卻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后事看客皆知。
兩國不動干戈便得到了和平，看似皆大歡喜。只除了顧家的女兒又嫁了一次——蒼國民風(fēng)開放，沒有頭婚二婚之說，一切儀式并無分別。雖同為賜婚，新娘心境卻大不相同。上次顧燕卿未曾護(hù)送妹妹出閣，雖在這次補(bǔ)了回來，心中眼中都是酸澀。雖然男兒守家衛(wèi)國不足提，但妹妹遠(yuǎn)嫁至東夷——并非因邊關(guān)男兒無能，卻不得已而為之。駐關(guān)這些年，東夷人的習(xí)慣秉性他再清楚不過，雖情性直爽，但也常無顧忌，且西華城不比曇京城風(fēng)流，女兒家遠(yuǎn)嫁，總是無依無靠。思及此處，他又不免瞪了一眼六郎，昔日的戲言如今竟成了真。
二哥這一眼，六郎并未瞧見。他淚眼朦朧地看著云游四方聽聞徒孫女再嫁的烏虛舟從懷里掏出一根紅線，“這是從天后娘娘的緣澤宮求來的，把它系在你心上人的手腕上，師公求了許多根，靈驗(yàn)的。”
其實(shí)，不止顧六郎，這位頗有名望的安清宮宮主音氣十足，這番話漫進(jìn)在場每個(gè)人耳中，“嫁了誰都不緊要，若是被欺負(fù)了，師公為你撐腰?！边@對顧一笑而言，是有了極大的底氣了。
“謝師公?！鳖櫼恍舆^紅繩，“一笑記下了?！?p> 又上花轎，比起前次，更熟悉儀態(tài)流程，也更懂得為何母親哭得比上次厲害，就連父親也沒忍住，兩個(gè)眼圈都是紅的。此前即便是哪個(gè)兒子受了多重的傷，也不見他如此。父親如此，莫提更親近些的哥哥們。今次她遠(yuǎn)嫁異國帝王，不比隔了幾條街的侯府，與故土恐永絕。且不提父母兄長，就連皇家里那些沒什么交情的表面親戚，思及余生再不得見，終懷有憾。
曇珚似乎長高了不少，在皇子中踮著腳，懷里揣著什么，撥開他那些兄長，遞給了顧家那對負(fù)責(zé)護(hù)送妹妹的之二的雙生子。
蒼國國君娶妻的排場不知大過顏長歡多少，陛下王侯公卿親送，震天的鑼響吹奏，眼望不盡的喜慶，喜物俱紅綢綁帶，昔日顧九也愛緋紅，卻在今日選了一件紺紫色的衣裳。“一泓紺紫澄碧，中有睡蛟龍?！逼湟獠谎宰悦?。她當(dāng)日困在被兩路兵士圍堵的顏侯府里接旨時(shí)，依舊是恭敬有禮，卻對傳旨人道，“這旨意臣女接了。還望您轉(zhuǎn)告陛下，一笑期盼，我曇朝安定昌盛，再無和親之女。”
除卻今生之事，竟還暗合前世——轉(zhuǎn)了世又回到前生的南海的敖泠大殿下，可不正是睡在這一襲嫁衣之中？
花轎里貍奴兒在頭心暗驚，掠過不可見的元神狀態(tài)的昭福，一巴掌拍在傘上，尾巴撩過劍柄，“喵嗚”一聲。孟修士心中暗罵一聲，翻了個(gè)身，便覺吹來一陣風(fēng)。
扶過顧燕卿的手，遮面扇的流蘇玉墜在她眼前晃了晃，入了花轎，便是一片紅。
“二哥，你也不要難過。若非場面如此難堪，我也算是得償所愿?！?p> 新郎距此并不遠(yuǎn)，顧一笑的話，雖不如師公烏虛舟那般洪亮入耳，卻也聽得清楚。他與安國國君一番寒暄后，向岳丈岳母表了一番衷心，正困于幾位妻兄，聞此言，蒼國的陛下只覺傷口也不那么疼痛，諸位兄長也留情許多。
那么，接下來送親的路上，日子多少會好過一些。顧家五郎與七郎八郎珠跨馬起身，馬身流蘇與花轎珠簾墜墜然，從曇城到了齊恒縣。日暮行到齊恒山山腳，這整整一日，身兼國君與新郎的薄奚鴻雪都不曾得了機(jī)會與顧九說得上話。這幾位妻兄雖客氣些，國仇家恨加在一起，焉有任其隨心所欲之理？顏棠雖非良人，但勝在顧顏府邸離得近，家里的哥哥絕不會教小妹受了欺侮，而這位皇帝陛下——也不知他究竟如何晝夜兼程摸進(jìn)都城，竟能使前朝后宮俱安，如此算起來路上也只用了一兩月的工夫。和親的路是挑的最近的，即便如此，大隊(duì)人馬也需四五個(gè)月方能到達(dá)。若小妹以后受了欺負(fù)，離家如此之遠(yuǎn)，又不能和離，且顧家?guī)孜焕删趹?zhàn)場上威名遠(yuǎn)播，少不得要受東夷人冷待，若是再不得夫君庇佑……看情形，倒也不會不得庇佑。
顧家的公子里，出了一個(gè)叛徒。
顧五郎側(cè)身，給一身玄衣的薄奚鴻雪讓了一條進(jìn)閨門的狹道。七郎八郎憋著一口氣，其中一個(gè)沖著驛站的窗子喊:“阿照！換件衣裳哥哥帶你去看齊恒山的月亮!”
里間，顧晚卿的聲音十分清晰。霞關(guān)貍正將喜服收起，顧九小姐只著青鸞色常服懶懶地伏在案上，聞聲便豎起耳朵，小跑著撞到了什么人。一抬頭，薄奚鴻雪。
望進(jìn)那雙眸子里，她是想抽身的，可若不管不顧，恐觸及對方傷處。
“陛下，請您自重?！彼龗瓴婚_，以符合身份的疏離語氣道:“大禮未成，臣女不敢逾矩。”
這話還沒落下，薄奚鴻雪緊緊抱住她，“顧……阿照，是我錯(cuò)了?！?p> “阿照是我故國親朋所喚，親疏有別，陛下還如從前那般喚我便是?！?p> 睡在柜子上的烏云豹睜開眼，來回?cái)[起尾巴來，暗中傳語，“薄奚尾生，你身上可有阿照的血？”
“回神尊，據(jù)史書記載，確實(shí)是有的?！?p> “啪嗒”一聲，傘從柜子中莫名地掉落，貓兒“喵嗚喵嗚”地踩上薄奚鴻雪肩頭，脫了顧照卿的困境?！俺寂肴タ匆豢瓷街性律?，還請陛下自便?！?p> 薄霧半空中，桃仙元神俯視地上，不由得慨嘆一聲，“活得久真是什么奇事都瞧得見?！?p> 下頭，夾道林木，七郎顧朝卿和八郎顧晚卿走在前頭，晚卿牽著妹妹馬匹的韁繩，化作烏云豹的老神尊蹲坐在顧九小姐身前的馬頭上閉目養(yǎng)神，無論馬身如何晃蕩他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好似個(gè)配件。他后頭的姑娘一青鸞色衣裳反著月光，身上綁著佩劍與傘，在皎潔明亮的月光的映襯下成為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也因此，后頭鬼鬼祟祟跟著的薄奚鴻雪也十分好辨認(rèn)。
“此地不錯(cuò)?！鳖櫷砬淙鲩_韁繩，抬手接小妹下來，“是個(gè)不錯(cuò)的賞月處?！?p> 顧照卿下馬仰頭，碧城色天上月大如盤，月光灑下來，后頭的腳步聲也停下來。兩個(gè)哥哥回頭去看，顧照卿卻無半分側(cè)身，只是撫了撫烏云豹的頭，極輕聲問，“幾位可還喜這月色？”
貓兒瞇眼，蹭了蹭她的手，“喵嗚”一聲算作替那幾位回答。
昭福飄然落下，問老神尊，“這一段可是前世所有？”
烏云豹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沒有的。”
不過聽在其余人二中，只是貍奴兒隨意叫了幾聲。自然，這些人里，也包括尾隨其后，對烏云豹生出因陰影的蒼皇陛下。他的腿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步也邁不出。顧家的兩位公子不知他有這樣的“隱疾”，只見他臉色煞白，在月下更是白得像曇城中最好的宣紙色，七郎八郎只當(dāng)他是心胸狹隘，氣極方如此，卻不知他因那幾聲貓兒叫，驚得幾乎魂魄離體。
“蒼皇陛下，您這樣的臉色是給誰看？”顧晚卿畢竟年紀(jì)輕，沉不住氣，“您這一路跟來，就是為了……”
“八哥。無事?！?p> 薄奚鴻雪身邊只有一個(gè)新提拔來的隨從，從小跟他的人早已經(jīng)被屠戮殆盡，流落在外時(shí)得力的下屬在西華城為他坐鎮(zhèn)，身邊的新人并不知他有這樣的“隱疾”，一時(shí)慌張不已，“陛下……”
盡管心思千回百轉(zhuǎn)，此刻的蒼皇陛下面上卻是看不出什么的。但其中應(yīng)是參雜著些暗喜的。顧九循音而來，扯了扯他的衣角，“陛下，不用怕?！?p> 不知哪來的力氣，薄奚鴻雪順勢將頭擱在顧照卿肩上，像只撒嬌的貍奴兒，有一瞬間顧九有種錯(cuò)覺，是不是葉先生附身在他身上，“阿照，別再推開我了?！?p> 小隨從與旁邊那兩位顧公子六目相對，頗有眼色地退到一邊，給那兩位比了個(gè)手勢。顧八郎本不想聽從，但是出于對小妹幸福的考慮，還是被兄長拉到一邊去了。
跳到馬鞍上的烏云豹瞧著那對，對桃仙與薄奚尾生及孟無湘?zhèn)饕?，“男女之情令本座無法理解，還是曦生可愛一些?！?p> “曦生英年早逝，連媳婦都沒娶上?！泵蠠o湘隨口一說，便見那張貍奴兒臉上似乎是多了些喜怒哀樂，“神尊也不必太過悲傷。”
葉泫之被哽住，他這副尊容哪里有什么悲傷的模樣？只不過是忿忿然，再聯(lián)想將其趕盡殺絕的竟然是安清宮的太子濯蘇，一時(shí)看脫身自濯蘇之血的孟無湘愈發(fā)礙眼，一爪子拍過去，若不收些力，險(xiǎn)些劍鞘都裂開。薄奚尾生的身子骨還不如孟無湘結(jié)實(shí)，只盼神尊別再問什么，好蒙混過關(guān)。
最怕的卻還是昭福。他這元神雖得滋養(yǎng)，但也經(jīng)不起虛空神尊的神力，若真要?jiǎng)悠鹗?，立馬就能叫他重新投胎——身為阿泠之亡的推手之一，他比那單純的加害者還要可恨，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謹(jǐn)言慎行的這幾位，卻總能聞得那對未婚夫婦的私語——
“陛下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雖然有些痛，但阿照肯與我說話就好多了。”
……
原本顧家八郎還擔(dān)心若這蒼皇仗著戰(zhàn)勝，為打壓曇朝與顧家才令小妹為質(zhì)，如今看來，倒是有幾分真情。
“我昔日還以為小妹在坊間散布的愛上江湖俠客的消息是謠言，小妹對二哥說的原來是這么個(gè)意思，”顧晚卿側(cè)身歪頭，“五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p> 顧煦卿在馬上一笑，“也就你不知道?！鳖櫝湟苍谝慌渣c(diǎn)頭。
這一路上，雖然不知為何，薄奚鴻雪總覺得背后有幾道過于熾熱的目光，回頭看去，正是幾位妻兄。大抵是知曉自己徹底過了這一關(guān)，心中底氣頗足。
踏入蒼國地界，再行月余，終于抵至西華城。
蒼皇陛下的后宮中，唯有一安妃。蒼國的大臣們不知顧照卿對于薄奚鴻雪是何等緊要，懷著對于顧家的女兒的忌憚，紛紛上書諫言曰不可將其置于后位，這些奏折，堆在一起有五六摞，擺在地上能到薄奚鴻雪的腰間。蒼皇陛下看都沒看，一把火燒了個(gè)干凈。
“阿照，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北∞渗櫻┣樯钜馇?，望向心上人。
后者插好一段折柳，回得極為合乎身份禮儀，“但憑陛下安排。”
“阿照還是不肯原諒我?！鳖櫿涨溆智埔娔菆F(tuán)紅霧聚集在他眼中的湖泊，似乎與那日沒什么不同。
“陛下，臣來此，應(yīng)恪守本分，其余的……不該妄想?！?p> 顧照卿還是這般姿態(tài)，腰背挺直，禮儀合規(guī)，神色淡然。即便低頭，也不見怯意?！@與薄奚鴻雪往日所見幾乎是判若兩人。在璧雪城時(shí)，她分明對他眼里心里都是喜愛。在他身下動情時(shí)喚他“阿雪哥哥”，宛轉(zhuǎn)又動聽。
“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是誰？顏棠？”
“臣……”
“我不管你喜歡了誰，你只能做我的妻，生同寢，死同穴。阿照，你別再想離開我?！彼н^面前人，抬起她下巴，“阿照，看著我。”
她聽從意旨看向他，字斟句酌，惜字如金，“陛下威儀，”她道，“請陛下陛下息怒?！?p> 這話卻令薄奚鴻雪誤以為猜測為真，怒氣哪里得消？
蒼皇陛下氣得眼中蓄了水，半天不肯落，也不肯放手。僵持一會兒，顧照卿累了。她撥開他的手，正當(dāng)蒼皇怒氣上漲時(shí)拽了拽他一只衣袖，借著對方手臂之力另一只手摟住了對方的脖頸。
“陛下……”
久別勝新婚，滿懷熟悉的馨香勾起纏綿的回憶，薄奚鴻雪是個(gè)血?dú)夥絼偟哪腥?，本能地反客為主，“阿照……我忍不了了。你也想我的，對不對？?p> 外頭候著的霞關(guān)貍次日才瞧見蒼皇陛下滿面春色地出來，氣得顧晚卿直罵：“這個(gè)登徒子！”
顧九小姐在里頭披發(fā)而立，撫了撫蹲坐書柜中烏云豹油光水滑的皮毛，“我也不知道，能和他走到哪里。”
葉泫芝眨眨眼，瞧著阿照這般心事重重，想起被困在白淵數(shù)萬年的鬼魂，一瞬間竟然生出了多于憐憫之情，“我以神之名義祝福你二人此生相伴到老，伉儷情深，子孫滿堂?！?p> 言出成旨，即時(shí)生效。
顧照卿不曾放在心上，只是笑笑。薄奚尾生與孟無湘卻心中一動。昭福飄在空中，也覺不可思議。
封后大典如期順利舉行，開啟一個(gè)和平的新紀(jì)年。
十幾萬年后的元度卿坐在天機(jī)府里瞧見段描述時(shí)，幾乎坐立難安。他將這卷簿子匆匆收入懷中，一路小跑敲響隔壁作冊司朱柰的門。
朱柰探出個(gè)頭，便見他還喘著氣：“仙子，可否幫小仙一個(g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