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食新米，成新婚。
按著安國素有習(xí)俗，男女成婚，應(yīng)在男女之家各置一場，前后并無約定俗成，只看兩家安排。顏顧兩家公卿世家，公主與太史屢立奇功的幺女與公侯府的清閑世子，不論其他，倒也相配。只是這婚事來得倉促，日子也緊。普通人家的婚事，大多三五年前訂下，兒女成婚時一切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若有愛惜子女的，十年八年后成婚也并不罕見。
這兩家的親事，從去年中秋到今年小暑，數(shù)來不滿一年。恰逢中秋宴，又是與蒼國戰(zhàn)事的緊要時刻——彼時還未議和，說是戰(zhàn)況膠著也不為過。若說陛下醉了酒，顯露出一絲宅心仁厚，為何不賜婚顧三公子，反倒盯上了顧九小姐？若說體恤顏小侯爺年長無妻，又為何偏偏選集流言于一身的顧照卿？
這些疑問，在顧九接了圣旨后，嫁衣披上身之前，早已想了個透徹。也許這位陛下確實(shí)懷了穩(wěn)固邊界的心思，順帶為顏侯世子解決終身大事，然而這位本身已如履薄冰的天子之謀，其言所露不過二三分，怎敢輕信。顧九與其有些聯(lián)系的那位皇后，尚在冷宮，十一皇子曇珚年紀(jì)漸長，身上一半前朝皇族之血。他焉能不懼？
事出反常。而顧九能想到的，家中八個哥哥與雙親，乃至族中之人，父親的那些門生，甚至朝中那些心思各異的七竅玲瓏心的大人們，自然也想到了。何況阿薛去后，顧九沒再添新暗衛(wèi)。旁人眼中，她窩在府中，夜里逗貓，白日大夢，實(shí)在頹廢。這些人哪里知道，有父母兄長撐腰，她樂得當(dāng)個“廢物”。何況，改了去平康坊風(fēng)流的習(xí)慣，族中頗為欣慰，一位伯母還送來一支金玉步搖，裝在檀香盒子里，一拿起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
顧九拎起步搖逗葉泫之化身的烏云豹，一邊聽著七哥顧朝卿下頭的人來回稟。此時顧熙卿已然啟程，議和消息隱隱傳來，此前，與顧七郎交好的黎河公主與七皇子是出于章貴妃的同胞兄妹，向來消息靈通，處于宮闈之內(nèi)，持玉牌的朝臣們在前頭說了寫什么，不消一時半刻她便曉得。何況這等“家事”。
然而此事黎河公主是吃不準(zhǔn)因何而起的，一股腦將有的沒的，沾了邊兒沒沾邊兒的都倒了出來——看這情形，顧七郎是得了公主青睞，也許也將賜婚未可知。
自然，也不是只有顧七郎的人來過，顧家男兒排行從一到八，加上顧氏夫婦，手底下的人絡(luò)繹不絕地來，消息雜亂，來晚了還要候在門外。雖然顧氏一門和睦，但底下的人還是要分清自己跟的是誰的。去了戰(zhàn)場的幾位哥哥下頭消息一直回得慢些，可也不是因為屬下能力不足，只是消息一來一回的浪費(fèi)時日，但貴精不貴多。
顧九透過大量無用重復(fù)與不相干訊息表象，大約如陛下如何仁德，廢后如何殘暴，邊關(guān)御敵正需要顏顧二家同心，顏小侯爺昔日厭惡和深愛安家郡主鐘君的各種傳聞，東夷東宮中宮又生變動——大抵也不是最新的消息，于其里捋出一條線來。加之家中各處打探得來，心中對此已八九不離十。
最多人報來得的最多的，七七八八的，都與顧九那位廢后姨母同住的表弟彎彎繞繞著。最初，她也未曾想過她這門婚事與那白壁城里疼愛側(cè)妃的前太子殿下和冷宮里的十一皇子有何關(guān)系。然而已說不清是哪一日，顧六公子派來了一個小班子。其中有一位著彩紗的貌美舞伎，一位著素衣的清俊男伎，一位抱著琵琶的樂女，一位攜著驚
堂木的說書先生，就排在顧二將軍的人后頭。里頭顧五公子的人出來，就瞧見這三人排在顧七公子隨從前頭，個個面色凝重。薄奚尾生此刻正掛在壁上，透過門縫的光，前一個進(jìn)門的與這四個擦過，似乎嗅到一絲不尋常。
誰承想，這一日余下的這些時候，都在聽?wèi)蚶镞^去了。也不知顧六懷了什么心思，從顧九叫外祖父的那位先帝在位至今的這一千年間京都一票難求的戲里面挑挑揀揀，小班子足足唱了十二場。說書先生說著書，樂女撫琴，男女歌伎情景再現(xiàn)般地演繹。
佩劍擱在案上，貓兒臥在穗旁。白墻掛傘，還看空中一縷桃花仙魂。孟無湘自問耐心極好，也禁不住也這人籟不間斷地噪耳。剛打個哈欠，便挨了一毛爪子。唯有薄奚尾生聽得入神，身為蒼國薄奚氏太子，其政治嗅覺無比敏銳，好過在場所有神仙修士。尤其是只顧曬太陽的烏云豹與晃悠出又晃悠進(jìn)的桃仙元神——雖然除卻葉泫芝也無人可見他。
這十二場戲分別是:第一場《春夜斷魂》。講的是大義五百一十四年先帝在時，如今的廢后生母春夫人因族中有人牽涉到春華庭事變而舉家落難，不分長幼。男子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充軍的充軍;女子為奴為伎。昔日清風(fēng)玉竹富貴花一夜碾入塵土。春夫人求情無果，夜間一頭扎進(jìn)春華庭外的芙渠塘中，先被人救了回來，衣裳還未濕透，后因求死心切，直沖塘中淤泥，窒息而亡。春華庭自此更名為白馬閣。
第二場《丹京舊錄》，原名《逢吉星黯》，這星指的是紫薇帝星。安順帝天成四十七年，被冷落的恪敏公主看似走出喪母之痛，漸漸得了陛下喜愛。四公主年紀(jì)漸長，安順帝悉心擇婿，選了勛貴出身的曇家長子。大婚當(dāng)日，駙馬擁重兵，與公主合謀逼宮。一場婚事，安蓉從公主變?yōu)榛屎?。?dāng)時城中人，無一不曉此事。
第三場《東夷宮廷密聞》，乃蒼國之事。東夷之稱多含輕蔑。說書人雖有夸大，但時間大抵與《丹京舊錄》相仿，前文略有提及，至薄奚浮生復(fù)太子位，已是現(xiàn)今蒼皇第四次改立皇儲。而這小班子演的，是第一任皇后猝然薨斃，于民間流傳甚廣的版本。舞樂和評當(dāng)下，薄奚鴻雪重返京都，又奔波至南疆，那作惡的母女一個在宮內(nèi)被廢為庶人，一個在營中被砍下了頭顱。
申初，烏云豹形態(tài)的葉泫芝負(fù)日之暄，也有幾分貍奴兒的懶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后頭的幾場全然不知。再醒來，已到了第八場《南海氐人》。外頭日落西山，沒多久屋里便起了燈。霞關(guān)貍打發(fā)了外頭候著的人，叫他們明日再來。
這四人在此許久，說書的喉嚨啞，舞蹈的體力消耗，彈琴的十個指頭個個紅了一片。顧照卿本想叫他們歇一歇，莫說他們這樣這樣折騰，她這個觀者也有幾分疲乏。然而這幾人卻拒絕了顧九善意，也沒用什么膳食，就在飯食飄香里接著唱完了十二場。
除了場場叫好，這班子得了賞錢退場前，顧九還夸那樂女琴藝“若有仙樂，也當(dāng)如此”。待人走凈了，顧九小姐思緒紛飛，獨(dú)自托腮望著窗框外的月亮。此情此景時，頗似那年柳扶雪來討玉墜的夜里。一摸胸口，空空如也。
驀地，便哭了。
有滴淚掉在貍奴兒涼涼的耳上，化作烏云豹的葉泫芝因本能反應(yīng)，頓時成了飛機(jī)耳。他伸出爪子，按住她面上一滴淚。
懸在顧照卿背后白墻上的那柄傘瞧不見，便聽薄奚尾生道，“這戲沒有一場是簡單的，其后皆有隱喻。前頭想必你已聽得清楚，”他斟酌語句，按照后世史書倒退，這十二場戲沒有一場是湊數(shù)的，“大抵這戲只是謎面，謎底還需阿照猜一猜?！鄙頌楸∞墒虾笠?，薄奚尾生太清楚顧九即將面對什么了——《春夜斷魂》是如今廢后與先帝產(chǎn)生嫌隙，也是她造生父的反的根源，《丹京舊錄》說當(dāng)今陛下是先帝精挑細(xì)選的賢婿？可他迎娶公主之前，除三個愛妾外通房不可計數(shù)——次年剩下的嫡長子已經(jīng)排到了十一——還與公主一拍即合，起兵謀反——可焉知公主是合謀？可焉知先帝是愛女心切？既然謀反，又為何反了當(dāng)朝？思故國，懼當(dāng)朝，謀反的禍?zhǔn)峦频揭粋€女子身上不是更好？《東夷宮廷密聞》中蒼國后妃與其公主毒害皇后，為何辦案之人竟查不出，使其成了一樁懸案？即便只是主事人能力不足，仕途卻也未曾受過影響，反觀市井流言為何能將細(xì)節(jié)描述得如此逼真，當(dāng)日天氣，宮中各處名稱都無差錯，仿佛散布留言者親見？余下那九場也是疑點(diǎn)重重，禁不起推敲，百姓聽個樂子，但顧六公子之所以能將其置于此處，必有深意。
顧九收了與當(dāng)日得知邱意遠(yuǎn)與旁人成親一般的悲愁，定下心神，回了薄奚尾生，“尾生說得是，我也想到了。這小班子慌慌張張，也不知六哥交代了什么?！彼皇洲蹫踉票拿皇智昧饲帽谏蠈殑?，“孟先生，靠你了。”
大約過了一晝夜，顧照卿閉門謝客，憑著記憶力將那十二場戲主脈絡(luò)理清，并各個疑點(diǎn)落在紙上。大約又過了二十幾日，她翻典籍政書，史料筆記，甚至收集起民謠，將這些和之前那些整理出來的線索再融合，終于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些什么。
三月三，上巳日。
這時候，遠(yuǎn)在北疆的幾位兄長與未來夫君的父親還在與復(fù)立的皇太子為寸寸山河周旋，顧九小姐佩寶劍，騎白馬，馬上還蹲著一頭烏云豹。黑白分明。黑白之外，還有一位黛青策馬的公子——顧照卿極少著這衫色，倒是那對雙生子的顧公子極愛。今日她與顧朝卿顧晚卿混在一處，三人衣裳統(tǒng)一款式顏色，年紀(jì)模樣也差不多，就這么蒙混過宮里派來的訓(xùn)導(dǎo)姑姑與門房，大搖大擺地走了正門。誰見了都以為是三位公子。
晃悠到午間，處處是張燈結(jié)彩，不少店家還會給情侶一些彩頭，自然，也是不只限于男女。顧氏兄妹卻從不會教人錯認(rèn)了，大抵也和這打扮有些關(guān)系。三人進(jìn)了一家常去的酒樓，比尋常日子熱鬧許多。
小二是個熟面孔，見這幾位，便直領(lǐng)了去三樓雅間。逛了一上午，食欲大動。顧晚卿正對著一碗牛肉羹發(fā)力，卻聽身旁那些微的勺碗碰撞聲突然停了下來。
他抬頭，顧照卿對他比了個手勢，“噓?！?p> 小妹也一臉嚴(yán)肅地摸著貍奴兒。側(cè)耳靜聽，原是隔壁雅間有人交談。
隔壁的那一對人，稍年長者似乎想要炫耀一番。
“聽說了嗎，邱大人的夫人難產(chǎn)數(shù)日，從上月末便開始，又值三日三，也不知這顏侯家做了什么孽，兩個女兒都是如此苦命。”
“兄臺說的可是安順帝的賢貴妃？愚弟也曾聽聞顏家的賢貴妃昔日力阻四公主婚事，當(dāng)今陛下掌權(quán)后，也不怎么待見顏家?！?p> “何止。先帝宮中妃嬪不多，唯有賢貴妃被逼自盡。死時已快臨盆了。顏家人哭得啊……我當(dāng)時是御林軍一員，護(hù)駕先帝，可是親眼見?！?p> “說起來這嫁與邱大人的顏小姐生辰與長姐忌日似乎倒是沒差幾天?！?p> “我隱約記得，賢貴妃的生辰似乎也是三月三。先帝那時候，每逢這日子，宮里比上元節(jié)都熱鬧?！?p> 后來這二人的菜上來了，也就不再說什么顏妃，只夸這館子師傅廚藝好。
顏家兄妹卻撂了筷子，呼喝小二結(jié)賬打包，將飯菜送到府上去。一來是怕浪費(fèi)，二來是有更要緊的事辦。
一是命人核查這二人身份，二則是解決當(dāng)務(wù)之急。顏家口風(fēng)真的是緊，顏侯夫人治家有房，派去伺候顏杏的都是些信得過的婆子丫鬟，邱意遠(yuǎn)家的大門緊閉，從外頭看不出什么異常。顧朝卿也曾禮貌地叫門，被大約是管家模樣的家仆將這位主人家未來的嫂嫂家的兄長禮貌地拒之門外。
顧八郎還剩半個身子退出去的時候，一柄劍寒光閃閃地出現(xiàn)在管家面前?？雌饋?，是開過刃的。
門房一慌，門就全開了。
邱大人與顏小侯爺正為顏杏難產(chǎn)之事在外頭亂無章法地踱步，這幾天的焦心無不體現(xiàn)在形容上，個個衣裳皺巴巴，頭發(fā)耷拉幾綹下來，唇上唇下已經(jīng)起了青色的胡茬子。顏小侯爺更像顏侯，眼見便快起了絡(luò)腮胡。
見管家被人用劍指著，后頭跟著三個幾乎找不出差別的年輕公子，其中一位公子肩上蹲著一只烏云豹，一手持劍，一手還拽著京城誠恤堂的一位背著藥箱的名醫(yī)，這般行徑，竟是個姑娘，“邱夫人在哪？”兩人俱一愣。
邱意遠(yuǎn)用手指了指一扇門，顧照卿拉著那大夫便進(jìn)去了。進(jìn)去沒多久，便聽一陣微弱的哭聲，產(chǎn)婆歡天喜地抱著一個孩子出來，“恭喜邱大人邱夫人，恭喜顏侯夫人顏小侯爺，是兩位千金。”
從顏侯夫人接過那小女兒時，邱意遠(yuǎn)還是一陣恍惚。顏侯夫人與顏小侯爺謝過顧家兄妹時，他稍稍回過神，“多謝諸位大恩?！鳖櫦矣杷亩髑?，真的說不盡。
這兩個孩子是剖腹子，顧照卿拽來的是位曾開過刀的擅于婦科的大夫，顏杏只需修養(yǎng)一段時日。邱意遠(yuǎn)瞧著岳母懷中吃了奶恢復(fù)了精神的小女兒，握住床上虛弱依然的夫人的手，百感交集。
顏侯夫人經(jīng)此一事，對這個未過門的媳婦與這兩位顧公子滿意極了。臨去休息還笑意盈盈地握著阿照的手。顏棠也未曾想到，時隔數(shù)年，竟與未婚妻以如此方式相見——有些事，是禁不起細(xì)究的。
有兩位哥哥撐腰，顧照卿是底氣十足的。她此刻無暇顧及那又當(dāng)了爹的一段舊情，“顏小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顏棠應(yīng)允，“請顧九小姐稍候片刻。”
他簡單梳洗一番，換了身邱意遠(yuǎn)在學(xué)堂時的舊衣裳。無他，只因他這妹夫于己節(jié)儉近乎吝嗇，除了官服其余皆半舊不新，里衣更是修修補(bǔ)補(bǔ)，唯有這套還算保存尚好。
這一裝扮，這兩位顧公子反而更不舒服。誰不曉得上學(xué)那會兒顧九追著邱意遠(yuǎn)？如今顧九的未來夫婿，即邱意遠(yuǎn)的妻兄，著舊時顧九日日拽著的衣袖，這般造化弄人著實(shí)令人無可奈何。
顧九小姐要與顏小侯爺說的話，并不需要避著兩位兄長，他們出了邱宅，在外頭找了個僻靜處，四個人在樹蔭下圍坐石桌，雖有些涼，卻也提神。烏云豹在桌子上懶懶地打了個個哈欠，瞧著這幾位。
“長歡多謝顧九小姐與兩位顧公子救家妹與兩位外甥女性命。”說著，顏小侯爺深深地作揖，身子折了一半下去。
顧晚卿去扶他，“小侯爺這禮太重了。也是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我們不過是推了一把。”
“我與哥哥們來此，可不是因為惦記著誰，只是酒館隔間門壁太薄，偶爾得知此事，想著顏小姐體弱，恐怕熬不過，才冒昧多事?！?p> 顧九這話說得不痛不癢，卻無異給顏長歡心上扎了好幾刀。他這幾日近乎無眠無休，心中焦慮，雖梳洗一番，可眼中紅血絲還在。顧家兄妹是何等人？他們的去處所遇若非特意提及，必非富即貴。顧邱兩家家風(fēng)甚嚴(yán)，而這貴人中竟有人對顏侯府和邱宅中的事了如指掌，那么他們籌謀之事……顏長歡驚出一身冷汗。
見其中果然有貓膩，顧九又道，“如今我們定了親，無論顏小侯爺怎么想，外人看來，都是綁在一處的?！彼曇襞c目光驟然冷下去，“我父親母親阻攔過這門婚事。您若是想一聲招呼也不打就拖顧家下水，卻也不能。今日您若不交代清楚，可別怪我翻臉無情，這等災(zāi)禍一來，顏小姐與那兩位千金也是逃不過的?！?p> 顧朝卿顧晚卿誰也沒說話，大抵也都是這個意思。此事還沒嚴(yán)重到顧太史與顏侯親自對峙，仍有回寰余地。
顏長歡心中有數(shù)，卻還在猶豫，有所保留，“若顧小姐知道了，卻不肯幫我，我豈不是死路一條？”
顧七郎當(dāng)場就要起身，被顧九按下。她篤定道，“顏長歡，我是你唯一的退路。否則你也不會接旨接得那樣痛快?？扇裟悴荒芴拐\相待，我也不介意落井下石。——你與邱意遠(yuǎn)，是否與蒼國有所聯(lián)系，究竟在籌謀什么？”
貓兒困倦地又打了一個哈欠。
顧氏兄妹聽完顏長歡一番真假不知的話，臉色并不好看。
只是顧七郎并未再有沖勁，只覺得惹上了個大麻煩，非得回去告訴父母兄長不可。但他心里清楚，父母兄長未必不知此事，甚至朝堂眾臣，只除了曇城皇城里面的篡位奪權(quán)的“皇族”。
“原來父親母親與哥哥們是這樣的意思?！鳖櫨抛チ艘话杨^發(fā)，“難為六哥了，只有他絞盡腦汁讓我明白得快一些?！?p> “咕咕”兩聲，顧照卿肚子叫起來。她沒了委婉陳詞的耐心，“顏長歡，既然你是我未來的夫君，你我以后必為一體，你若想讓我?guī)湍?，那么你所做之事必與我通氣，”她摸摸肚子，卻又碰不到，懷中有只貍奴兒，“我倒是很期待大婚那日?！彼ь^笑了笑，有幾分安家女兒的影子。
顏長歡有幾分恍然，慌亂起來?！伴L歡必定會與顧九小姐……一笑互通消息。”
這不，就到了大婚。
按著前世，前來截轎的是薄奚太子。顏長歡這人說話真真假假，也不知幾分可信?？蛇@計劃是今世前生都未曾變過的。顧九泣涕漣漣地拜別父母，轎子走了一半淚早干了，一門心思地看戲。可卻不知怎的，這人從薄奚鴻雪換成了曇城里的三皇子。
轎子里的陪嫁器物都是讀過史書的，尤其薄奚尾生，對老祖宗這段幾乎倒背如流，他如今是一把傘，掛在轎子里，直嚷著這段不對。
孟無湘也是這么想的，可他不敢直說，只是問那貍奴兒，“葉先生，您要不看看，到底出了什么變故？”
這邊葉泫芝正開了虛鏡瞧著，那邊顧九就掀了門簾出去，那葉泫芝小小烏云豹攔不住，長長的裙擺讓他倒了好幾個跟頭。新娘還順手帶走了孟修士，劍出鞘，鋒上閃著寒光，也不顧裙擺，霞關(guān)貍和幾個侍女在后頭跟得緊，才沒讓裙子沾了灰。
顧四到顧八公子已經(jīng)將三皇子圍住了，再加上這來勢洶洶的顧九，三皇子一下子就慌了。他本來就是佯醉，哪有這樣的膽子？顧家兄弟圈外那對新婚夫婦，也并不好惹。但顏棠卻是個稍軟的柿子——他正這樣想著，便要破口大罵，誰知顧照卿突然笑瞇瞇的，道，“表哥您不如再說幾句話來給表妹聽聽？”
“……說什么？”
她附上耳來，“先帝那時候，每逢這日子，宮里比上元節(jié)都熱鬧。”她頓了頓，“表哥，您最好老實(shí)點(diǎn)?！?p> 三皇子先是不可置信，后來頓時面如死灰，剝開人群，什么體面也顧不得，逃也似的飛奔。
這點(diǎn)風(fēng)波很快平息，花轎平穩(wěn)地向侯府。
爆竹聲好久才平息，烏云豹的爪子拍了拍瞌睡新娘的那柄佩劍，暗語傳聲孟無湘，“也不知道顏棠那小子今晚如何，薄奚鴻雪收了詔令，如今登基為帝，故而不能如前世般強(qiáng)搶阿照為妻。今晚你機(jī)靈點(diǎn)?！?p> 薄奚尾生憂心忡忡，“這可如何是好?！?p> 話音還未落，顧九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一腳踢到了個人的腿。
一睜眼，是阿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