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少年只見光影黯淡的屋子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白光,他將視線從磨損得破舊的衣袖與擦傷了的手腕上移開,便見那光近了,光暈里分明是個(gè)俊秀的小公子。小公子直奔他來,隔著不到半丈的距離,俯下身,將那白燈照到他跟前,燈照下那小公子笑問,“客官,可需要在下幫忙?”
這位瞧著與敖泠年紀(jì)相仿的神秘客人,借著光瞧清楚了小公子面容,呼吸一滯。
“曦生啊,我終于找到你了?!?p> 客人暗喜,也回了一個(gè)久別重逢的笑,淺淺的,克制而又滿足。
敖泠也覺得這位客人莫名親切,加之年齡相仿,更覺得是個(gè)可交的。他扶起受了傷半臥于地的客人,“不知貴客如何稱呼?
“我是家中老幺,因此名為尾生,薄奚尾生?!笨腿宋⑽⒁邢虬姐鑫刺崴囊粋?cè),“多謝?!?p> “我叫敖泠,是這里的琴師。小心臺階?!饼堊逍〉钕屡c他互通姓名,又提醒著。“那我便喚你尾生吧。薄奚是蒼國的國姓,尾生可是蒼國人?”
“不錯(cuò)。家中昔日也有些爵位在,只是如今沒落了?!北∞晌采瓜卵酆?,余光瞥見一抹雪色衣袂飄過。
“尾生且好好休息,改日我彈琴與你聽?!?p> 薄奚尾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
敖泠將薄奚尾生送回客房內(nèi),發(fā)覺尾生恰住在自己隔壁,加上自己,就與葉老板小櫻落昭福兄的房間連成了一條線。
小公子笑了笑,安置好了尾生,仍提了鎖靈塔退了出來。之前飄過的雪色衣袂立在樓梯轉(zhuǎn)口,元度卿手里提了一盞前代人間末世代樣式的古燈,靜靜地瞧著迎面來的敖曦生。
“曦生殿下的塔拎得可還算順手?”他問。語氣中,并無苛責(zé),只是平淡極了,就如毫不上心的“你今天的衣裳不錯(cuò)”這樣的夸獎一般。
敖泠極少聽聞有外人叫自己的字,葉泫芝是一個(gè),這位大司命仙長也是一位。且他還弄臟了人家的被榻,順走了枕邊的鎖靈塔。少年一時(shí)有些心虛。
“還......還算順手?!?p> 元度卿還是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也算禮數(shù)周全??死删曉谕?,也非浪得虛名。敖小公子并未瞧見他握燈的手緊了又緊,甚至有些抖了?!澳潜銊跓┐蟮钕掠煤髿w于原處。免得被覬覦之人鉆了空子?!彼ǘǖ厍浦姐?,“還請曦生殿下將鎖靈塔交還于在下,以免橫生枝節(jié)?!?p> 為了盡快結(jié)束這樣尷尬的場面,龍族的小殿下很痛快地鉆了進(jìn)去。
瞧著他進(jìn)了塔,小心地收了古燈,然后一手托塔底,一手護(hù)塔尖,接下半懸空中的鎖靈塔,元度卿擦拭著鎖靈塔,忽地又輕輕地嘆了口氣,以微不可聞地聲音,極力克制的哀傷,道了句,“阿瑟啊,顧太史的九小姐也可轉(zhuǎn)世,那你呢?”
他頓了頓,又傳聲于內(nèi),“此生你生于蒼國皇室,命運(yùn)多舛,既然要護(hù)著敖曦生,便好好地護(hù)著,別顧忌那么多,別讓他如萍川那般,......就連軀殼也不能留存。”
側(cè)臥在榻上的少年屋內(nèi)的少年似乎什么都沒聽到,又似乎什么都聽到了。他睜開了眼,也以暗語相傳,“多謝靈華仙君提點(diǎn),若日后您有需,渡川必竭力相助?!?p> 再看龍族少年,他一進(jìn)塔,便迎頭對上了小帝姬。這碎片的元神此刻正是帝姬少女時(shí)期的模樣,較之昨日初見,似乎成長了不少。
“阿惹?!笔侨~老板。
他疾走而來,聲音有一些急切,似乎相要解釋些什么??尚〉奂Р⒉活I(lǐng)情,她紅著眼眶,將一身泥漬水痕的敖泠當(dāng)作了一面盾,躲在其后。一時(shí)氣氛突然微妙起來,敖泠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遞給葉老板一個(gè)問詢的眼神,葉泫芝一雙眼卻只注視著小帝姬,面上竟有些焦灼之色。似是欲言語,卻又被拒。
“南海敖泠,”小帝姬自有一股威嚴(yán),“我以帝姬之名命你,從今而后,不得再接近虛空之主鉉熠......”見小龍一臉茫然,她微紅的眼眶更紅了些,蓄起兩泊小湖,“怎么,你不愿意?我如今雖只一片殘魂,便要被如此輕賤了嗎?”她說得悲憤,鼻尖雙頰透著薄紅,倒是有幾分楚楚動人的韻味。
可惜,這位敖泠小殿下此生便是個(gè)不通風(fēng)月的,憐香惜玉這種事,他一貫做不來。而他之所以呆愣,完全是因?yàn)?,他對葉泫芝的身份雖有頗多揣測,但也并無確鑿實(shí)證。如今帝姬之命一出,“不得再”便是之前有所接觸,可他私以為從未虛空那位鉉熠神尊碰過面,一時(shí)有些錯(cuò)愕。偏偏那葉老板也就只顧著帝姬,完全沒有留下一兩分提點(diǎn)一下這位小友。帝姬與葉泫芝誰也不肯再向前一步,但眼神還是膠著在一起。敖泠可就夾在這兩兩相望中,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回帝姬,小仙與那位神尊,素未謀面......”敖泠依禮作揖,半弓身子,很是恭敬。
可不知怎的,龍族少年這般守禮,卻更勾起小帝姬之慍氣,卻不是對小敖泠。她奔向葉泫芝的目光逐漸向后退去,以剎那而計(jì)地冷了下去。葉泫芝微微張了張口,卻也不知該說什么。也許說的這句是最不該說的吧。
“我......我只是偶然......路過?!?p> 小帝姬一抬眼,眼中的湖水盈出來,“你果然是個(gè)騙子?!彼@樣道了句,一眼看向葉泫芝,卻突然拉過敖泠那一邊布了泥漬的衣袖,與龍族的這位小殿下額頭相抵。帝姬殘魂不知用了哪種法術(shù),一道白光將他倆包裹起來,使二人的魂魄記憶互通,葉泫芝未曾料到她會有此舉,欲阻攔卻怕傷了他倆,于是臉色有幾分蒼白,愈發(fā)難看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敖泠只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紛亂的畫面一一閃過他眼前,這兩片元神碎片相遇,激發(fā)了其中殘存的帝姬記憶,散散碎碎的如流星般劃過他的腦中,然后如煙花般綻開,沖擊他那一顆未經(jīng)情愛的小龍心。濯蘇惹的禍?zhǔn)?,重傷的渡川,自己在虛空度過漫長的一段時(shí)日......少年時(shí)的記憶與元神撕裂的劇痛苦楚交織在一起。時(shí)空也錯(cuò)亂起來,元神離開帝姬神軀,元神各自震蕩流浪,一片入今世,一片回前塵,顧照卿被蒼軍圍困崖邊的血與易萍川化狼阻蒼軍的血融為一處,易萍川身上所寄元神入鎖靈塔,顧照卿的魂魄游蕩入三霖體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