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白鯉昏睡的這一日,確然發(fā)生了兩件事可以拿出說與眾人聽。一是天官中除元度卿,其余八位素來視昭福與小櫻落為應(yīng)一并抓捕歸案的同謀,小櫻落這一倒,他們口中雖不說,心中卻也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他們的神識是無時不刻輪流著盯著昭福的,見此狀況,大有一擁而上的圍攻架勢。正值千鈞一發(fā),雙方都不敢妄動。南海龍族的這位小殿下向來看重友人,察覺異常之后毫無遲疑地擋在了抱著小櫻落的昭福身前。但他到底是年少,修為哪里比得上這一群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武令?他雖面上瞧著淡然鎮(zhèn)定,內(nèi)里難免驚懼。同元神而出的小帝姬感知其不安,敲著白璃向外頭問到,“老不正經(jīng),你可是又打了殺生取魂的念頭?”。自然,那位虛空神尊......葉老板也就知曉了。小帝姬只在塔中白璃向外望過小白淵,且其記憶不全,只覺得這只小妖氣息有幾分熟悉,并不知這紛爭由何起,也并未多想。只是這塔中太過憋悶,如今有這樣一個熱鬧,如何能不湊?于是央著葉老板讓自己出來透一透氣。
“此地靈氣稀薄,于你修養(yǎng)并無好處。阿惹若是實在寂寞,不如我請曦生殿下進去陪一陪你解解悶,你看如何?”葉老板柔聲細語,“他的琴彈得很好,一曲畢也夠眾人屏息回味許久?!?p> 小帝姬卻不依?!澳氵@老不正經(jīng),明知他的身份,哪里會如此好心?若是他真的進來,一劫也未渡過便脫了肉身,這幾百年豈不虛度?”小濯惹又道,“我雖記憶殘破,零零碎碎,卻也知渡劫一事,不可兒戲。如今我落入你手,數(shù)位臣子也受制于你,但我仍是天宮帝姬,不容你如此哄騙?!?p> 雖早知這鎖靈塔與帝姬,但親眼所見總是不同。思及自己曾對帝姬不敬,小龍心中有些惶恐。
卻聽那頭兩位對話,生了一頭霧水。大概他也不甚明了為何一個姑娘暈倒了,這幫天官便如此無所顧忌。敖泠這位翩翩小公子也未曾見過小白淵從眾仙手中救下昭福的情景,不知這尾小鯉魚來頭,他厚德良善,不知在場諸位錯雜曲折的關(guān)系與心思,只是覺得為仙為妖,雖各有不同理,但大道相同,如何就......
一道熾熱火光攜著一股熱浪,未待敖泠想通這道理,便將他裹挾進了鎖靈塔中——仍是存著肉身的,完整的敖曦生。龍族少年睜開眼,眼前是一個奇幻的小世界。而留在外頭的天官們驟感威壓減輕了許多,眨眼間卻見葉老板與南海那位小殿下一并不見了。
一時間變故太多,天官中有許多位略有些貪心,不但想趁此時機捉拿昭福與白淵,還想一并帶回裝有帝姬元神碎片的鎖靈塔,其中以一位秋官尤甚,他的一雙眼幾乎粘在散著靈光的塔身上,一刻也移不開??伤獠灰娖渲芯皼r,沒有誰敢妄動。靈華仙君仍舊牢記師父囑咐,一瞧見那位同僚稍有行動,便召出了點運筆。
“天機府元靈華來此是助各位捉拿墮仙昭福的,”大司命仙長凜然道,“鎖靈塔事關(guān)重大,且虛空神尊之力難敵,若帝姬元神因此有傷,吾等身死亦不足謝罪。”天官們有些被這陣仗鎮(zhèn)住,心思也收斂了些。他再瞧瞧被困在眾仙之中,單肩扛著白淵的昭福,神色幽暗,似大有一搏的念頭?!疤蚁烧迅?,你若自來投案,我等或可酌情處置。至少,”他在此微妙地略作停頓,“不會連累到你身上那位姑娘?!?p> 元度卿這一番話令天官們與昭福都冷靜不少。在圍困中,昭福放下肩上的小女孩,依舊以術(shù)法為她做了個紅罩子的水燭靈燈,只不過此次的更持久些。他怕自己回不來,便施了個長久的法術(shù)——若是燈滅了,便是他神魂已不在了。白淵一觸那靈氣便化作白鯉原身,渾渾噩噩地在里面吐著泡泡。昭福擱下紅燈,收了術(shù)法,又多瞧了幾眼小鯉魚,一副悉聽尊便的灑脫模樣。
天宮的“克己郎君”此刻仍是彬彬有禮,作勢請這些同僚們勿生騷動,可卻遲遲不見昭福有所動作。那山窮水盡的桃仙半倚門,口中橫咬著一支半長的桃花枝,花蕾瞬間綻開,結(jié)果紅熟。昭福瞧著這些幾乎失去耐性的天官,收起桃枝,咬了一口桃子,“諸位是否忘記了什么?這外頭有一道專門設(shè)給神仙的結(jié)界,我等神仙,是走不出這座城的?!彼磺宓氐溃安蝗荒俏蝗~老板,如何就這么放心地帶著阿泠入鎖靈塔?”見除了元度卿以外的天官們臉色驟變,他又哂笑,“要不諸位在此就將我問罪,也未嘗不可?!闭迅Lа壑眴?,語氣有幾分挑釁,“諸位大人,你們,敢嗎?”
說話間有位武令耐不住性子,拉了一位同僚前去查看,不過片刻這兩位便陰沉著面孔回來,與眾仙搖搖頭。
氣氛愈加令在場各位難堪起來。
這時,一樓的大堂傳來了“吱呀——”的開門聲,恰巧昭??型炅颂易?,隨手扔下了樓。
“哎呦,我的頭。”
這是值得講的第二件事。
這家客棧開門半月多,終于來了一位真正的客人。
昭福的桃核正砸在客人頭上,而從二樓而下的勢能加到那位客人頭上,肉體凡胎的,著實有些痛。
這些神仙們,百轉(zhuǎn)千回的心思里總歸有一個是不能讓凡人對自己身份有所察覺的,恰巧又趕巧處在這樣的境況中,于是便有了頗具戲劇性的一幕:昔日對“葉老板”敢怒不敢言的“伙計們”,突然紛紛又對自己的活計熱愛起來,從昭福與他腳下的紅燈周圍散開,該記賬的記賬,該跑堂的跑堂,該做飯的做飯,就連負責采買的那兩位,也分外賣力地往廚房搬些魚肉酒米。
因著那一聲,歸云客棧里的氣氛才活絡(luò)起來,有那么些像是個客棧。只是彈琴的人不在了。
可惜,阿泠不在。此次又拖累他了。昭福這樣想著,提起燈,回到了小白鯉的房間。為她輸了一些靈氣之后,便一直守著她。此舉有損修為,他也不是沒想過,不過既然已經(jīng)被圍困至此,比起負隅頑抗,他還是更想將這些靈力用在更值得的地方。
至于昭福能如此安心地守著小櫻落,還是要歸功于那位客人,也該歸功于自己。
落下的桃核砸破了客人的頭——雖不是傷得很重,但也夠這一幫神仙心驚膽戰(zhàn)。他們注意力完全被客人占據(jù),自然無空來管昭福這個無處可逃的通緝犯。
客人也還算講道理,并未訛人,只是說自己要長住于此,也給了七日的房錢,聽動靜房間約莫就在敖泠隔壁??腿诉€道每日須得飲一碗紅棗銀耳枸杞湯,補血益氣。敖泠小公子每日在匣子里積攢的銀錢足夠支撐客棧許久,眾伙計也就無甚為難,大方地應(yīng)下了。
這樣過了半日,大家也算相安無事。子時之后敖泠曾從塔中出來一次,也不知怎么弄得,衣裳上落了不少水漬泥巴,將草藥交到昭福手中囑咐了幾句,便又入了塔中,至今未回。
小櫻落捏著鼻子喝完一碗藥,擦了擦嘴,“那阿昭哥哥,你可見過那位客人?”
“不曾。我一直守著你,只去廚房熬了藥,未曾得見。”
小白淵有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其實我并不在意什么客人,師父待我太好了,身處險境也不忘關(guān)照我......昭福哥哥對我也很好,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說什么胡話。”老桃樹搖搖頭,“你還是多休息。”
小白淵卻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樣,“堅定地道,我會變成一條龍,就不會像如今這樣沒用了。哎呦......我的頭。你做什么打我?”
昭福瞇眼,“我看你是睡傻了。起來走一走,順便將今天客人的湯與早飯端過去。大司命仙長.......元廚子比其他伙計還是要好相處一些。”
小櫻落不情不愿地趴了起來,向廚房門里探頭探腦。
廚房里只有主廚。忙于灶臺間的元度卿見粉紗衣裙在門口晃來晃去,不禁一笑。“白淵仙子,進來吧。我今天準備的菜品沒有紅燒鯉魚?!?p> 小白淵知道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好躲閃,便大大方方地跨了門檻。元度卿正在嘗著湯味,水霧中那張淡然的臉倒是和那日領(lǐng)她轉(zhuǎn)世投胎時沒什么分別,說起這容貌,便是放在神仙堆兒里也是出挑的,難不成他是憑著美色擔職的?
“大司命仙長倒也是一位千年難遇的美人?!辈恢挥X,小櫻落竟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大司命仙長微微笑了笑,盛出湯,將托盤擺好飯菜,“在下確實曾憑這副容貌得了不少好處,騙了不少人。仙子萬不可以貌取人,在下可曾是害得一位姑娘家破人亡,永離故國?!闭f到這兒,他的笑斂了起來,眼睛里的光黯淡下來,“在下不會戳穿仙子的身份,也請仙子做好該做之事。”然后將托盤交予白淵,“客人在敖泠小殿下隔壁那一間?!?p> 白淵小心地接過,敲開敖泠隔壁那一間,開門一瞬間感受到的氣息幾乎令她窒息。
李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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