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子話中似乎有話?”
“長安城中女子大齡不嫁,往往會被他人詬病?;实垴{崩,太后薨逝,最為難的就是這些適婚女子,倘若三年過去,往往就會錯過終生?!绷止嫉恼Z氣軟軟的,透著一絲蒼涼之意。
“這是為難之處,只是太后薨逝,陛下駕崩,也是難得一遇的大喪…”
“你還不明白?只要這天下仍有上位者,下位者的悲喜為難,根本就不會被注意?!绷止急犻_眼,“天子,太后,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他們的生死,憑什么要他人為他們服喪。若是兢兢業(yè)業(yè)也值得敬愛也算了,要緊的是天子刻薄寡恩,太后陰狠惡毒,他們的生死,怎配他人屈膝一跪?”
“你似乎很恨如今掌權(quán)者?”
“倒也沒到恨?!绷止驾p輕笑起來,“我若恨極,便會傾力一搏,如今我雖不忿,也不會妄求改變?!?p> “為什么說妄求?”陸見棲忽然開口,“你我合力,并非不能。”
林辜笑起來:“殿下若是做了皇帝,必定是個昏君。”
“是啊,我自己是個沒什么志向的人,有些事情并非不懂,只是懶得看懶得管…”
“若你的決心堅定只是因為我,那我情愿你我永不出手?!绷止际掌鹦θ?,“我要的并非是換個皇帝,換個上位者對天下人而言并沒什么不同,我想要的是天下再無上位者,再無王位再無侯爵,再無承襲再無等級。無人能定他人生死,財富功名全靠自己博取?!?p> “沒有掌權(quán)者,就沒有掌管一切之人?!?p> “天下人不需一人掌管一切?!绷止驾p聲說,“殿下,我既然沒這個志向改變這一切,只是空談,徒增遺憾?!?p> “你總想這么多,把天下人的悲喜當作自己的悲喜,侍子,我們也是塵埃中人。若是能成,傾力一搏便是了,若是不成,閑談幾句也就了斷?!标懸姉穆曇翩?zhèn)定而溫和,“我倒擔心,你想這么多,會很累?!?p> 林辜回歸到閉著眼說話的狀態(tài):“是嗎,殿下怕我累,那我不想便是了?!?p> “我并不是要你不想?!标懸姉酒鹕韥?,坐到林辜的躺椅邊上,“我只是希望你想什么可以與我說,我至少可以陪你一起想,一起分擔?!?p> 林辜睜開眼來,徐徐笑起來:“好?!?p> “我盼著你不對我說慌,說是實在不愿告訴我想要隱瞞,不說便是了,直接告訴我說不能告訴我便是,不要欺騙我,不要怕我承受不了?!?p> 林辜依舊笑著:“好?!遍L久地停頓,“殿下,我這一生甚少真的立下承諾,多半都是對人虛與委蛇。如今我說,我應(yīng)下這個承諾,便會不顧一切履行?!绷止嘉⑿χ?,“除非我已經(jīng)到了萬劫不復之地,我絕不欺騙你。”
夜深,林辜聽著外面來自顧斯清的嘶吼,終于推開門去。所有屋子皆是門窗緊閉,對著顧斯清的嘶吼充耳不聞。
林辜抬手將刀網(wǎng)一收,幾乎是瞬間顧斯清就騰空而出,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她像是失去養(yǎng)分即將枯萎的花朵一般枯槁起來,這是個最在乎容貌的女子,她光潔的額頭,若刻的下頷都承襲自林辜此生最為感恩之人。可是她的眼神,冰涼如蛇蝎,沒有一絲那個人的影子。
她陰狠地看著林辜:“你是不是來殺我的?”
“你長得很像師傅,卻從不懂他?!绷止夹煨斓匦α?,“你試我為畢生死敵,卻根本不知我一分一毫?!?p> “我怎么不知,我知你最喜歡裝腔作勢,知你最喜歡扮豬吃老虎,裝作若無其事裝作毫不在意,實則什么都要搶我的,什么都不肯放過!”
“你不知,我現(xiàn)在是想放你,還是想殺你?”
“聽說你,跟個朝廷中游手好閑的郡王好了?”
“你在地宮之中,什么消息倒是都知道?!?p> “臨鶴他們好歹也算是我的便宜師弟,不至于什么消息都瞞著我?!鳖櫵骨蹇粗止既徊恍诺臉幼樱欀碱^說,“他昨日來給我送飯的時候,邊罵邊說的。他不喜歡那個郡王?!?p> “他們喜不喜歡有什么要緊。”林辜語氣淡淡的,“陸家郡王,哪里用得著他們喜歡?!?p> “陸家?”顧斯清像是如遇雷擊一般,后退數(shù)步,似乎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然后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息不過來,“我當你找了個什么好東西,原來,原來…不過如此…”
林辜皺起眉頭來:“你在說什么?”
———
陸見棲在屋中聽見顧斯清的尖利嘶吼不同往昔,像是拼盡全力一般,心頭仿佛不由緊張起來,拿著劍自榻上跳起來推門而出。
顧斯清的身體,被一柄長劍刺穿。而持劍之人,面無表情,冰冷如高山積雪,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唯有那只握劍的手,顫抖的厲害,卻異常用力。
林辜殺了顧斯清。
陸見棲自樓上翻身躍下,將林辜一拉,拼命將她拽出幾乎魔怔的困境中,慌不擇言地說,“侍子,你沒事吧?”
林辜一言不發(fā),扔掉劍轉(zhuǎn)身準備上樓,披著衣服的鐘笙立在樓梯前,有些驚恐地盯著他們幾人:“姐姐你…”
陸見棲不知為何忽然心慌起來,折回身來一把拉住林辜的手腕:“怎么了?”
林辜沒有掙開他的手腕,定定地回身過來,目光平靜,沒有一絲生氣:“殿下,松手?!?p> “你早晨方說了,與我不會有欺騙!”
“此事,當真與你無關(guān)?!绷止悸曇粢琅f是淡淡的,“也改變不了什么?!?p> 陸見棲依舊牢牢拉著林辜的手腕,沒有一絲放松,“出什么事了,你總能告訴我一聲吧?”
林辜望著他,眼神變得幽暗無光:“不能?!甭L的停頓,像是過了一生,陸見棲感覺自己握著的手腕在微微顫抖,“見棲,不能?!?p> ———
翌日清晨,陸見棲靠在荷花池旁邊發(fā)呆,林辜忽然自樓上下來,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走到陸見棲面前。
陸見棲站起身來:“你好些了?”
“昨日,是我莽撞?!绷止即瓜卵蹃?,“給你賠罪?!?p> “你我之間,哪有賠罪一說?”陸見棲帶著寬容平和的笑,“你愿意跟我說,是什么事嗎?”
林辜繼續(xù)垂著眼,轉(zhuǎn)身往亭子中走去。
“能讓你這般失態(tài),想來是你師父的事?!?p> 林辜背影一怔,隨即恢復如常:“過來坐?!?p> 她坐下來,給自己和陸見棲倒茶:“我特地尋了之前存在這里的,無根水煮熟了烹茶,你想要來點嗎?”
她自己飲了幾口,陸見棲隨著她喝了兩口,忽然胸口一滯,不可置信地抬起眼來。
“我要一個郡王妃的身份,全身而退宮中死局,恰好你對我有用,所以與你敷衍幾日。如今,太后大喪,你我也沒有敷衍的必要了。陸見棲,你不會真以為我會瞧上一個胸無大志的你吧?”
陸見棲臉色一頓,有些痛苦地抬眼起來:“縱然你如今性情大改,連自己這點心意都惘然不顧了嗎?侍子?你說了永不騙我?!?p> “好,我不騙你。”林辜忽然鼻酸起來,“可是如今我要做的事,與你無關(guān),更,不能與你有關(guān)?!?p> 她驟然站起身來,陸見棲急忙跟著站起來,膝蓋卻一軟,跪倒在地,卻毫不猶疑地伸手去拽林辜的手,“跟你有關(guān)之事,自然與我有關(guān)?!?p> “你想多了,殿下?!绷止加昧觊_他的手,“我的事,你摻和不了?!?p> 他的手最終被她強硬地掙開,幾乎毫不留情:“我今日回長安,你我二人,沒有來日。只是還請殿下賣我最后一個人情,將鐘笙平安帶回長安?!?p> “你…”陸見棲還想繼續(xù)說話,林辜的臉色卻被冰雪更冷,幾乎不盡人情的清素。
最終轉(zhuǎn)身,空留背影。
陸見棲仿佛明白過來,那個他以為已經(jīng)握在手心的人,終于再次棄他而去。幾乎強硬地將他推開千萬里之外,如同之前的無數(shù)次一般。
陸芷安
最近收到了很多小可愛的評論留言,我每次都超級超級感動,因為有你們的支持,我才有信心繼續(xù)寫下去,我們才能慢慢一起架構(gòu)起這個故事。我最近因為新學期開始,時差問題,可能發(fā)布章節(jié)會有一點點延遲,從一直以來的上午變成晚上,希望我的小可愛們不要介意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