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山王大婚之日雖然有些像是戲中的場景，只是在風(fēng)云際，日日都在演戲的長安城內(nèi)，倒也沒有怎么被詬病。相反是林辜那一日的絕俗武功，以及由林辜引起的溫丞年少時是如何舌戰(zhàn)群臣力保陛下登基之事，都成了長安城津津樂道的談資。溫家沉寂圓融求存多年，忽然間變得炙手可熱起來，成為長安城中貴族官員競相奔走拜謁的府宅。
林辜穿著寢衣，坐在榻上，有些出神地望著自己手掌心的兩道傷口，一深一淺，深的有些化膿，傷口也有些腐爛，連帶著原本該結(jié)痂的淺傷口也紅腫一片。
鐘笙推門進來，左手舉著一盞燭火，右手拿著一個小的藥瓶，走到林辜榻前：“皇后娘娘讓我來給姐姐上藥?！?p> 林辜小聲問道：“娘娘還在生氣？”
“姐姐不愛惜自己，我也生氣。”鐘笙的語氣有些硬，看到林辜的傷口還是軟和下來，“姐姐，你真是瘋子?！?p> 林辜笑了笑：“我本就是個瘋子，這你還不知道？”
“姐姐回到長安城才多久，燒傷，刀傷，中毒，姐姐都已全然體驗過一次了。”鐘笙坐下來，有些苦口婆心地勸道，“不這樣，不行嗎？”
“我回到長安城，只為了一件事，就是復(fù)仇。為我?guī)煾笍?fù)仇?！绷止即瓜卵蹃恚p輕笑了笑，“為此，不管受多少傷，中多少次毒，只要我還留著性命，就不會休止?！?p> “姐姐若是想要扳倒襄王貴妃，要我看，穿著夜行衣殺進宮外襄王府中，再下毒將貴妃毒死，這仇不也報了？”鐘笙有些不解。?“襄王若被殺死，首先遭殃的是戍衛(wèi)襄王府的一干侍衛(wèi)，毒殺貴妃，也有一百二十八宮中婢女要跟著殉葬。”林辜垂下眼來，“若要他們孤孤單單地死去，便必須要他們失寵，犯罪，直到被陛下厭棄處死才行?！?p> 鐘笙皺了皺眉：“姐姐如今行事，我卻不大看得懂，您惹得太后和皇后敵對，貴妃失寵，又在祭天儀式上扳倒了時天師，又阻止太子娶妃，在扶山王大婚之日傷了尉遲家的面子。這一件連著一件，難道真的是為了扳倒貴妃母子？”
“尉遲家的顏面，是扶山王要傷的，可不是我。”林辜淡淡笑了笑，“我為了保全她尉遲家的顏面?zhèn)俗约?，尉遲家總該領(lǐng)情?！彼焓謴淖郎夏闷饋硪话巡璧?，輕輕在鐘笙取來的燭火上烤燙了的半晌，然后輕輕挑破手上傷口的積膿，像是漫不經(jīng)心地說，“單單一個襄王一個貴妃沒了，又能改變什么？奪嫡之事依舊是天下第一骯臟事，為了此事無論犧牲多少性命仿佛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皇權(quán)依舊肆意傾軋，襄王依舊可以為了殺掉太子而滅掉我玄機閣一門，太后可以為了奪權(quán)對至親骨肉痛下殺手，太子可以為了不愿讓陸見辛扶保杏云的孩子而誣賴杏云，貴妃可以為了爭儲之位陷害皇后。這大文內(nèi)宮，大文天下，不是一直如此嗎。”傷口膿創(chuàng)已經(jīng)被清理掉，林辜又從桌上拿起一塊軟絹，輕輕擦拭，“不僅是要報復(fù)，也是要從此不再有，同樣可憐，同樣無奈，同樣骯臟之事。”她輕輕笑起來，看著手掌的傷口，“黨爭權(quán)斗，就像我這傷口，有了膿創(chuàng)，必須要將腐肉全都挑去，方才有愈合的跡象?！?p> 鐘笙有些動容，垂下頭來一眼不發(fā)。
“明日，我便要出宮，名義上奉皇后之命去拜訪蘇州城城主夫人，實際上我要將一個不該在長安城的人引回東海去?！彼婓?，“你留在宮中，太后不會輕易放過你，那你……”?“我愿跟著姐姐，我愿一輩子跟著姐姐?！辩婓虾鋈惶鹉榿恚劬α辆ЬУ南袷且粔K剔透的寶石，“哪怕是荊棘，哪怕是陷阱，哪怕我要跟姐姐受一樣的傷，我也會跟著你的。”她凝視著林辜，兩行眼淚垂下來，“如此險的路，我也要走來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