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已經(jīng)忘記自己是如何被人扶出去了。她其實神智甚是清醒,只是周圍跟著的侍衛(wèi)什么的實在太多,熙熙攘攘地令人頭痛。
臣子們也逐漸散去。臨行前也沒有忘記給溫丞行禮:“得女如此,溫丞,好福氣啊。”
溫丞也只是抱拳回禮,直到送走了所有臣子,方才回頭,和皇后遙遙對視,交換眼神?;屎蟮哪樕珱]有笑意,顯得有些冷,眼神中滿是苦澀又心疼的感情,溫丞的眼神里一絲安撫,一絲擔憂,隨即他行禮告退。
“陛下……子尋她……”?皇帝垂下頭來,伸手握住皇后的手:“什么都不必再說了,皇后,直到今日,直到方才,朕才發(fā)覺,坐擁天下的快樂,原來是你在朕身邊。朕絕不會,絕不會任由他們污蔑你。”
太子在一旁垂著頭,默默退了出去。
離開圜丘,陸見棲和陸見辛并排走著,去向馬車停泊處,
陸見棲微微扶住陸見辛的胳膊:“兄長可好?”
“皮肉可以再生,時千秋不死,終究是后患。”陸見辛的語氣甚是漠然,“只是林辜,終究出人意料。”
陸見棲猶豫了半晌:“兄長說的,可是方才那位姑娘,她的確是……令人感佩,也令人意外?!?p> “這份感佩,不僅來自她如此救皇后?!标懸娦廖⑽⑦t疑,很快恢復如常。
陸見棲又問道:“她是溫丞的長女?我怎么記得溫家的長女,未到滿月就夭折了?”
“你或許從未聽過林辜的名字,雖是溫丞之女,她卻因為之前的天師一句溫家榮寵已極,未避水盈則溢之禍,不如改了家中生辰至陰之人的姓氏。而她,出生在她長姐夭折的那一天,陰時陰刻。”陸見辛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小郡王的鼻尖,“你大概聽說過她姐姐,溫泠?!?p> “那個因為讖語而死的嬰孩是嗎?”陸見棲出人意料地平靜下來,看著陸見辛。他自幼只是從大人們心照不宣的目光中知道,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女嬰,死于一個莫名其妙的讖語。幾乎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只知道甚是駭人,知道的人都已經(jīng)被秘密處死。溫家自生下這個孩子再無曾經(jīng)的氣數(shù),不得已在這孩子滿月那一日勒死她。
“天師所言,又有那一句是實話?兄長,人人皆說那個孩子是禍端,那句讖語,究竟是什么?”
陸見辛淡淡地看著他:“這句命中讖語整個皇城知道的人不過三個,你憑什么以為,我能知道?”
陸見棲也意識到自己探聽的太多,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自己平時不干己事從不過問的習慣,稍微低了低頭,沒有再說話。
在他攙扶陸見棲上馬車的時候,他聽到陸見辛的聲音,就像是耳邊一陣不經(jīng)意刮過的風。
“無出其右,殺身成魔?!?p> 溫家長女的命格,就是這樣的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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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到宮中,微微張開雙臂,由著下人為他卸去衣飾,只著薄薄一件里衣。直到換上便服,將冠卸下,換成較為日常的一個裝飾,他才開口:“祭天儀式依舊得辦,我看不如延到明年初春,和春祭合并了也好?!?p> 他身旁的內(nèi)侍立刻行禮點頭。
門外閃過一個身影,邁著碎步的另一個內(nèi)監(jiān)進來,附在皇帝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什么。
皇帝目光依舊固定在銅鏡中的自己:“她只是想要見朕一面?”
“是,婉妃娘娘說,只此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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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邁入婉妃的良玉宮的時候難得感覺到了清冷,自婉妃入宮以來,每次進她的宮苑中,都能看著她或笑或鬧地朝他跑來,花朵一般的臉龐透著和其他妃嬪全然不同的,清澈,明媚。
“陛下來了。”婉妃從里屋走出來,皇帝微微一愣,然后目光下移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不由一怔,“這……”
婉妃依舊明艷無比地笑起來:“陛下,臣妾有身孕了?!彼实?,“不過陛下可以安心,臣妾之所以等到今日才告訴陛下,就是為了等到御醫(yī)診出來這個孩子,是個女兒?!彼男θ堇锒喽嗌偕賻Я艘恍┛酀母杏X,皇帝此時無比盼望她不要再笑,“不僅陛下害怕這是個男孩兒,臣妾更擔心,不能將這個孩子生下來?!?p> 皇帝的嗓音微微沙?。骸靶釉啤?“陛下不必說,臣妾都明白?!蓖皴中ζ饋?,“陛下專寵臣妾一年多,凡事都為臣妾撐腰,臣妾不敢怨懟陛下的……臣妾的父兄,臣妾自己曉得,陛下心懷戒備,也是應該的?!彼⑽⑹窒乱?,撫摸自己的腹部,“不過陛下真的覺得,臣妾死了,這些事會有改變嗎?”?皇帝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面前如此,手足無措,他猶豫了很久才說:“杏云,朕是無可奈何。東宮失火,朕又何嘗不知你無辜?可是此事若無交代,天下臣民只會以為朕與太子,德不配位,惹得天怒人怨……”他終于輕松了一些,“你放心,如今你有了身孕,朕無論如何都會保住你的?!?p> 婉妃笑著點頭,可是皇帝卻覺得她的笑容離他終于遠,許久他才說:“杏云,你信朕,朕不是生來如此,更不是不喜歡你?!?p> “臣妾相信?!毙釉拼瓜卵郏瓷先ビ忠唤z少女的羞赧,“但是,陛下,臣妾身孕此事,請陛下為臣妾保密吧,這些日子,也請陛下不要再來看我了。”她的眼神明亮的像是一顆夜明珠?!拔铱梢圆挥嫼蠊厝郾菹?,卻不能不要尊嚴?!?p> 她轉(zhuǎn)身,立刻就有宮女為她關上內(nèi)屋的門。將皇帝隔絕在屋子外。杏云的喃喃自語很輕,很柔,依舊像是美不勝收的虞美人綻放在心頭,除了她自己,甚至連親近的宮女都一點聽不到:“我全心全意地愛過你,在情竇初開地年紀里,不顧父兄地阻攔一力入宮,還跟從小一同長大的太子反目成仇。可是當你的天威受到威脅,你卻第一個想要除掉我。而那個明明已經(jīng)與你離心的皇后,哪怕天命說她失德,你也不信。說到底,你只是不夠喜歡我罷了?!彼抗饫锝K于閃過一絲凄苦而有微微期待的光,“陛下,你終要為你的薄情付出代價的,我們都等等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