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物歸
半夜三更,夜深人靜。在曇陽城的郊外,一處密林中,一位女子背靠著一棵樹,面前是堆砌的還沒來得及點(diǎn)燃的枝干。
她垂著頭,微躬著身體,一手握刀,一手捂住小腹。呼吸急促而混亂,她咬著牙,艱難的抬起了頭,看向幾米開外的男子。
月色繚繞,樹影婆娑,那男子身穿一身黑衣,頭戴黑色斗笠,臉上蒙了一層面罩,站在那里,森冷之氣過盛。
枝葉搖晃中,重重縫隙,絲絲月光照過來,那人的身形亮了幾分,那女子蹙眉,艱難的打量,卻始終看不清那人的臉。就連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因斗笠與月光的相逆,顯得模糊不清。
那女子咬得唇色發(fā)紫,微一閉眼,捂住小腹的那只手顫了顫,握住了那支刺進(jìn)小腹的利器,猛然用力,將它拔出。她尖叫一聲,睜開眸子,淚水流下來。
她盯著手中的那物,濕潤陰狠的雙眸漸漸變得寒栗,耳邊,傳來不遠(yuǎn)處那男子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一般,令她脊背發(fā)冷,涼意襲滿全身。
帶著警告,命令的語氣,陳述的句式。
“東西物歸原主,以后,滾遠(yuǎn)點(diǎn)?!?p> 女子握著手中的東西,加大力道,好一個(gè)物歸原主,以這種方式。她皺眉,虛弱的問道:“你到底是誰?”
“再出現(xiàn)一次,我會(huì)給她機(jī)會(huì)親手殺了你?!彼麤]有回答那句問話,而是低沉的道出這句。
“她憑什么——”
“閉嘴?!蹦凶永淅涞牡馈?p> 女子:“……我——”
“聽不懂人話?”那男子冷哼一聲,“果然是畜生不如的東西,連自己的同門也下得去手?!?p> 女子:“……你——”
“懶得同你廢話下去,離開曇陽,滾回你的清心館?!?p> 女子:“……”
她終于放棄再開口了。
須臾,樹影幾晃,那男子隱沒于夜色中,不見其蹤。
女子眸子微沉,這人速度是真快,不過半個(gè)時(shí)辰,便行了百里,尋她到此。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這兒的?還有……這樣的速度,幻影穿行步法?如果她猜的不錯(cuò),那這人的身份就明了了,這人是魔教中人。可他到底是魔教中的什么人?那個(gè)賤人,什么時(shí)候勾搭上了魔教?
她想著想著,忽然一皺眉,表情痛苦,靠著樹滑下來,坐在地上,看著沾著血的雙手,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
密林盡頭,那黑衣人摘下斗笠,面罩拉到下巴處,他閉了閉眼睛,身后傳來腳步聲,腳步帶起的微風(fēng)驚動(dòng)了地上的落葉,發(fā)出淺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身后兩米處,那人身穿白衣,站定,話出口,十分疑惑的語氣:“你為什么沒殺她?”
“嗯,直接殺了太便宜她了?!?p> “……”那人切了一聲,又問,“我真沒想到,你的仇家,是個(gè)女人。你怎么也開始留風(fēng)流債了?”
“你可別冤枉我,我不是四師叔。”
“……”
“誰讓你跟過來的?”
“誰讓我醒了呢。”
“……”
“你和她說了什么?”
“你管的真多?!?p> “我——”
“不早了,該回去了?!?p> 白衣人眼看著黑衣人即將離開視線,遂也追了上去。
……
與此同時(shí),魔教的后山,滄木溪前,青石之上,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三人行,為首的那位身材高大,一身黑袍,身后跟著兩名同樣身穿黑袍的少年,但幾人中,當(dāng)屬前面的那位男子氣場(chǎng)最足。
他步伐急促,待走到竹屋門口時(shí),卻停住腳步,略顯遲疑。
“江左使——”
站在門口一會(huì)兒,身后的一位少年開了口,為首的男子皺了皺眉,嗯了一聲,打開了房門。
屋內(nèi),靜悄悄的。
男子放下開門的手,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房內(nèi)還留有一股中草藥味兒。
那是那個(gè)少年留下的氣味兒,也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最熟悉的味道。
漸漸,他面色鐵青,手握成拳,卻依舊一聲不發(fā)。
身后的二人感覺到周圍一片森冷的寒意,不由得對(duì)望了一眼。
半餉,無人開口。
那男子走進(jìn)屋內(nèi),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封信上。
拆開來,他看了一眼,皺眉,這也算一封信?
那封信不過寥寥五字。
“江譽(yù),對(duì)不起。”
再?zèng)]有別的了。
呵……
幾個(gè)月前,魔教曾遭受一場(chǎng)大難,教主被害,魔教內(nèi)部混亂不堪,突遇人偷襲,那少年救了自己,險(xiǎn)些受傷。他是魔教中人,本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想欠人人情。于是,在那少年為了救那個(gè)所謂的“魔教的未來,新任的教主”而受傷時(shí),他將他救了下來。
不為別的,只為還了他這份人情。
不為別的……
可是,若真不為別的,為何現(xiàn)在,看到這空蕩蕩的房間,他會(huì)如此的心煩意亂。
其實(shí),他早就知道,對(duì)于那個(gè)少年來說,至始至終,都是他家公子最重要。
他曾說過,自進(jìn)入魔教的第一天開始,便是那位公子的暗衛(wèi)。他的命都是那位公子的,這是他活著的意義所在。
“沒良心的東西!一心為主,可那主子,何時(shí)在乎過你的命!”他對(duì)著那張紙,惡狠狠的道。
身后兩位少年聞言,都默契的低下了頭。
……
舊宅。
蘇破天這一覺睡得很好,一覺到天亮。醒來時(shí),懷中的兔子已經(jīng)不見了,她揉揉眼,看到引云在給兔子喂草。
她坐起來,伸了個(gè)懶腰,便看著,看著看著,便看得入神了。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隨即拍打掉,無奈道:“沈愈加,你別鬧。”
末了,那人真不鬧了。
蘇破天滿意的笑了笑,聽到一個(gè)聲音,“……蘇姑娘,是我?!?p> 蘇破天望向聲源,直看到那只手的主人臉上:“……”
“沈兄剛剛出去?!?p> “……哦。”她略尷尬。
引云聞聲,抱著兔子走過來,蹲在蘇破天身邊,道:“沈大哥說姐姐快醒了,醒了就要餓了,一定會(huì)嚷嚷著吃東西,所以出去找點(diǎn)吃的?!?p> 蘇破天:“……我不餓?!?p> ……還有,我才不會(huì)嚷嚷著吃東西好么?我又不是孩子,嚷嚷這個(gè)詞用得未免太孩子氣了些。
咕咚——
蘇破天簡直想鉆到地下去,剛說完不餓,這肚子就叫喚了一聲,有木有搞錯(cuò)?。?p> 蘇破天臉紅,引云看著她,忽然體貼的笑了笑,“姐姐,我去喂兔子啦?!?p> 說完,便抱著兔子跑出了屋子。
蘇破天和周步對(duì)視了一眼,后者認(rèn)真的問道,“真的不考慮吃兔子肉了?”
“……”
“好,在下知道了。”
“這荒郊野外,沈愈加去哪兒找吃的了?”
“這我還真不知。”
“童樣呢?”蘇破天環(huán)顧一圈,也不見那少年的身影。
“一同去了?!?p> ……
沈愈加回來時(shí),日頭已經(jīng)很高,溫度很暖。
逆著光,他步履闌珊,進(jìn)了屋。
他今日著了件紅衣,依舊是綁了個(gè)高馬尾,少年氣更甚。
蘇破天看著他額頭出了點(diǎn)汗,不禁有些意外,依著沈愈加的體質(zhì),他的皮膚大多冰涼,如今卻額頭冒汗,是跑得太急了嗎?她問:“你去打獵了?”
“不,我去給你摘果子。”他說著,自顧自笑起來,“摘了不少。”
眉眼一彎,十分溫柔。
她說,“引云說,你一大早就出去了?”
“也沒有,我出去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出太陽了。”
“哦?!?p> “給你,”他走過來,“童樣和引云周步他們已經(jīng)在吃了,這是特意留給你的。”
蘇破天垂眸,腿上放了一包東西。攤開,是一堆野果。
“從哪兒摘的?”
“離這不遠(yuǎn),待會(huì)兒吃完,我們趕路,路過那兒,還能再摘些來吃。”
“這樣啊。”
“嗯。”
“真好。”
“是啊。”
“沈愈加?!?p> “嗯?”
“你沒被打劫吧?”
“……沒啊,誰敢打劫我?”他瞇著眼笑。
“也是啊。”想到了什么,蘇破天點(diǎn)頭。
然而,一語中的,半個(gè)時(shí)辰后,這位仁兄就被打劫了。
當(dāng)時(shí),蘇破天囧了。
真,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