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臭水溝的小野狗
“誒~~你畫的很好啊。”
“嗯?”
“有莫奈的感覺!”
“…呃,是…是這樣嗎?”
記憶的碎片中的那對年輕人的對話,就此陡然中斷。
畫面再次扭曲變化,驀然間,依稀間看到了一個建筑…建筑中有著莫名的歡聲笑語,隱隱約約能聽到一聲呼喚:塞勒斯
塞勒斯?
是誰?
是……
…………………………
“喂,小子!快醒醒!”
灰發(fā)的小孩因寒冷而卷曲的身子,在外力的踢踹下,朦朧的夢境就此消散,兩段重疊而又矛盾記憶的碎片,因此煙消云散。
一抬眼,無神而呆滯的眼眸只倒映出了一個熟悉的猙獰面容——湊的非常近,那粗重的呼吸聲似乎在暗示著來人此時的怒火。
想起來了,這位是這條街里肉鋪老板,一個五大三粗的屠夫,叫做帕爾夫。
“……什、什么…事?”與小孩外表截然不符的嘶啞嗓音如是問道,顯得有些畏懼。
“什么事?你個小乞丐!”名為帕爾夫的屠夫聞言,愈發(fā)氣憤,一把扯著小孩的因?yàn)闋I養(yǎng)不良而過于纖細(xì)的手臂,粗暴的將他從墻角拉了起來,指著墻壁如是嚷嚷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咆哮般的嗓門讓小孩的心撲通亂跳,根本不敢與之對視。只是,作為乞兒的他,也沒有力氣掙脫。
下意識的順著屠夫的手指望去,原來是墻壁上的一副畫——明顯是用石頭刻上去的,加上畫者氣力不足,因此筆觸十分難看。
不過這倒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在于這幅“畫”,顯然對這面墻造成了很大“損害”,至少,重新漆一遍也是費(fèi)時費(fèi)力。
“……嗬?。俊被野l(fā)的男孩見狀,立時明了,登時嚇了一個激靈。
沒錯,這確實(shí)是他的“大作”。
“……對、對…不起…”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哆嗦了,配上他那難聽的嘶啞嗓音,莫名的讓屠夫感到更加厭煩。
但是男孩也并非出于惡意,只是腹中饑餓,又找不到吃食,無所事事才想起了涂鴉。結(jié)果只是隨便畫了幾筆,就因饑餓的困倦而就地睡著了。
這是他唯一還記得的“娛樂”,縱然并不好玩,譬如眼下的狀況。
“欸,真是晦氣?!辈贿^,屠夫也并非惡毒之人,看似猙獰可怖的男人,并沒有將男孩如何,只是敲打了男孩后腦一下,罵咧咧的驅(qū)趕著:“滾滾滾!再有下次老子把你賣給人販子?!?p> 口頭的威脅已經(jīng)嚇壞了小乞兒,忙不迭的跑開。未曾穿鞋的腳丫踩著冰冷的路面,拖著身子緩慢的逃出了這條街。
街道上的路人、居民們見狀,或是苦笑,或是漠然,又或是玩味的注視著這一幕。
“喂,帕爾夫,你這家伙還做起人販子生意啦?”玩笑話適時的響起。
“你也滾遠(yuǎn)點(diǎn),老子是良民!”帕爾夫也是回以玩笑。
這里可是帝都,皇帝腳下,哪個蠢貨敢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嚷嚷自己是人販子?
先前那番話,也不過是嚇唬小乞兒的。
其實(shí),類似的橋段,在這座巨大的都市中并不新鮮,嚇唬小乞兒的手段一個比一個有模有樣,帕爾夫屠夫這樣的口頭威脅,算是“溫和派”了。
但是,不這么做不行啊……帝都的流浪兒、小乞丐實(shí)在太多了。這些孩子為了生存,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都干的出來。
而孩子干不了什么像樣的工作,養(yǎng)活不了自己,而帝國過時的法律,又嚴(yán)禁雇傭童工。這些失去家庭庇護(hù)的孩童,除了流浪,又能如何?
收養(yǎng)?孤兒院?呵,兵荒馬亂的年頭,自己與家人活的下去就湊合吧,還搭理流浪乞兒?吃飽了撐著?
同情?奉獻(xiàn)?
幾年前也有一家修道院同情這些孩子,奉獻(xiàn)了所能奉獻(xiàn)的一切,然后呢?據(jù)說被炸飛了天。嘿嘿嘿,這年頭連“神”都救不了這些孩子,區(qū)區(qū)凡人湊什么熱鬧?
…………………………
再說回那個小乞兒,他拖著身子跑了許久才堪堪逃出這條街道。雖然,以他的速度與“跑”這個字眼相距甚遠(yuǎn)。
他很虛弱,不單單是因?yàn)轲嚹c轆轆,似乎,他的身體因?yàn)殚L期營養(yǎng)不良,而體質(zhì)過差,這才“跑”了一小段距離,便不自然的喘息著。
小乞兒很清楚,自己的身體虛弱的太過不正常。
同樣與自己年歲相仿的流浪兒,也和自己一樣有一頓沒一頓,也不曾見到如此羸弱。
只是,身為乞兒的他,也沒有機(jī)會能夠診斷自己是否有什么疾病。
與他看似呆滯木訥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是,乞兒的內(nèi)心似乎十分的通透,清楚自己的處境,也清楚自己的無奈,是故并不強(qiáng)求,也不去在意。
但是,方才對于屠夫的那番威脅,卻是真實(shí)的感到恐懼。
縱然他也能猜到屠夫的恫嚇不過是說說而已,但是,他依舊感到無法遏制的畏懼——人販子,他是親眼見過的,沒錯,就是誘捕流浪兒的一些不知身份的犯罪分子。
只有這一點(diǎn),才像一個孩子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
直到僅剩的氣力用盡,乞兒這才重新感覺到那份被驚恐暫時掩蓋的疲倦。
饑餓、虛弱所帶來的疲倦爬滿全身,他茫然的打量著街道,不明白自己下一步該去往何處,行人來來往往,偶爾也能看到自己“同類”的身影。
只是,見到“同類”,灰發(fā)的小乞兒抱緊了自己那件不合身的破爛衣物,找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就這般縮卷在了那里,一動不動。
其實(shí),乞討,也是有競爭的,尤其小乞兒之間。
這么說似乎讓人覺得荒唐,但事實(shí)如此。為了活下去,小乞兒之間的霸凌其實(shí)很常見,但因?yàn)樗麄兊唾v的身份,所以也沒有人會去教導(dǎo)他們對錯。
“……”
男孩害怕會被這些陌生的乞兒針對,是故在角落里孤獨(dú)的卷縮著。所幸,沒有人在乎他的存在,即便發(fā)現(xiàn),也沒心思靠近。
因?yàn)?,他所在的角落附近,有一條散發(fā)著惡臭的臭水溝。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適應(yīng)了惡臭,本能的以為,這座城市的污濁是他唯一可以用來自我保護(hù)的手段。
有了些許安全感后,疲勞頓時讓他感到懨懨欲睡,這是身體本能的試圖用睡眠減少活動,以此來緩解饑餓。
想要去救濟(jì)站騙食,但是,昨天才剛剛?cè)ミ^,今天再去未免太過不好意思了。
想到這里,小乞兒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荒謬,以自己現(xiàn)如今的身份和處境,居然還有心思考慮臉皮?真不明白自己胡思亂想些什么?
可心中雖是這般想,可還是暗下決定:“再挨挨,明天去…明天去…”
就這般,乞兒像一條野狗兒那般,默默的卷縮在這處有著臭水溝的街巷角落。
不曾有人在乎,也不會有人在乎,畢竟,只是區(qū)區(qū)臭水溝旁的“小野狗兒”這般類似的存在,在這座古都中何其多也,男孩也不過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一員。
“…………”
困倦,終于讓灰發(fā)的乞兒陷入了夢鄉(xiāng),破碎的記憶畫面,又如打開心之扉的記憶寶匣,一段段、一片片,毫無順序的在夢境中浮現(xiàn)。
相互重疊,又相互矛盾的記憶,
陌生,而又熟悉。
就在男孩陷入昏睡之后,一支潔白的羽毛飄落。
若是此時抬首望去,將會看到一只白羽夜梟站在高高的房檐上,擬人般好奇的想著這處街巷的角落探著腦袋。
真是美麗的鳥兒,但向下伸著脖子探頭探腦的樣子,卻顯得不太靈光。
白羽夜梟的脖子上掛著一串鏈子,鏈上別著一份牛皮紙封存的信件——原來是充當(dāng)臨時渡鴉。
既然如此,它此刻為何這般“不務(wù)正業(yè)”?
夜梟探著腦袋,那雙鷹眼好奇的矚目著那個縮卷在角落的可憐身影,發(fā)出“咕咕”的低聲鳥鳴。等了許久,似乎不再感到好奇,它又抖了抖翅膀,展翅向著城外飛去。
縱然帝都的城墻十分的高大,卻也無法阻攔夜梟的翱翔,它劃過天際,向著城外的一處密林飛去。
密林被一團(tuán)迷霧籠罩,這是因?yàn)槟Хǖ慕Y(jié)界隔絕了外界,尋常人是無法窺探這處密林的深處的,但卻阻止不了這只夜梟。
穿過云霧,鷹眼赫然倒映出一座巨大的金色書型建筑,魔導(dǎo)之里·恩底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