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我·她
“…你對這副畫,似乎有不同的理解,‘……’,不妨說說看。”
記憶中的好友口中提到了一個名字,但不知為何,無論如何用心傾聽,卻始終聽不清那個本該熟悉的名字。
“…我?”
欲言又止,似乎仍在疑惑自己為何會置身于此……
但,下一刻:
“……塞勒斯、塞勒斯?醒醒,就快開始了!”
夢,就此一斷。
塞勒斯迷迷糊糊的醒來,旋即,耳旁傳來一位女孩的笑聲:“小塞勒斯,”
熟悉的嗓音,定眼看去,是記憶中那位扎著馬尾辮的栗發(fā)女孩,一雙蔚藍的明眸甚是奪目,縱然尚且稚嫩,但是,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zhì),身上的衣著雖然很樸素,但卻很整潔。
“達芙妮…姐姐…”
這里是……對了,這里是他的房間,帝都某處不起眼的小修道院。
年幼男孩神色木訥的招呼著身邊的女孩,甚至,有些言語不清。至少,他在旁人看來,是個留著鼻涕、呆頭呆腦的小呆瓜。
“塞勒斯,真是的,你難道忘記了,今天又有貴人來了,卡莉安娜修女要大家一齊到禮堂,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女孩顯然年長幾歲,雖說滿口的抱怨,但從床上將塞勒斯拉起后,依舊細心的為他換上日常的衣裝,搭理亂糟糟的頭發(fā)。用姐姐的口吻說道:“塞勒斯可不能像上次一樣咯?!?p> 隨后女孩有說了什么,但年幼的男孩并沒有用心傾聽,只是呆呆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任由女孩為他穿戴衣裳。
啊,原來又做了那樣的夢。塞勒斯面色呆滯的想道。
這樣的夢,早已不是第一次。
男孩稚嫩而木訥呆愣的外表下,其實隱藏這一刻復(fù)雜的“心”,以及一個沒有意義的秘密:他,擁有一個來自異界的靈魂。
穿越,又或是轉(zhuǎn)世?或許是吧。
但為什么不自稱“穿越者”?
因為,時至今日,塞勒斯早已分不清自己屬于哪一個世界——從如今這副身軀記事以來,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如碎片般殘缺不全,在零碎的記憶畫面之中,只能想起熟悉卻又陌生的人與事,甚至,那個本該屬于自己的名字,也如遺忘在了記憶的深淵中。
總是出現(xiàn)夢中的那些人是誰?他們呼喚的人是我嗎?那……我又是誰?
這些說來很荒誕,卻又讓塞勒斯感到無比的真實。
而恰恰相反的是,在這一方世界的點點滴滴,卻是如此記憶猶新,相比之下,反倒是如今眼前所見、所聽、所感的世界,才更加真實。
或許正因來自異界的靈魂,與如今這副幼小的身軀無法完美的同步,以至于他的思維、反應(yīng)都慢于正常的孩童,看上去呆呆的,笨笨的。
然而,思緒就此一斷,因為耳朵傳來了被拉扯的痛楚。原來是名為達芙妮的女孩,不滿于男孩的漫不經(jīng)心:“雖然知道你總是這樣,但如果你還像上次一樣在貴人面前失禮了,看卡莉安娜修女還不打的屁股開花?”
提到“屁股開花”,塞勒斯先是愣了愣,之后才像是姍姍來遲一般打了一個激靈。他很明白惹惱了那位老修女,是怎樣的“災(zāi)難”。
看到自己的玩笑似的恫嚇效果拔群,栗發(fā)女孩不免有些得意。
“好了,走吧。”稍稍搭理了一番后,達芙妮牽起了男孩的小手。
他們,是姐弟嗎?
不,并不是。
塞勒斯與達芙妮都是孤兒,或者說,都是這做修道院的僧侶們收養(yǎng)的孤兒。如此親密,也不過相處的好罷了。
當(dāng)然,某種意義上,他們自幼相識,雖非姐弟,卻勝似姐弟。至少,塞勒斯能清楚的感覺到,達芙妮確確實實是真心將自己當(dāng)成弟弟看待。
塞勒斯是很幸運的,因為在如今這副身軀記事之前,他便已經(jīng)被這座修道院收養(yǎng)了,并沒有在外流浪漂泊的心酸經(jīng)歷。
父母?誰知道呢…況且,又有誰會在意呢?
思量間,達芙妮帶著塞勒斯到達了目的地,禮堂。
此時的禮堂熱鬧非常:幾名修女領(lǐng)著十幾個孩童,除了修道院領(lǐng)養(yǎng)的孤兒,還有一些附近居民的孩子。他們歡笑著圍在禮堂中央的大桌上,等待著貴人施舍的“圣餐”,好生熱鬧。
“太好了,咱們還趕得上?!崩醢l(fā)女孩
所謂的“圣餐”,當(dāng)然不是指代神恩賜的食物,不過是常來教堂施舍些許錢財?shù)馁F族們的活動,用來發(fā)泄他們的過剩的同情心。當(dāng)然,他們便是所謂的“貴人”。
只有富人,才有資格憐憫他人的貧窮。
在禮堂的另一處,修女們謙卑的對一位貴胄打扮的婦女不住的感謝著。為首的卡莉安娜修女是一位中年的普通女性,普普通通的音容,但卻透著幾分令人敬仰的肅然與慈祥。
至于,那位貴婦人,這是同樣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貴婦,富態(tài)、雍容、高高在上的享受著下等人的贊譽,施舍著他們的同情心,類似這樣的貴族,并不少見,來到這個世界多年以來,男孩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當(dāng)然,塞勒斯并不排斥這種施舍,有的吃,何必計較?況且,修女們維持這座已經(jīng)淪為孤兒院的修道院,也不容易。
達芙妮牽著塞勒斯的小手,往孩子堆里擠,一眾孩童們見狀,當(dāng)即笑嘻嘻的說道:“母老虎來啦,大家躲開!”
這么叫喊的其實只是同樣是修道院收養(yǎng)的孤兒,附近居民的孩子則只是跟著瞎起哄。
“哼!”小姑娘顯然習(xí)慣了這些小鬼頭的玩笑,只是不滿哼了一聲,旋即又將塞勒斯拉到的桌前。
“呆瓜塞勒斯!”
孩童們的玩笑總是沒輕沒重,但也沒有什么惡意,塞勒斯不以為意——當(dāng)然,更多的原因是自己的反應(yīng)比旁人慢半拍,就算是真生氣,也一樣會被這些小鬼欺負。
想想這是窩囊啊……
但正因為湊到了桌前,這才依稀間聽到了修女們與貴婦的交談:
“……請安心,麥克格雷夫人,這場叛亂一定會平定的,您的丈夫也會平安歸來的,諸神感受到您的仁慈,也會加護麥克格雷將軍的?!?p> 嚯,真是現(xiàn)實的神明啊。
“…希望如您所言…啊,愿真神保佑我的夫君!”
叛亂與戰(zhàn)爭。
是了,這才是關(guān)鍵。
塞勒斯并沒有穿越到一個和平穩(wěn)定的世界。相反,反而處在一個動蕩不安的時代。正是無法停歇的戰(zhàn)爭,才讓如此多的孩子流落街頭成為孤兒,其中,也包括了塞勒斯。
雖然卡莉安娜修女出于對于孩子們的保護,盡量不提及關(guān)于戰(zhàn)爭的消息,但生活在這種背景下,哪怕只是天真的孩子,也會了解到戰(zhàn)爭的殘酷。
傳聞是先代皇帝的殘暴導(dǎo)致國家動蕩,四處起義暴亂不斷。雖然到了如今,新的統(tǒng)治者平定了大部分起義軍,但經(jīng)過多年戰(zhàn)火洗禮,有幾股起義軍的規(guī)模已經(jīng)不是“鎮(zhèn)壓”與否的關(guān)系,已然直接威脅到了王朝的存續(xù)。
這也是眼下這位貴婦前來施舍“圣餐”,祈求平安的原因——她的男人,作為一位軍事貴族而被征召,前去對抗氣焰高漲的起義軍。
不過,關(guān)我什么事?
塞勒斯這般吐槽一番,又將目光集中到了眼前的大桌上盛放著“圣餐”的幾框籃子:荷包蛋,以及煎熟的臘肉,當(dāng)然,還有一些面包、水果。
很粗糙的食物,并沒有想象中貴族的精致佳肴,畢竟縱然是貴族的施舍,那也僅僅只是施舍,并不是給你貴族的待遇。
但即便如此,塞勒斯還是感覺到食指大動。其實沒什么奇怪,任何吃慣了土豆、干面包,沒見過幾次葷腥的人,都會對這些“圣餐”垂涎三尺。
忽然,孩子們又是一番騷動,原來禮堂里又闖進了一位少年——嗯,一個很特別的少年:
這是一個俊秀的男孩,有著一頭在這個世界罕見的黑發(fā),但是,與塞勒斯記憶中東方人不同的是,這位少年卻有著一雙金色的“鷹眼”,犀利、倔強??v然尚且稚嫩的鷹眼少年并無多少懾人魄力,但卻仍舊是讓同齡人感到畏懼。
“……”
“欸?!是牙啊……?”
牙?
是的,名作,牙·克羅索斯
整個修道院中唯一擁有姓氏的孤兒。不,準(zhǔn)確的說,在幾個月前他不過是暫時寄住在這里的軍人子弟。直到他唯一的家人,也就他的父親,戰(zhàn)死在了叛軍的手中。
于是,他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修道院中的孤兒。
“牙,你不吃嗎?”達芙妮看到了鷹眼少年直徑往修道院后院行去,不由追問道。
“……”
但是,名為“牙”的鷹眼少年卻沒有絲毫的理會。
“真是的,牙……啊?你,你又打架了?”眼見這位冷淡的少年出現(xiàn),達芙妮卻沒了之前照顧塞勒斯時的“姐姐風(fēng)范”,有些焦急的上前拉住鷹眼男孩,但是,卻也立時看到了對方臉上些許淤青。
啊,顯然,這是一個刺頭小子。
“…快!去敷點藥膏!”登時,女孩滿臉焦急不安,同時美眸中閃動著些許莫名的淚光——嗯,看起來,達芙妮很心疼鷹眼少年。
“…不用…”不出意外,很標(biāo)準(zhǔn)的冰山帥哥的語調(diào),名為牙的小少年直徑往后院行去。
在桌前呆呆看著這一幕的塞勒斯,內(nèi)心很是無語的吐槽:達芙妮的心思還真是好猜。
不過,很快另一方向,猛然間爆發(fā)了一聲“怒吼”:“牙!你又在外面逞兇了嗎?”
驟然聽得這一聲吼,在場所有孩童們都是本能的身子一顫——不用多想,這肯定是卡莉安娜修女。
老修女卷起袖子,氣呼呼的向鷹眼少年行去,連適才與她交談、祈禱的貴婦,也是瞪大了眼睛,嚇了一跳。
見到這位“兇神惡煞”的女人察覺,鷹眼少年看似冰山的臉龐,也不由露出幾分后怕與不耐煩。
“都說過多少遍了!你應(yīng)該是侍奉真神的孩子,怎么還去胡亂打架?”卡蓮安娜修女一把擰著牙的耳朵,義正言辭的教訓(xùn)著。
但是,縱然言語責(zé)怪,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憐惜:“你老是這樣,教我怎么和你父親交代?”
“……我是軍人的孩子,這點小傷無關(guān)緊要?!毖廊讨鋫鱽淼男┰S痛楚,如是頂嘴著。
“不、不是傷的問題…”——“不是傷的問題啊,你這臭小子!”
不待達芙妮言語,擰著鷹眼少年耳朵的修女卡蓮安娜當(dāng)即轉(zhuǎn)手就是一個爆栗。
“噢~牙·克羅索斯是嗎?之前被大祭司閣下稱贊過有‘神緣’的軍人子嗣是嗎?”貴婦人向著身旁的其他修女詢問道。
幾位年輕的修女則是苦笑著點頭。
誰又能想到,這樣的一個“被神看重”的少年,居然會是一個到處打架的主。
毫無疑問,這個少年人,是被人關(guān)注的焦點,不論是等待著圣餐的孩子們,還是修女、貴族們。
只要這個少年人一出現(xiàn),便吸引了人們的目光。
塞勒斯很明白,像牙這樣的人,就是人們眼中的“明星”,是天之驕子。受人關(guān)注太正常不過了。
至于,所謂的“神緣”之事,則是半個月前,來自當(dāng)?shù)厣竦畹拇蠹浪倔w察民間時,來到了這間無名的修道院,只是無意間瞥了一眼這位鷹眼少年,便十分興奮的稱呼其為“神所選賜之人”,說這雙特別的鷹眼,是神的恩賜,于是想要帶他前往神殿修行。
呵,倒是好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天才”設(shè)定。
說實話,這可意味著今后截然不同的人生。塞勒斯曾經(jīng)傻兮兮的望著那位大祭司的背影,羨慕著這樣的好事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該多好。
至少,不用擠在這個小小的修道院,每天啃著千篇一律的面包與土豆。
不過,也不知這小少年是心高氣傲,還是真的毫無概念,居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大祭司的邀請,并聲稱自己對“真神”毫無信仰,他是軍人的孩子,遲早要選擇從軍的。
喂喂喂,你丫龍傲天吧?這么囂張真的好嗎?
當(dāng)然,沒有人會真把這么一個小少年自身的意愿當(dāng)做參考。大祭司很快就選擇向卡蓮安娜修女囑咐,希望修女作為其實際上的監(jiān)護人,將鷹眼少年帶入正道——當(dāng)然,所謂的正道就是信仰了——并說,待牙重新選擇前,都愿意在神殿等待。
于是,“神選之人”的頭銜,就這樣戴在了少年的身上。
所以,對于這種人,塞勒斯只有羨慕的份。
說起來,在殘缺的記憶中,塞勒斯的另一段人生,似乎也只是這樣羨慕著不凡者的平凡人。
莫名的,他又陷入了短暫的呆滯…隱約間的記憶,又有浮現(xiàn)的趨向。
然而,塞勒斯的發(fā)呆依舊沒能持續(xù)太久。
因為在他未曾注意的時間里,牙與卡莉安娜修女拌嘴了幾句,大體就是關(guān)于“神緣”的爭吵,總而言之,鷹眼少年悶悶不樂的離開了,而修女則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的抱怨著。
“……卡蓮安娜修女,我、我去幫牙敷點藥水?!毖垡娚倌曦摎怆x開,似乎憂心于其傷勢的達芙妮急忙忙的向修女行禮道。
“去吧,這孩子真是…哎…”
話音剛落,女孩便追了上去,全然忘記了即將開餐的“圣餐”,也忘記了只會發(fā)呆的塞勒斯。
于是,男孩呆愣愣的望著女孩跑去的方向,心中倒是很靈活的吐槽著:這么明顯,修女你真的沒看出來嗎?啊~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