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后的一個禮拜,男孩兒的學校組織了一次春游。
是的,高三!春游!
男孩兒有些焦躁,尤其在知道女孩兒的理想大學之后。他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是個近乎不可能的目標,壓力,迫使他壓榨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結果,自己還要去春游?!
不管男孩兒樂不樂意,他還是坐上了春游的大巴。而事實證明,男孩兒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堅定。當大巴開過半程,副班掐著嗓子唱了一曲《新貴妃醉酒》后,男孩兒心想:“或許春游一次也不錯,放松一下,才能更好地學習。”
然后,下車的他,跟同學們一樣,玩!瘋!了!
嗯,真香。
春游的地點,定在了離市區(qū)不遠的古鎮(zhèn)。古鎮(zhèn)并不出名,現(xiàn)在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整個鎮(zhèn)幾乎被男孩兒的學校包場了。
且坐烏篷船,游遍水連環(huán)。
遙聽江南調,聲悠足加餐。
男孩兒甚至還高興地編了首小詩!再一次強調,真香!
坐過烏篷船,品過民家菜,男孩兒和同學們在小巷里閑逛。自打古鎮(zhèn)成為景點,似乎總少不了那些沿街設攤,叫賣著“當?shù)靥禺a”的商販。
鬼知道黑曜石墜子是什么時候成為水鄉(xiāng)特產的,邊上那家米粒兒上刻字的是連鎖企業(yè)么?怎么哪兒哪兒都有?三步一家賣木刀木劍的,是還沒吃夠同質化競爭的苦頭么?
男孩兒們一路走一路吐槽,一邊尋找著他們眼中靠譜的小店挑挑揀揀。
“老板,你這珍珠怎么賣?”璋——男孩兒的同學,問道
“一串三十,整個古鎮(zhèn)就沒比咱家更便宜的了。蚌是自家養(yǎng)的,珠是自家挑的,你瞧這一串,顆顆圓潤,粒粒飽滿。三十塊,絕對超值?!?p> 璋原本沒打算買,只是問著玩,沒想到老板嘡嘡一套詞直接把他侃懵了,不買兩個字壓在嘴里怎么都吐不出來。
老板見他面嫩,知道生意上門了,更賣力地說道:“娃娃一看就是個有孝心的,是打算買回去送給媽媽吧?這珍珠串拿回去媽媽肯定喜歡,這樣,我親自給你挑,保管比我手上這串還好。噯,其實要我說,根本不用挑。串串都是這么完美......得,就這串了,承惠,三十?!?p> 璋一臉懵逼地看著按到手上的珍珠項鏈,下意識地掏了三十塊錢給老板。
“喲,一轉身的功夫,你咋買了串項鏈?。坎粫缓鲇屏税??”大家都有些驚訝,一邊走一邊有人問道
“怎么會?我就是看這珍珠品相好,買了送給我媽?!辫稗q駁道
“拉倒吧,你還懂珍珠?你看看你手上這串,有一顆圓的么?”
璋低頭看去,手上的珍珠項鏈簡直慘不忍睹,一顆顆大球頂小球,活活從珍珠分裂成了珍葫蘆。但嘴上,他還是不肯服輸:“那至少還便宜呢,老板說這條街就沒比他們家更便宜的了?!?p> 這時,對過走來一撥同學,領頭的手上也拿著一串珍珠項鏈,一臉懵逼。
不過那珍珠看著品相倒是比璋的好些。
“不信你們問問,看他的多少錢?!闭f著他拉著對方問道,“哥們兒,你那珍珠項鏈多少錢買的???”
“十五啊,就最里面那家店,門口那家說三十的,我們沒買,走里面一看,果然更便宜?!鳖I頭地笑道。
“那你可被坑了。”邊上石橋傳來一個聲音,一個女生甩著手里的珍珠項鏈走來,“我在橋那邊買的,一串才十塊?!?p> “我找他退貨去!”璋掩面而去。男孩兒怕他吃虧,也忙不迭跟上。
到那家店的時候,陸續(xù)又來了幾個同學,近十個人把店門口一圍,好說歹說才算把項鏈給退了。
同學們宛如凱旋的將士,趾高氣昂地四散而去。
坐過烏篷船,品過民家菜,被小商販宰了一次,又“行俠仗義”了一回。男孩兒并幾個同學都有些累了,同學們決定在湖邊茶攤兒打斗地主,吹吹河風,貼貼紙條,風吹紙條動,輸家滿臉飄,也別有一番意趣。
而男孩兒卻有別的計劃,他一個人回到那條小巷。早在璋被珍珠店忽悠的時候,他就看上了一個刻字攤兒。許是老板手藝不精,也可能是舍不得本錢買那套設備。小攤兒沒做成米粒兒刻字的連鎖買賣,只是擺了各色不同形狀的玻璃墜子供客人選擇刻字。
路過小攤兒的那一瞬,男孩兒的目光就被一抹紫色給牽住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最敏感的顏色不是紅綠燈,而是這有些神秘又有些高貴的紫色。那是一顆水滴型的墜子。老實說,細品做工并不好。在廉價的工業(yè)品中也屬于更廉價的殘次品一類。
然而吸引男孩兒駐足的從不是做工、質量,只是驚鴻一瞥時有些悸動的心,他很想把這種悸動傳給女孩兒。男孩兒是個有些文藝的人,雖然他一再鄙薄那些矯情的文藝青年,但不能否認他本人就是其中一員。而一個矯情的人,總樂意為一瞬間的有所感而買單。
但男孩兒卻有些遲疑,一方面,他不知道女孩兒會不會收,另一方面,他還在跟自己的矯情作斗爭。
他在小巷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走到街邊的老板都不再吆喝他,只拿詭異的眼神望著他,宛如在看一個智障。
“還有二十分鐘集合了,你在哪兒呢?迷路了?”
璋的短信,擊碎了男孩兒的遲疑,他一咬牙跑到刻字攤前,吐字快準,還帶著幾分決然的狠:“紫色水滴,刻這個字?!?p> 老板抬眼看看男孩兒,不緊不慢地拿出一張紙:“寫下來,光出個音兒,誰知道是哪個字?”
看著男孩兒寫下的字,老板慢悠悠地取過紫色吊墜,顫巍巍地刻起來。
老板的態(tài)度不好,可手底下的功夫,比他的態(tài)度還差一截。一個字刻的歪七扭八,活生生讓殘次品變成了報廢品。
男孩兒拿著吊墜卻如獲至寶,他所求的從不是物,而是物象征的意。
他將刻好的吊墜戴在脖子上,細心地貼身藏好。左手隔著衣服緊緊地握了一下,似乎想把那個字揉進胸膛。
陪著我,一起努力。
然后帶著我,去找她。
......
......
高三的學習總是壓抑,經歷過的人或許會感慨當時的熱血,卻很少敢重溫當時的情景。
所以,在珍貴的休息時間,大家總會加倍地玩鬧,肆無忌憚地發(fā)泄那沉積在心底的壓力,這時候,只要不過分,老師總會默默走過。
所以,男孩兒能夠理解,為什么午休的他會被一群人按在桌上,還有人把手伸進他的領口,是的,他能夠理解。大家都需要發(fā)泄么,只是玩的有點瘋而已,何況,伸手順著自己脖子往下鉆的還是個女生。但理解歸理解,你硬要把我的項鏈扯出來看,這就有點過分了。
男孩兒死死抓著吊墜,如同姑娘捂住最后一塊遮羞布。
就像故事中的姑娘一樣,他,沒能守住。
“刻了個女生的名字,快說,是不是我們班嫂呀?”看著手里的吊墜,女生興奮了,圍觀群眾的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男孩兒淡定地站起身,理了理衣領,他,認命了。
“你們這是犯上作亂,還聚眾鬧事,罪加一等!”命可以認,但氣勢一定不能慫!男孩兒悠悠地說道,“還不是......”
圍觀群眾散去一半
“還不是?你的話里有你的故事,來,詳細說說,你們到哪一步了?”女生追問
“什么哪一步,馬上高考了,哪有功夫考慮這些?”男孩兒回答,“而且,就算我可以不在乎,我也得替她考慮,不能影響她的狀態(tài)。高考之后,再跟她表白......嗯,應該?!?p> 圍觀群眾都散了
女生臨走時留下一句話:
“你就是慫?!?p> 我慫么?
男孩兒看著課桌旁放著的速溶咖啡、紅牛還有風油精。
還有半個月,他在心中默默祈禱。
讓我們下個路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