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不僅是特意賣給孫承宗一個人情,更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白露很清楚,自己雖然是在新生代閹黨里混,與偉大的廠公大人同乘一條船,但畢竟魏公公的思想解放不夠徹底,還未脫離低級趣味,長期相處下去兩人必定會鬧點小別扭。
而當小別扭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必定有一方會忍無可忍,從而大打出手,到那時自然有一方是要被打趴下的,白露自然不希望自己被魏公公打趴下。
因此,白露必須得先跟魏公公的對頭拉好關(guān)系,這樣將來自己給對頭遞刀子時,魏公公的對頭才會義無反顧的接過白露遞出的刀子對魏公公捅黑刀,將來清君側(cè)之時也不會弄錯了人。
那本賬冊上不僅僅是一個記賬法那樣簡單,至于白露為何會有戶部的賬冊,自然是借的,只不過當時戶部的管理人員下班了,白露估摸著天色已晚,值班人員估計已經(jīng)睡下了。
白露也不好意思大晚上在叫人回來開門,本著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大無畏奉獻精神,白露只好自己動手,順手借走而已。
當然,其做好事不留名的傳統(tǒng)美德白露也時刻謹記著!
黃冊十年一造,由于嘉靖道長專注煉丹修道,怠政嚴重,占田大戶都是像嚴嵩之類的手握重權(quán)之人,即使是后來的徐階也是占田大戶,這樣的大腕,造冊之人自然不敢得罪。
黃冊瞞報一事就越演越烈,直到萬歷年間,交上來的黃冊已是荒唐至極,各地的人口都有所下降、各種瞞報、虛報、絕戶層出不窮。
人口下降的各地并無戰(zhàn)亂與天災,黃冊上的人口戶數(shù)竟比開國時還少,許多地方一夜之間仿佛死絕了,不是生了十幾胎的女兒,就是不孕不育,要么就是出國深造了,反正就是一句話,家中無人種地,自然也就交不起田賦應不了徭役。
當時的張居正見這些黃冊形同擺設,有心撥亂反正,搞出了一條鞭法,將徭役的分攤方式從按戶分攤改成了按丁數(shù)和田畝數(shù)分攤。
就比如,張三家有四口壯丁,家中有七畝地,隔壁李四家有百余畝良田,李四家人丁興旺,家中有十幾口壯丁。
按照原來的按戶分攤規(guī)定,每一戶需要出兩個壯丁去應徭役。
這個時候,隔壁家的李四家是當?shù)卮笞?,很有點手段,便動了歪心思,買通小吏篡改黃冊,將張三家的四口人由一戶改成了兩戶,因此,張三家的四口人都需要去應徭役。
李四家的徭役就由張三家的壯丁代勞了,而張三家因為四口壯丁都去應了徭役,導致家中的七畝田地荒廢。
第二年張家顆粒無收,張家便家破人亡,李四家的田地有家中的壯丁照料,自是過了個好年,李四家是越發(fā)壯大起來。
張居正的一條鞭法出來后,將原本的按戶分攤改為按丁數(shù)與田數(shù)分攤就大不相同了,按丁分攤,只需要每三個壯丁出一個人應徭役。
本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原則,哪戶人家的田地超過五十畝,每二十畝便要多出一個壯丁應役。
最重要的便是一條鞭法并非一定壯丁去應役,應徭役的百姓若是不想去,只需出銀錢上繳即可,官府拿了銀子再去招工,這樣一來,就避免了張三家的滅門慘案。
而這筆徭役的征銀由官府出面,不經(jīng)過當?shù)剜l(xiāng)紳里長之手,杜絕了這個環(huán)節(jié)上的貪墨。
張居正改革后,丈量土地、一條鞭法推行之下,那些瞞報的大戶,才得以顯現(xiàn)了出來,才使得國庫充盈,而為了督促官員們,張居正才不得已出了考成法,用來督促這班懈怠政務多年的官員們干活。
在張居正過世后,他的改革也停了下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點,國庫留下的銀子不過是張居士時積累下的,萬歷三大征下來,國庫又開始吃緊,皇帝是不能打自己臉的,遇到遼東戰(zhàn)事只能是加派遼響。
許多地方的百姓苦不堪言,因而才放棄戶籍成群結(jié)隊的離開原籍四處游蕩,人都跑了,地方官府也就根本沒法管理,更談不上造冊交稅了。
透過白露的那本賬冊,可以清楚的看見,一個利益集團利用手中的職權(quán),攀附在大明這棵大樹上貪婪的吸食著大明的枝葉,正在將這個帝國的氣數(shù)一點一點榨干。
此次的四川永寧土司叛亂,便可通過那本賬冊清楚的看到,四川永寧的土司奢崇明起兵叛亂,朝廷調(diào)集四川、湖廣、貴州三省的大軍進行剿滅,這些平叛大軍的軍費從戶部的太倉庫運出京城時只剩下了八成,軍費還未運到四川布政司這筆軍費只剩下了五成不到。
戶部撥出的十五萬兩響銀作為此次平叛四川土司的軍費,這十五萬兩銀子在戶部的流水賬上并沒有什么問題,即使是仔細瞧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可被白露歸入表格后,問題一下子就出來了。
四川永寧土司叛亂軍情緊急,戶部撥出的十五萬兩銀子作為軍費,這十五萬兩銀子到地方上采購軍糧,京城的米價為一兩二錢一斗米,一石等于十斗,也就是說一石米需要十二兩銀子,十萬兩銀子大約能買一萬兩千多石米。
可問題就在于,軍情緊急,刻不容緩,必須馬上集結(jié)部隊平叛,軍隊不能都開到了京城買好了糧食在出發(fā),而是帶上部分口糧,在拿著戶部撥出的軍餉到地方上采辦糧食。
而地方上的米價卻并非是一兩二錢一斗米,戶部撥出的這十五萬兩銀子也是按照地方上的價格去采辦的,四川此時正在戰(zhàn)亂,米價必定上漲,諾按照戶部給的預算購買,可就落不到什么好處了。
于是,這批軍餉并非是在地方上購買的,而是從杭州府采辦的,因為杭州府糧食多,米價也就低,這樣一來,同樣的糧食卻能從中剩下不少的軍餉,省下的這筆軍餉當然不可能上交戶部,也不會犒賞軍士。
這件事實在是巧合,若是白露不去那一趟杭州府,還不知道這些事,賬冊上的所寫的購買地并非是杭州府,而當時白露在杭州府見有人大肆采購糧食,還以為是奸商想要屯糧,誤以為是什么商機,便派人打聽,這才得知了此事,便多留了個心眼。
當時四川永寧叛亂已起多時,朝廷怎么會還在杭州府采辦軍糧,因此回了京城便讓譚老三去了一趟戶部,將賬冊拿來比對一下,這一對,便于杭州府的購糧賬冊對上了,只不過采購軍糧的地點是在杭州府,戶部的流水賬上是在四川成都府購買而已。
軍情如此緊急,叛軍都已然殺到城下,既然還有人盯上這筆本不該動的軍餉,想必當時遼陽城的援兵遲遲未到,也與這軍餉中的門道不無關(guān)系。
白露便將此種厲害關(guān)系都寫入賬冊之中,這便是一個契機,哪怕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白露也要一試。
舍近求遠,軍糧一再耽擱,前來會剿的大軍也因此而耽擱,奢崇明的叛軍已經(jīng)兵臨成都府之下,僅憑成都府的守軍,是絕對守不住叛軍的攻勢。
兵貴神速,可按日子算來,這會兒從杭州府購買的軍糧還在路上,成都府的守軍如何受得住土司的攻勢,幾日后成都府必將失陷,到時白露的這份賬冊所體現(xiàn)的厲害便能立竿見影。
孫承宗是白露目前唯一能找到與皇帝說上話的人,雖然魏公公也能說上話,可魏公公到底思想覺悟不夠高,不是跟皇帝大人說自家的椅子壞了就是桌子缺了幾個角,是讓皇帝大人一展身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