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笛從河邊趕回來,雨已經(jīng)停了。
先生站在田地里,太空龍蝦的女王站在距離先生不遠處。遠遠望去,兩個人倒好像稻田里的稻草人一樣。
蘇笛沖先生揮手,大喊著:“我回來啦,我都弄好啦!”
先生笑著招招手,回身對女王道:“你的轉(zhuǎn)換源頭已經(jīng)被我切斷了,回你的星球去吧,光明正大地打贏這場戰(zhàn)爭,不要再用什么旁門左道的辦法。你和你們星球的問題,只有你和你的族人才能解決,其他星球都無能為力?!?p> 女王周身紫色的光隨著天空撥云見日而減弱。不遠處的洞口堆積了一些“太空龍蝦”。
“你的飛船在附近吧,現(xiàn)在,請你帶著你的族人離開?!?p> 女王揮了揮手,高壓電線的電線樁平行飛起——之前居然是虛立在地上的,變成了一艘狹長的飛船,停在女王上空,為她,也為不遠處她的族人“龍蝦”遮擋著陽光。
“我自然沒有能力和你對抗,但你別忘了,我留下了大量子孫在這片土地上,早晚有一天我會卷土重來,到時候你好自為之。”
女王說完,不知是望向遠處的河流還是稻田,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你還能保護這個星球多久呢?”
飛船投射了一束光下來,女王走進光束之中,升入飛船。
“龍蝦”們從洞口出來,也隨著那束光升了上去。
遠遠的,蘇笛看見了光束邊緣,隨著“龍蝦”部隊移動的小小身影。
“王小二!”蘇笛呼喊著。
王小二回頭看見了她,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停。
“我的孫子!”王大爺聲音顫抖地呼喚著王小二的名字。王小二看著爺爺有些蹣跚卻堅定地向他跑去,停下了腳步,呆了一會,也向他們走過來。
然而剛走出飛船陰影的范圍,被陽光照射的身體瞬間變紅,像被灼燒一樣,王小二“哎呦”一聲,又退回到飛船下的陰影里。
“他已經(jīng)部分轉(zhuǎn)化了,怕光?!毕壬牧伺奶K笛的肩膀。蘇笛抬頭,先生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眼里蓄滿了淚:“那他怎么辦?他還是人啊,他是我的伙伴??!”后半句已經(jīng)帶了哭腔。
“伙伴?!毕壬剜?,看了看王小二,又低頭看了看蘇笛,“有了!”
先生的手表發(fā)出一束柔和的光,籠罩著排隊“上船”的“龍蝦”們,不多一會,表盤上出現(xiàn)一個乒乓球大小的光束,先生跑到王小二身邊,把這個“光球”實體化,掛在王小二脖子上。
“我把隆斯特星的感官干擾器回收進行了加強,以后白天你還可以以人的面貌出現(xiàn),但怕光我沒有辦法,只能你自己多注意防曬了?!?p> 蘇笛跑過來拉著他的手,“別怕,我們還是好伙伴?!蓖跣《皖^看看脖子下的“球”,被蘇笛拉著的手微微顫抖。
王大爺趕到近前,一把摟住了孫子,老淚縱橫:“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活啊,我怎么跟你的爹娘交待啊……”
王小二撲倒在爺爺懷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太陽穿過薄薄的云層,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蘇笛用斗篷給王小二遮住陽光,送回了王大爺家里。
走到院子門口,王大爺看著蘇笛和先生,動動嘴想要說什么,卻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摟著孫子進了屋。
蘇笛和先生站在院子門口看著爺孫倆的背影,暖暖的陽光經(jīng)過院子門前枝繁葉茂的樹葉過濾,灑在二人身上,淡淡的光暈輕輕搖曳著,像給二人的衣服增添了點綴的花紋。
蘇笛伸出手,感受著葉縫透出來的陽光,半開玩笑地問,“哎呀,我也被僵尸,不,龍蝦咬了,會不會也變異了?”
先生拿著手表——此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強勁的藍光,對著她上下掃了掃,皺了皺眉,“奇怪?!?p> “什么奇怪?”蘇笛涌起一陣緊張,“我也被轉(zhuǎn)化了?”
“那倒沒有,只是,出現(xiàn)了一些……”先生探究的眼神像對著一道難解的謎題。
蘇笛吐吐舌頭,不敢告訴先生自己進入飛船地下室的事情——畢竟不經(jīng)過大人的允許亂跑是要挨打的。
她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女王臨走時說她留下的子孫怎么辦?會在河里么?以后會不會……?”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先生打斷,“好香?!毕壬亲?,順著香味尋找,定位到一個院子。
一盆剛出鍋的小龍蝦在院子中間的桌子上散發(fā)著香氣。
望著那盆紅通通的誘人的小龍蝦,蘇笛咽了咽口水,抬頭看看先生,兩人相視而笑。
十幾年之后,這個小村莊連同所在的縣城,成了知名的小龍蝦產(chǎn)區(qū)。這里出產(chǎn)的小龍蝦個頭大肉厚,尤為好吃,大批“吃貨”慕名而來。
當(dāng)?shù)厝艘捕鄶?shù)從事跟小龍蝦產(chǎn)業(yè)有關(guān)的職業(yè)。
只有王家例外,據(jù)說是祖訓(xùn),王家人從事的行業(yè)均與小龍蝦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好了,幫助小笛子修鏡子的任務(wù)完成,我該走了?!毕壬f著拿回蘇笛還給他的透明印戳。
“可是,鏡子還沒有修呢?!碧K笛想起來還在洞穴里的鏡子,問先生:“鏡子上的裂縫哪里來的?”
“那不是鏡子,是時空之境的一片碎片,先于人類文明就存在了,鏡子的裂隙是蟲洞的連接點,連接不同的時空,所以這些太空龍蝦才能到地球來?!?p> “先于人類文明?”蘇笛琢磨著,難怪爺爺說鏡子是古董,沒想到這么“古”。
“可是,畢竟鏡子沒有了,我回去還是要被罵?!碧K笛垂下了頭,“真想趕緊離開這?!彼肫饝?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城里的李飛、伊娃,看著要走的先生,感覺自己又一次被孤獨包圍,以致于淚水涌上了眼睛。
先生停住腳步,蹲下身,給蘇笛擦去眼角的淚,“不要這么悲觀嘛,我還會回來看你的?!?p> “好吧?!碧K笛并沒有多大興趣,畢竟大人們的承諾很少會兌現(xiàn),無非是哄小孩子的借口罷了。
看著蘇笛興致缺缺,先生只好“放了大招”:“要不,一會我?guī)闳ヌ辙D(zhuǎn)轉(zhuǎn)吧,回來你就不會這么無聊了?!?p> “太空?就是天上嗎?”蘇笛破涕為笑,“現(xiàn)在嗎?”
“等我一下,十五分鐘,我就回來?!毕壬K笛拉了拉手指,算作約定。
蘇笛望著先生被夕陽的余暉拉長的背影,瞥見了稻田里的稻草人,忽然想起忘了問先生稻草人的事情。
還有,她還不知道這位先生的名字呢。
她跑起來想要追上先生,無奈腿短,眼見著先生的背影越來越遠。
想到十五分鐘后還會見面,蘇笛笑了,轉(zhuǎn)身跑回家,快速收拾著東西,把床上先生沒有帶走的黑白相間的圍巾細心地疊好,用袋子包起來,放進自己的小包里,坐在家里等著先生。
半小時過去了,先生沒有出現(xiàn)。
也許虛擬的電話亭只能出現(xiàn)在特定場合?例如河邊?想到這,蘇笛背起包趕到河邊。
河邊什么都沒有,只有河水靜靜地流淌。
蘇笛在河邊站了一會,撿起一顆石子投進河里,河水泛起層層漣漪,不多一會兒,石子激起的圓圈就被撫平,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蘇笛百無聊賴,拿出畫本胡亂涂抹,她畫完了先生,畫完了電話亭,一直等到天黑了也沒人過來。
晚歸的蘇笛沒能逃過一頓臭罵,在爺爺眼里,小孩子哪有什么約定的朋友,定是出去玩的借口。
蘇笛沒有解釋,她堅信先生會回來的。
只是再堅定的信念,也會被時間磨平。
十幾年的時間,足以讓蘇笛忘記5歲那年的事情,在她的記憶里,那個瘦高先生和紅盒子只是一場不清晰的夢罷了。
因為時間讓她懂得,召喚那塵封已久的記憶,就像打掃一間太久沒人來的滿是灰塵的屋子,太過耗費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