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無塵去了子兮的房中看他,原本以為他安安靜靜、一臉惆悵的當個病人??墒且煌崎_門,他便滿面春風(fēng)的招呼我們:
“雨軒雨軒,你回來啦?真是太好了,我聽無塵那個混蛋說你被人擄走,真是嚇死我了?!?p> 說話間,還露著兩顆小虎牙。
佳馨坐在床邊正給他喂藥,見到我放下湯藥奔過來抱我。她里里外外將我打量個遍,撫著胸脯道:“沒事就好,我們都很擔心你。雖然干我們這行因公殉職的不少,但是能猥瑣一點就猥瑣一點,保命最重要?!?p> 我點著頭,我的江湖經(jīng)驗可都是她帶出來的。
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連環(huán)詢問,我不厭其煩地一一解答,但是把我被關(guān)在結(jié)界中發(fā)生的種種事隱瞞下來。
有些事,埋在心里就好,不一定非要傾盤而出,特別是我不愿提及的回憶。
我知道陸空言向我隱瞞了很多事,但我尊重她,她不愿說自是有自己的道理,我總不能強逼她。
“有一點很奇怪,”我道,“我感知到那個神秘人的氣息,很獨特,似妖非妖,似人非人,更不像物魅鬼魂。”
“會不會是半妖?”佳馨猜測。
半妖是凡人被妖同化的生物,即凡人成妖,卻只有妖一半的能力,擁有妖的特性,按實質(zhì)來說,已然是妖類,但體質(zhì)原因往往活不過三年。一些妖為尋找伴侶玩物,常常將凡人化妖,為自己的奴隸。
“不會,”子兮搶話,“我遇過半妖,符咒照樣可以降服,可那神秘人不同,不懼符咒,卻有青色流光的瞳孔,這是妖的特性。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p> 我將目光投向無塵,奇怪的是,他靜靜地坐在那,不答不語。
“無塵?”
他怔了怔,轉(zhuǎn)頭看我:“什么?”
“對于那個神秘人,你怎么看?小周村的事又該怎么解決?”
“還能怎么辦?”他打開扇面,反而問我,“這件事你不是心中有底了嗎?”
他的眼睛猶如一面鏡子,仿佛能看透我。
“什么意思?”
“你把陸空言帶進陸府,是和她有了什么協(xié)議吧?”
我慢慢張大嘴,定格,一時答不上話來。原來他早就知道小梨花就是陸空言,為什么不阻止呢?
“什么?”佳馨差點跳起來,猛戳我腦袋,“你腦子進漿糊了?引狼入室,這賞金你還要不要了?快帶我去,在她沒大開殺戒之前趕緊拿下?!?p> 說著,就要提刀出去,我忙攔住她:“佳馨,你別沖動,空言答應(yīng)我了,她只要見陸少元一面就會去自首,你讓我了了她一個心愿,再拿她也不遲啊?!?p> “對方可是張嘴咬死人的狼女,你泛的什么同情心?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你太天真,被人哄兩句就上當受騙。如果人人都像你,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混了?”
我不聽勸,干脆大臂一擋攔住房門:“空言并不像傳聞中那樣,況且,她是來贖罪的?!?p> “贖罪?罪過犯了就是犯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讓開!”
“我不!”
我太了解佳馨,她是個路見不平的義氣人,更是個喊打喊殺的急性子。這提著劍去找陸空言,說不定話不投機一劍把她給殺了,而且還算秉公處理,就地正法。
“啊——!”
忽然,屋外傳來極富穿透力的聲音,是小丫鬟的尖叫聲。
緊接著,傳來一聲驚呼:“殺、殺人了——!”
“莫不是……”佳馨一把推開我,“小雨軒啊,看你做的好事?!?p> 我僵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不會的,陸空言答應(yīng)過我,她不會再殺人。
死的人是陸安。
他仰躺在床塌上,上身赤裸,一把匕首扎在胸膛,鮮血染滿了床褥。屋里屋外圍了很多人,均是議論紛紛。
在看到尸體時,我倒吸一口涼氣。那把匕首我認得,是陸空言隨身攜帶的防身武器。
陸空言……陸空言……
我環(huán)顧四周,并未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我的心陡然跌進湖底,轉(zhuǎn)身奔向陸少元的院落。
果然,我在路上尋到零零碎碎的血跡,陸空言果然去尋陸少元了。
夕陽未央,伴著靡靡沉浮,殷云未散,襯著裊裊微醺。余暉似火似血,染浸陸府,將一切殺戮包攬其中。
趕到時,我駐足頓步,仿佛腳下忽然落了千斤重石,怔了片刻,想要踏出的每一步都舉足艱難。
陸少元的院落很干凈,遍地種滿蘭花,有一個小亭子,他很喜歡在亭中作畫。
此刻,亭中依舊擺滿畫具,放著一幅完工不久的美人畫像。畫中美人恬靜美好,巧笑嫣然,美得不知方物,是柳絮兒的畫像。只可惜,美人臉龐濺上了一滴血,成了瑕疵。
陸少元就站在亭外,孱弱地扶著柱子,眼神卻堅定如炬,手中帶血的劍緊握著,青筋凸起,仿佛方才用了全部力氣。
在他身前不遠處,一人倒在血泊中,顫抖著身子,艱難地翕張著嘴,念著一句又一句:
“陸哥哥……”
“空言!”我喚了聲她的名字,狂奔過去,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也顧不住其他,幫她按住心口汩汩流淌的鮮血。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她的身體。
無數(shù)記憶畫面涌入我的腦海,猶如海浪強烈一次次沖擊著。
我看到了她在天寒地凍時與野狼依偎在一起取暖的畫面;看到了一次次生啃野兔滿嘴腥血的陸空言;看到了她護住野狼,被村民一次次毒打,卻不坑一聲;看到了丫鬟阿嬤對她出言不遜,暗里諷刺,卻充耳不聞……
更看到了柳絮兒不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