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家
干完這件事后，小五輕松了也空虛了，接下來該去哪里？忽然他想到了回家，是啊，不該回去看看嗎？即便家鄉(xiāng)已無親人，可畢竟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在那里他有著太多太多的回憶，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他這二十年里最好的時光是在水泉村，最苦難的日子也是在那里，也是他人生當(dāng)中一個大的轉(zhuǎn)折點(diǎn)，他必須要回去！
三年時間水泉村有了巨大的變化，自從那場慘禍后，這個村子就成了一座空城，沒人敢來這里居住，不知何時一個說法流傳開來，說水泉村說是人禍其實(shí)是天譴，并且在慘禍之前早有征兆，先是天雷示警，之后又是李佛爺?shù)木妫瑸楹稳绱苏f，就是因為豬馱山有神火出現(xiàn)，可惜，水泉村的人沒有在意這些警告，結(jié)果全村人盡數(shù)死亡，而且那個羅五更是個不詳之人，就是他給水泉村帶來了災(zāi)難，就算他不勾結(jié)土匪行兇殺人，也會有其他苦難出現(xiàn)，這是劫數(shù)，很難躲過。
這種傳言，信的人不少，不信的人也多，但人們總是會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為此，周邊那些村子里的人們是舉辦了很多次法事，驅(qū)鬼辟邪，祈求神靈保佑，還有每到臘月三十，人們也會為水泉村那些亡靈燒紙燒香，希望他們能夠早點(diǎn)超生，輪回轉(zhuǎn)世。
水泉村徹底荒廢了，往昔安詳時時洋溢著幸福氣息的村子變成了人嫌鬼厭的地方，雜草叢生，蛇鼠橫行，那樣子和荒山野嶺沒什么區(qū)別。
以前羅府大院是周圍村子中最氣派的宅子，現(xiàn)在卻成了鬼屋的代名詞，人們望而生畏，就算多看一眼也怕會惹上災(zāi)禍。
現(xiàn)在羅家大院里站著一人，那是小五，他回家了。
羅家沒什么變化，只是無人打理的緣故，讓這里看起來是破舊不堪，又因為沒有人氣，使得這里即便是大白天進(jìn)來也能感覺到陣陣陰氣，如在鬼域。
輕風(fēng)流動，發(fā)出微微聲響，這是小五小時候最愛聽的聲響，他認(rèn)為這是風(fēng)兒在說話，如果你懂它便會知道它的心事，為了能和風(fēng)兒聊天，小五學(xué)會了吹口哨，輕聲吹著，與風(fēng)聲相和，那是非常快樂的事情。
時過境遷，小五已然長大，經(jīng)歷那么多后，再聽院里的風(fēng)聲，感覺到了只有悲涼，愁苦，還有很深很深的怨氣，那是逝去人們在對他傾訴，告訴他，提醒他，莫忘了他們，莫忘復(fù)仇！
嗚嗚……，口哨聲響起，明明也是明快悅耳，可聽起來也有一種悲傷憂郁，與風(fēng)聲呼應(yīng)，這是小五對大家的回復(fù)，口哨響了很久，傳遍整個院子，也被風(fēng)聲帶到了外面，村里，沉寂了這么久，水泉村終于有了不一樣的聲音。
小五無聲哭著，早已淚流滿面，等到眼淚流干流盡，已是到了深夜。
明月當(dāng)空，冷冷清清，離開了羅府到了墓地，總要祭拜一下，燒紙上香，慰藉的不是地下亡靈，是他自己活著的人。
漫漫長夜，小五在墓地里呆了一宿，將所有人的墳邊雜草清理干凈，墓碑逐一擦拭了一遍，在羅員外和趙天復(fù)墳邊他待的最久，自言自語著，如果有人見到他，真會以為那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游魂野鬼，其實(shí)，他何嘗不是呢？
黎明時分，離開墓地，又到了大眼泉邊，故鄉(xiāng)唯一沒變的就是這眼泉水了，依舊清澈甘甜，源源不斷，永不枯竭，手捧泉水痛飲一口，一股冰涼順喉直入腹內(nèi)，啊，痛快！
以前他都是這樣喝水的，暢快淋漓，就如好漢飲酒，豪氣十足。
躍上石臺，環(huán)目四顧，晨風(fēng)襲來，好不愜意，他真想高聲呼喊，放肆大叫，讓所有人知道他小五還活著，又回來了！
忽然，他聽到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清晨有人過來打水很正常，小五急忙躲到石臺下的一個隱蔽角落，這也是他兒時捉迷藏時發(fā)現(xiàn)的地方，少有人知，很是安全。
腳步臨近，他能聽出是兩個人，似乎還是一男一女，為何能知道？他說不上來，感覺而已。
確實(shí)是兩個人，一男一女過來打水，男子挑著扁擔(dān)，女子是來作伴的，打水時就聽女子道“黑子，你聽說了嗎？昨天有人聽到那邊有奇怪的聲音？”
黑子就是黑娃，小五兒時的玩伴，與他同歲，他們經(jīng)常會在這里玩將軍令的游戲，黑娃也是大牛從小到大的對手，現(xiàn)在黑娃也都二十了，可大?！?。
暗嘆一聲，就聽黑娃道“聽到了什么？別信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p> 那女人是黑娃的老婆，同村的小翠，二人青梅竹馬，兩年前成的親，已經(jīng)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如果小五知道這些，又會很傷感吧？
小翠小聲道“有人聽到……那院子里有口哨聲，嗚嗚的?！?p> 黑娃哼了一聲道“不會是說那是小五的聲音吧？”
小翠低聲道“他們說……以前小五喜歡吹口哨，說……是在和風(fēng)講話……，這是真的嗎？”她越說聲音越小，似乎聽到了口哨聲，她要是知道小五就在旁邊，不會嚇?biāo)酪矔槀€半死。
就聽黑娃道“是啊，小五是這么說過，他的口哨吹的非常好，我們讓他教，可我們怎么也學(xué)不會，就算學(xué)會了，也沒有他吹的那么好聽?！?p> 小翠臉色有些發(fā)白了，依偎著丈夫，顫聲道“那昨天的口哨真是小五吹的嗎？他回來了？”
黑娃沉默片刻才道“他要是能回來就好了，小五已經(jīng)……死了。”
小翠怯生生地道“可他們說……小五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是死了也不能投胎做人，他是陰魂不散，所以才會回來……”
黑娃怒聲道“別聽他們胡說，小五不是那種人，一定是被那些當(dāng)官的冤枉了，我和他一起長大，最清楚他了，他怎么會害死羅員外，大牛他們，他……是個好人?！?p> 小翠被丈夫說的又委屈又奇怪，就問“為什么你……一直說小五是個好人，不相信他害了大家？”
黑娃猶豫了一下才道“十二那年的夏天，我一個人去河邊玩水，玩得高興時就到了河中間，沒想到腿抽筋了，……”
小翠啊了一聲，黑娃繼續(xù)道“當(dāng)時我是嚇壞了，在河里掙扎叫喊，但沒多久我就被河水灌迷糊了，我以為我要死了，小五正好路過河邊發(fā)現(xiàn)了我，拼命把我拉回岸邊，是他救了我?！?p> 小翠忙道“你怎么從未說過？”
黑娃道“救醒我后，小五叫我別告訴大人，不然我一定會挨罵的，以后注意就好，這件事是我們之間的秘密?！?p> 小翠這才明白丈夫為什么這樣信任小五，又聽黑娃道“你沒經(jīng)歷過是不會知道溺水時一個人是多么無助和絕望，有人伸手救你又是多么難得，當(dāng)時小五也只有十二歲，他救人也是冒著很大的風(fēng)險?！?p> 小翠點(diǎn)頭道“我聽人說過，溺水的人都糊涂了，被救時會狠命抱著人家，那樣會害死兩個人，小五……真的很厲害?！?p> 黑娃道“是啊，他一直很厲害，很聰明，也很善良，如果……他活著一定會很有出息的，他是個好人。不管別人說什么，我是相信他的，我是叫黑娃可我的心不黑，不像有些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小翠小聲道“你說的是小安，大河嗎？”
黑娃冷哼一聲，怒氣沖沖地道“不是他們還能是誰，那年要不是小五把他們從豬馱山帶出來，他們只怕早被野獸吃了，可……算了，不說了，說起來就來氣，我們走吧，武子快醒了?！?p> 黑娃夫妻的對話小五都聽到了，黑娃說他是個好人時，小五鼻子酸了一下，這是感動也是感激，而他還想感謝黑娃，謝謝他相信自己，在許多人都認(rèn)定他是個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壞蛋惡棍時，能得到黑娃的這份信任是彌足珍貴的，他暗暗說了聲，謝謝。
那次救人他其實(shí)已經(jīng)記不得了，黑娃說起他才想到有這么回事，當(dāng)時救人心切他沒有想那么多，后來他才有些后怕，要不是他已經(jīng)跟著趙天復(fù)練了幾年刀法武功，臂力耐力超乎尋常少年，真會被黑娃抱死，最后兩人一起去當(dāng)水鬼。
他沒想到的是黑娃會一直記著這件事，把他當(dāng)做了救命恩人，幾乎是無條件的信任他，這份情義令他感動，當(dāng)時他有現(xiàn)身和黑娃相見的沖動，但他有清楚這樣做的后果，便忍住了。
黑娃小翠打滿泉水后回家，小翠邊走邊說“你給兒子起名武子是不是為了紀(jì)念小五？”
黑娃嘆道“算是吧，說不上什么紀(jì)念，就是……想小五就那么走了實(shí)在是太可惜了，唉，他要是活著該多好?！?p> 小翠安慰道“你也別多想了，或許小五已經(jīng)轉(zhuǎn)世投胎了，他是個好人一定會投個好人家的?！?p> 黑娃點(diǎn)頭道“是啊，好人會有好報?！?p> 他們漸行漸遠(yuǎn)，忽然一陣風(fēng)從他們身后刮過，黑娃隱約聽到了熟悉口哨聲，猛然回頭，他看到大眼泉石臺上仿佛有個人影，非常熟悉，特別是那雙眼睛那么亮那么有神，目光閃動，猶如寒星，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