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堂徐徐道來:“李修昂管教李天賜極為嚴(yán)厲,可李佺期卻常偷偷地送銀子給李天賜花費,生怕委屈了這不能相認(rèn)的兒子!
話說這小紈绔有些與眾不同,生平不好酒色卻極癡迷于斗蟋,他有一匹‘大將軍’所向無敵,如今誰要能與他一較高下,便能被他引為平生摯友?!?p> 云蘅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要從李天賜這里入手?”
“沒錯,東家以為我方才去作甚了?”
“難道不是去采辦藥材?”
傅云堂搖搖頭,將方才一直抱在手里的匣子打開,云蘅湊近一看,有些驚訝,“促織?”
那匣子里還箍了一張網(wǎng),中間正供著一直通體金黃的促織。
“這是我花了七百兩從江南一富商那兒所購的極品‘金喉’”
七百兩……
是他們僅有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可以購買兩間回春堂了。
傅云堂實在膽大,竟將這背水一戰(zhàn)的砝碼壓在一只拇指大的促織上!
云蘅又問:“你是想要與李天賜切磋交友嗎?”
“不!”傅云堂嘴邊含著一絲狡黠的笑意,“我是要去害他……”
“趁其不備,釜底抽薪!”傅云堂的眼中劃過一抹厲色,一字一頓:“以利誘之,畫地為牢!”
云蘅終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傅云堂是想要滅了李天賜的“大將軍”,使其傷!再以“金喉”賄之,得其歡!繼以巨利誘之,令其入!
余下的,只要有李天賜這根螞蚱,就不怕李佺期不就范!
再說傅云堂掌握了李佺期那么多短處,豈知沒有后招?
商場如戰(zhàn)場,兵者詭道也!云蘅倒是十分贊賞傅云堂的做法,“有計劃了么?”
傅云堂退后兩步一揖,笑道:“東家請放心,云堂不會辜負(fù)期望。”
云蘅站起身來,渾身亦張揚著一種自信,“我信你!傅掌柜盡管放手去做,我云蘅是你的退路!”
傅云堂笑容更深,那一剎那他竟有一種生逢知己的快感!只是沒想到,這種感覺竟然會生在一個少女身上。
云蘅從回春堂中出來,便依照著原路返回。
她攀在檐頭,貓著腰背,欲待深巷中幾個少年走開,她好躍到對面書肆院頭上。
可哪里知曉,這巷子中幾個人竟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一看便不是什么善茬。
云蘅只好躲在暗處伺機觀察和等待。
果然,沒過多久又有兩個少年拖著個少女進了來,一個緊緊捂著她的嘴,一個箍著她的腰,那少女拼命掙扎得來的卻是幾記重重的耳光。
光天化日之下,竟被她撞上這等齷齪之事!
云蘅的心中生出怒火,她從屋脊上悄悄摳了幾片碎瓦,夾在手指間。
還未待她出手,呼啦——
滿樹枝葉搖晃,一道銅質(zhì)的長鞭攜著無比凌厲的勁氣,破空而來直揮向那群施暴的痞子。
啊呀!那正在扯姑娘衣裳的賊子捂著鮮血淋漓右臂,痛得直蹦跳,“天殺的!是誰壞老子好事!他媽的滾出來……”
一個身著黑色勁裝,面覆銅質(zhì)面具的男子已經(jīng)凌空落于地下。
是他……
云蘅瞧得清楚,這面具男子不就是那夜的賞金獵人么?
他的出現(xiàn)陡然叫周圍的空氣冷卻下來,幾個匪徒面面相覷,似預(yù)感到這人不好惹,冷不丁地一齊向巷外逃竄。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從地上撈起一把葉子,手臂向前一揮,瞧著沒使多大勁,卻葉葉如箭,無一不中,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個捂著腿或肩背哀嚎在地。
他帶著面具,看不出年紀(jì),可這一身功力簡直出神入化了,云蘅贊嘆之余,心中卻升起一絲懷疑。
他這擲葉為箭的手法和她現(xiàn)在所學(xué)的拂柳掌實在相似,難道都是天樞經(jīng)中的招式?
也不知他從哪里掏出的繩索,不一會就手法嫻熟地將那幾個痞子一一捆綁起來,將索頭纏在自己的手肘上,就好像拎著一大掛帶魚似的,頗有些滑稽可笑。
那些小流氓都哭喪著臉哀求,“大爺,放了我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面具男子也不說話,飛快地用手指一點,其中叫聲兒最大的小痞子張合著嘴唇,卻連一句話都發(fā)不出來,如同啞巴一般。
其余幾人見狀瑟縮著再不敢撒潑打賴了。
那躲在墻隅縮成一團的少女,衣裳碎裂形容狼狽,正嚶嚶哭泣。
那面具男子走到她跟前極為冷淡地說道:“姑娘,請你跟我去官府一趟?!?p> “別……別過來……”少女驚嚇過度,見又有男子近身,駭?shù)貌恢绾问呛茫灰粋€勁地往后退,渾身都在顫抖。
面具男子似沒有遇到過這種情形,下意識又走近一步。
“啊——”少女尖叫出聲。
一個素衫身影翩然落下,擋在她與旁人中間,“姑娘,莫怕!”
云蘅的聲音亦是清冷的,可女人的聲音還是叫少女轉(zhuǎn)過頭,一見云蘅便如同見到救星一般抱住她的胳膊瑟瑟發(fā)抖。
云蘅皺皺眉,對著那賞金獵人道,“她現(xiàn)在驚嚇過度,最好能先將她送回去?!?p> “不行!她必須得隨我去趟衙門!”口氣冰冷,且不容置疑。
云蘅扶著少女的肩膀,忍耐著問:“為何?”
面具男子冷冷道:“沒有她在場指認(rèn),這些人衙門便法辦不得!”
“所以呢?”
云蘅抬眼瞅著他,冷哼一聲,“你怕白抓了這些家伙,結(jié)果撈不到賞錢?”
誰料,他竟直言不諱,“沒錯?!?p> 云蘅瞪著他,卻不想費口舌,小心地將少女扶起。
一根烏色的鋼鞭橫在她面前,“把她留下!”
“不要……”少女死死地抱住云蘅的胳膊,雙眼盈滿淚珠,“我不要去,我要回家。”
云蘅擰緊眉頭,她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可是今天這事偏偏撞到她眼前,沒法置之不理。
“閣下想要逼死她?信不信等你帶她到衙門,她已經(jīng)瘋了!你們賞金獵人不是懲惡么?你這么對她,和自己作惡有什么區(qū)別?”
男人所有的表情都隱藏在那張駭人的面具后,只留下一雙黝黑而深邃的雙目,可這雙眼睛偏偏流露出一絲譏嘲。
“我只為錢,從不為懲惡?!?p> 云蘅的火也噌噌地上來了,她不甘示弱地回瞪著他,“你若想帶走她,先過了我這關(guān)再說!”
他盯著云蘅瞧了許久,面具后的那雙眼如同深黑的曜石,又如同鷹隼盯著獵物的利眼,寒冽又犀利。
他抬腳逼近,云蘅全身戒備,內(nèi)氣暗暗運于指尖,只待出手。
突然他的頭偏了偏,連耳尖都輕輕地動了動。
“有人來了!還不少……”
說時遲那時快,云蘅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的短刀已出鞘,卻不是朝著她去。他身形幻化如風(fēng),眨眼間一個來回,一股血腥氣已冒了出來。
啊——
啊——……
幾聲慘叫,那幾個痞子的腳踝處鮮血激射而出,一個個摔倒在地。他竟將這幾個人的腳筋都挑斷了。
“留給你了……丫頭,記?。∧闱肺乙环葙p錢!”
說罷黑影一閃,凌空幾個騰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云蘅耳力也不弱,隱約間聽見,“郡主什么時候不見的……”
“一個時辰前……”
“怎么不跟著,該死的奴才……”
“嗚嗚……郡主說她要微服逛逛,不許侍衛(wèi)跟著……”
人聲漸漸要到巷口了。
云蘅吃驚,瞧了瞧身側(cè)畏畏縮縮一身狼狽凄慘的少女——居然還是個郡主娘娘?!
云蘅心中將那賞金獵人一頓臭罵!
這樣爛攤子她怎么收拾,須知她的身份更不能昭之于人!
云蘅只得讓女孩靠坐在墻邊,輕語安慰,“莫怕,沒有人能傷害你!信我,閉上眼,默數(shù)十下,你的家人便會來尋你!”
少女六神無主,連忙點點頭,掛著淚珠兒的大眼睛趕緊闔上,真的默念起來。
云蘅趁機躍上墻垣,身影剛剛隱沒,巷口便涌進一隊人。
“郡主——”
“寧兒——”云蘅無意回眸一望,心卻突地一跳。
那沖進來的年輕人不正是寧國公朗嵩的長子朗世清么?
前世康王麾下第一猛將,亦是她的死對頭。
那么……
這少女應(yīng)該就是寧王府的小郡主朗永寧——
前世的康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