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金的骰盅罩著玉石骰子,在凌墨北寬大的手掌間先是輕輕晃動,接著越來越劇烈,聲音如碎石灑落一般凌亂急促!
康王,原來是個中高手!
云蘅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聲音著實(shí)有些奇怪。她閉上眼細(xì)細(xì)地聆聽,秀致的眉頭輕輕皺起。一張素凈的小臉在明亮的燈火中竟似有些透明。
“定!”骰盅已扣在桌上,修長的手指也撤開。
云蘅有些奇怪地看了凌墨北一眼,半天沒有說話。
凌墨北欺近了一些,低低地說道,“如何?閣下難道想要認(rèn)輸了?”
云蘅奇怪的是,這骰盅里是“一柱擎天”無疑。
稍微通曉此道者都能聽得出,如此簡單?她原以為凌希墨定要好好難為她一下,難道是多慮了?
“再猜不出來,可就是認(rèn)輸了……”
不知何時,凌墨北已走到云蘅身后,俯身之間氣息竟流淌在云蘅的后脖間,驚地她驀然側(cè)身。
“墨公子,我突然有點(diǎn)口渴,可否容我先喝口水?!痹妻客蝗徽f道。
凌墨北微瞇著眼睛看著她,拍了拍手,隨即有婢女奉上茶水。
凌墨北盯著云蘅的一舉一動!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為何會對這個女人起了興趣。
想他堂堂康王殿下,一代瀟灑風(fēng)流的貴公子,引得多少千金貴女托付芳心。
他平生所見美人兒不知凡幾,也從不虧待自己,政事之外他也有諸多紅顏知己,當(dāng)真是萬花叢中過,半點(diǎn)不沾身。
初見此人,只覺得一群粗糙男人中有著這樣秀雅清淡的人,引他格外注意。
再加上她明明是個女兒家卻在這樣魚龍混雜之地來去從容,贏錢之舉又足現(xiàn)其機(jī)智聰慧!
可這樣的女子為何又會做出那種喬裝偷買絕育藥的事……
這不由讓他聯(lián)想到那種高門大戶中一些養(yǎng)寵濫交之類骯臟齷蹉的事,他于宮中長大,對這種事情最是深惡痛絕!
所以再次相見,他忍不住想要刁難為難她,很想撕開她沉靜淡然的偽裝。
云蘅輕啜一口,隨意地將茶碗擱在桌上,卻不小心掉落在地發(fā)出砰地一聲悶響,幾乎是同時云蘅的手隨意扶在桌角,一股暗力涌動,那骰盅里“一柱擎天”之勢被震落,那微不可查的聲音被茶碗掉落的音掩蓋。
然而云蘅卻早已留神聽得分明。
“抱歉,在下一緊張手滑了一下!實(shí)在是失態(tài)了,請見諒!”
凌墨北猜不透她葫蘆里埋的什么藥,見她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不由輕哼了一聲。
云蘅又拱手道,“在下猜大,三四五?!?p> 凌希墨的唇角輕彎起來,明明是一柱擎天之勢,分別是二二四。
她就算猜中又怎樣,他開盅時手輕輕一動,便會輕易改了骰數(shù)。
此刻凌墨北料想云蘅已猜錯,便得意滿滿地揭開骰盅。
“開——”
云蘅輕輕笑了,“承讓了!還望尊駕遵守承諾?!?p> 凌墨北的臉卻黑了,怎么會這樣!他從小熟諳此道從未出錯,不然他也不會從舅舅那里要來這家賭坊,閑暇之時便來玩玩兒。
一定是剛才——這陰險的女人定是使了什么詐!居然敢在他的面前玩花樣?
凌墨北早已忘記自己初始也想耍弄她。
“慢著!”凌墨北三兩步擋到她的跟前,皮笑肉不笑,“閣下當(dāng)真是好本事!”
細(xì)細(xì)聽這話竟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云蘅回望他,卻是沒有想到這凌希燁的勁敵,堂堂康王殿下居然也有這樣胡攪蠻纏的時候。
“過獎過獎!”她也不客氣。
你——”凌墨北見她這般自若的模樣!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怒氣,猛地一把執(zhí)住她的手腕。
“如此美麗的小手,卻這般厲害!竟能反敗為勝!恐怕更厲害的事也能干得出吧?”
他作勢湊近輕輕嗅著,一副放縱囂張的模樣,心中期待她惱羞成怒的模樣。
云蘅也不做掙扎,只冷冷一笑,“確實(shí)如此!我這只手也不介意在尊駕漂亮嬌嫩的臉上留下幾畫!”
這樣放肆的話卻叫凌墨北愣了一下,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眼前這女人離他很近,一身男子裝扮素面朝天,表情平靜無驚無懼,漆黑的眼瞳卻深不見底。
她這句話輕描淡寫,但凌希墨卻不懷疑她會做到。
仔細(xì)看這雙手,白且纖長,指甲圓潤晶瑩,不像是小門小戶養(yǎng)出來的。
若說她是大家閨秀,可這手指的骨節(jié)微微突出,內(nèi)側(cè)隱隱有薄繭。凌墨北倒真的好奇眼前女子的真實(shí)身份。
突然,這雙玉手帶著極犀利的力道迎面襲來。
凌墨北連忙側(cè)身一避,好險!
若不是他反應(yīng)快!他這張臉就要掛彩了!
云蘅也不理睬他,掀開門就出去。
凌墨北看著那清瘦的身影有些發(fā)怔,一時竟沒有反應(yīng)。
云蘅跟著傅云堂來到城西的一幢舊屋前。
傅云堂一路走來默然無語,既沒有對云蘅的感恩戴德,也沒有驚詫疑惑,面色寧靜看不出內(nèi)心所想。
直到此時,他方才開口,“之前的宅子,我抵給賭坊了,此處破舊的很,若是公子不嫌棄,便請進(jìn)去歇一下腳?!?p> 云蘅點(diǎn)點(diǎn)頭,“有勞?!?p> 剛推開門,那檐頭細(xì)碎的墻灰便落得云蘅一臉一身。傅云堂面露歉意,“抱歉——”
云蘅揮揮手,“無礙!”
“是云堂回來了嗎?是你嗎?”屋內(nèi)一聲蒼邁的呼喚聲響起,隨即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云蘅聽人說過他尚有多病的老母,真沒有想到那清貴高傲的傅丞相,也曾有這樣和寡母相依為命于此的落魄時光。
“娘——”傅云堂急忙沖進(jìn)去,屋內(nèi)的藥味太過濃重,云蘅于是停留在院落中,一邊打量著四周貧瘠的環(huán)境,一邊聽著屋內(nèi)的隱隱的聲響和低語,很顯然傅云堂在細(xì)心地服侍和安慰老母親。
真是一個孝子!這樣恪守孝道之人,怎會這樣沉溺于賭博呢?
沒過多久,屋內(nèi)的咳嗽聲漸漸低下去,傅云堂提著一只破舊的胡床擱在院子中央,“公子請將就歇息!”
云蘅不客氣地坐下,傅云堂也坐在了她的對面,很明顯兩人已準(zhǔn)備開誠布公。
“賭錢,是為了令堂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