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云蘅卻繞了過去,徑自走向她的丫鬟,笑瞇瞇道:“你頭上這珠扣還真是挺好看的!”邊說便要用手去觸碰似的,琳瑯慌忙一避。
云蘅突然臉色一變,大聲喝道“如此貴重的飾物,你一個丫鬟從何而來?說!從哪偷的?”
琳瑯被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不是不是!這是二小姐賞賜給奴婢的!不是奴婢偷得!二小姐您說是不是?”
這下,云紫瑩的臉色再也繃不住了,眸子沉的能滴出水來。
云紫瑩認出來了。
這丫頭戴的珠扣正是前幾日她親手贈給云蘭蓉那套云山藍玉頭面里的。
那套頭面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可為了顯示自己對姊妹的情誼,硬是割愛給云蘭蓉的。
沒想到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竟然這么快就轉送給別人,而且還是個低賤的丫鬟,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盧娘似過于驚訝,適時卻狀若無心道:“呀!這不是大小姐上回帶來的那套藍玉頭面嗎?”
云紫瑩瞅著云蘭蓉,聲音有些涼薄,““二妹,我送的這副頭面,你若真心不喜歡便還給我好了,何必折辱了這東西!”
此時,她手上的紅印子熱辣辣地痛,一陣陣心急火燎的,也顧不得在旁人面前優(yōu)雅寬厚了。
云蘅嘖嘖可惜道,“是啊!二姐,這畢竟是大姐的一番心意?。≡趺茨芎鷣y送給下人呢?”
云蘭蓉有些心虛,卻沖著云蘅憤然叫道:“那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便給誰!用得著你管?”
“行了——”
云老夫人不耐地捏了捏眼角,“我老太婆不中用了,你們是要將我吵死么?你們都是詩書禮樂之家教導出來的女孩,這般吵吵鬧鬧爭論不休,成何體統(tǒng)!”
云紫瑩、云蘭蓉和云蘅都急急跪下,面帶惶恐!就連從頭到尾默然不語的云芷也從座位上跪了下來。
云紫瑩泫然欲泣道,“是孫女的錯,請祖母責罰。”
云老夫人站起來,一臉不快道:“是要罰!你們兩個回去將南華經抄寫二十遍,切記靜心勿躁,篤言慎行。”
“至于你……”云老夫人氣得不輕,用拐杖指著云蘭蓉,“不尊長姐,偏狹自私!不謙幼妹,信口開河!罰你去家廟面壁三日,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
云老夫人一席話已蓋棺定論。
“祖母——”云蘭蓉驚訝地喊道,自小到大她還沒有受過如此嚴重的懲戒,一時竟接受不了。
云老夫人氣急道:“怎么,你連我老太婆的話都不聽了嗎?”
楊氏急得在云蘭蓉背心重重一拍,云蘭蓉癟了癟嘴,這才委委屈屈道:“是,蘭蓉認罰。”
云老夫人重重一哼,又道:“楊氏,你教女不嚴,罰你一個月的例銀,回去好好靜思己過。”
一場歡歡喜喜的聚會,終弄得不歡而散。
向云軒外,云蘭蓉眉目陰沉地瞪著云蘅,連帶地連云紫瑩也恨上了。
“我不會放過你的!”
云蘅卻挑挑眉,只用唇形無言地說了四個字:“放馬過來!”云蘭蓉氣得直跺腳,卻被下人們拉走。
云紫瑩盯著云蘭蓉激憤的背影,默然不語。手背上剛上了藥,被白紗扎裹了起來,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不過此處沒有男子,唯有云蘅一人。
“大姐,今日不早了,阿蘅就先告辭了?!?p> 云紫瑩轉過眼來看她,那如嬌花一般的臉上再無半絲笑容,陰陰沉沉的。
“今日我方知曉三妹口才上佳!大姐我好生佩服!”
云蘅狀若無辜,“阿蘅心里藏不住話,也是想說什么便說什么!大姐平時待阿蘅親厚,這回二姐對大姐如此不敬,阿蘅又怎能緘默不語呢?”
云紫瑩不聲不響地盯著云蘅好一會兒……
這張臉雖未完全長開,卻有一種令人心動的純真脫俗,尤其是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靈秀至極……云紫瑩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發(fā)堵,手背的痛楚似乎更厲害了。
此時,那雙眼睛正眨巴眨巴地回望著她,竟毫不氣短……難道真是自己想錯了?
云紫瑩勉強扯開一絲笑:“我今兒也乏了,妹妹今后若有空,不妨來姐姐的雪嵐院坐坐,咱們姐妹好久沒有一起聊天了呢……”
“嗯,好呢,阿蘅定會去叨擾的,大姐到時可別嫌煩哦?!?p> “怎會?”云紫瑩也沒多的寒暄,心不在焉地離去。
云蘅站在花園的石橋頭,一雙清澈的雙眼,漸漸暗沉下來,任那陽光再明艷卻照不進去半分。
云紫瑩不是完美無暇的名媛淑女,京城貴女之表率么?
今天這一出等于告訴所有人,這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同胞姐妹,竟也會如此不睦。
金盛治國孝悌仁義,姐妹鬩墻更是不光彩的事。無論孰是孰非,這事終會給她的完美形象抹上一絲陰影。而她云蘅就是要慢慢褪去這層美人皮,讓里頭惡臭腐爛都露出來。
轉眼月中到了。
按例是要發(fā)放府中各房的例銀的,再加上此時已是三秋,天氣漸漸寒冷,于是各房又多分了一些厚錦緞,預備裁制冬衣。
楊氏這么多年來主持中饋,明面上看似沒有苛待過誰,可下人們見風使舵,對盧娘和卿娘的份例常??丝郏瑓s叫人無可奈何。
此時,玉笙院中。
卿娘看著桌子上分到的幾匹錦緞,毫無亮色,不是煙灰色,便是藏青深紅。
“阿蘅,這……”
玉梨氣的小臉通紅,“這些雖然是厚鍛子,可這顏色是七老八十穿的,小姐怎么能穿出去?真是欺人太甚!”
云蘅細細地捏著那緞子,冷冷一笑,內宅婦人無非就是這些手段!這些日子她在老夫人面前得了臉,駁了那楊氏的面子,又害的她兩個寶貝女兒內斗。
楊氏心中不快活,想要借此來敲打她。
云蘅眉目深沉:“這些緞子先做些夾襖穿在衣裳里,權且等待幾日……”
玉梨只得應下來,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緞子送去給府中繡娘。
玉梨走后,云蘅扶著卿娘坐下方問道,“娘,昨晚父親是不是宿在這里?”
卿娘愣了愣,突然臉一紅,“你父親,他,他……”
云蘅擱下緞子,一把握住卿娘的手,“阿娘……”
她想說,若是以后云洛成再來,那種事能推拒就推拒掉。若她沒有記錯,卿娘是在今年再次懷孕,第二年八月難產而死,因未足月便生產,所以府內外都謠傳卿娘懷的是野種,死了活該!
她的親生母親,前世便是死去,也落下個壞名聲!前世的她從未深思過,可如今想來這一切發(fā)生得太過蹊蹺……
卿娘疑惑,“阿蘅,你想說什么?”
云蘅搖搖頭,“沒什么,天涼了,娘親多保重身體。”
她伸手拽了一匹深紅色的厚料子,“不如阿蘅為娘親和祖母做一些抹額、圍脖和手袋!這樣冬天也不會冷著了。”
卿娘欣慰地笑了,“蘅兒別累著,這些活不用你干。”
許是因為和女兒的關系變得融洽,卿娘的臉色比初見又好上許多,雖然已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可整個人如出水的芙蓉鮮艷嬌美。
“要不……你親手為你祖母做個抹額表表孝心,她老人家必會高興的?!?p> 云蘅點點頭,“不如,我去告了大娘和祖母,便陪著娘親上街去采辦些針線繡樣,如何?”
卿娘想都不想就拒絕了,這么多年她已經很少上街了。
最后,還是云蘅自己去集市,由玉梨和幾個家丁陪著。
楊氏和云老夫人自然是答應的了。時人對女人的出行沒有那么大的束縛,連楊氏和盧娘也常常在府外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