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秘密

　　衡山派

　　暮色漸濃，天空中的云也染上暗沉沉的墨色，厚重而濃郁，各院落掌燈，灑下昏暗的光，沉雨隱于一處角落，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卷軸，封口處依然緊緊貼著。

　　說沉雨對卷軸的內(nèi)容沒有一點好奇肯定是假的，猜想李子楓的身世必然牽扯著什么。但這關(guān)乎自家主子的私事，身為影衛(wèi)，明白自己的職責(zé)只是按命令行事，其中原由等皆不能過問。想及此，一個閃身，直奔云天閣書房。

　　燭火閃爍，晃得人雙眼有些酸，李子楓坐于書案前，將手中的筆搭在筆架上，合上了最后一份公文，閉上雙眼，揉了揉略顯酸脹的眼眶和太陽穴處。

　　這時，一陣細(xì)微的風(fēng)在身邊吹過，李子楓猛然睜開雙眼，見一抹淡淡的身影在屏風(fēng)后駐足，隨即輕嘆口氣，“說吧！”

　　沉雨得了應(yīng)允，現(xiàn)身走到李子楓面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大公子?！?p>　　李子楓目光灼灼，看著沉雨，隨后輕輕咳嗽了一聲，使自己的心情盡量平復(fù)下來，瞥見沉雨手中的卷軸，陡然地緊張起來，額頭間瞬間覆上一層薄薄的冷汗。

　　自己的身世若是暴露，沉雨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恭恭敬敬地聽他的命令嗎？李子楓在心底苦笑，既然沉雨是去盯著李泉的，又這么快回來復(fù)命，該不會……已經(jīng)知道了？

　　思索片刻，迅速恢復(fù)冷靜，“說吧，那卷軸又是什么東西？”

　　李子楓沉穩(wěn)的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沉雨并未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坦然將手中卷軸交給了李子楓，“大公子，屬下那日見李泉鬼鬼祟祟出了鴻苑山莊，便跟上去。過了集市，李泉進(jìn)了一家茶館?！?p>　　“茶館？”李子楓皺眉，輕輕念了一遍這個詞，不知為什么，這個名詞讓他有種微妙的感覺，隨手端起桌案上的茶杯，飲了一口涼透的茶水，“繼續(xù)?！?p>　　“屬下找了個僻靜角落等著，李泉進(jìn)去不多時，那茶館門便關(guān)閉了，不曉得里面有什么蹊蹺，屬下怕打草驚蛇，不敢近身上前。約莫半炷香的工夫后，李泉出來了，手中多了這個卷軸?！?p>　　沉雨示意了一下李子楓手中的卷軸，李子楓將那卷東西細(xì)細(xì)反過來看，并未在沉雨面前打開，寫字的人顯然功力頗深，用的是名貴的厚重紙質(zhì)，筆力卻深透紙背，從里面滲出點點墨跡，看不清楚是什么字。

　　沉雨多看了李子楓一眼，繼續(xù)說下去，“之后屬下便直接攔住了那李泉，起初那家伙還不肯承認(rèn)，硬說著卷軸是無關(guān)緊要之物，使他吃了點皮肉之苦，便老實交代，說這東西是他一個老友給他的，說是上面寫著大公子您的身世。”

　　說到身世二字的時候，李子楓的眼神陡然一變，原本一直勉強(qiáng)掛在臉上淡然也消失不見，面色甚至有些難看。

　　“大公子……”沉雨少見到李子楓露出這樣的神情，有些擔(dān)心，剛想開口問些什么，便被李子楓伸手示意住口了。

　　李子楓站起身來，直接將那卷軸按進(jìn)了炭盆之中。沉雨吃了一驚，雪白的紙質(zhì)瞬間被炭盆幽火吞沒，焦黑蜷曲，慢慢燒成殘破的碎片，一縷黑煙緩緩上升。

　　沉雨試探著開口問道，“大公子，您…不看一看嗎？”

　　李子楓神色冷淡，“不看?！?p>　　沉雨吞了吞口水，詫異著李子楓竟然對自己的身世一點都不好奇。

　　李子楓察覺了他的心思，冷聲道，“沒什么好知道的。既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也沒必要再探究，我在師父身邊盡孝侍奉，已經(jīng)很滿足，何必再強(qiáng)行令自己再次回憶那些不愉快的過往？”

　　李子楓將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藏進(jìn)衣襟，聲音也努力保持鎮(zhèn)定。

　　沉雨點了點頭，既然李子楓這么做，他也不便再說什么了。

　　“沉雨?！崩钭訔骱鋈挥纸凶×怂?，“你稍作休整，之后繼續(xù)前往鴻苑山莊，密切監(jiān)視他們的動向，和凌夜宮有勾結(jié)……”

　　后半句話李子楓沒有說完，但沉雨也從他的眸中察覺了危機(jī)。李子楓的房門卻忽然被扣響，二人均是嚇了一跳，李子楓看了門外一眼。

　　“何人？”

　　“是我！”門外傳來歐陽澤有些沒好氣的聲音，李子楓連忙走到到門邊將門打開了，笑吟吟看向歐陽澤，“師父？”

　　衡山派門規(guī)森嚴(yán)，主人在書房關(guān)門處理事務(wù)時，即便掌門親到，也要事先敲門示意。

　　歐陽澤越過李子楓，大步跨了進(jìn)來，隨意地環(huán)著屋子走了一圈，“沉雨也在。”

　　沉雨連忙行了禮，歐陽澤示意不必在意。李子楓聞言微微垂下頭，在沉雨面前，不好對師父再有所隱瞞。

　　“弟子之前令沉雨去鴻苑山莊監(jiān)視，卻看見凌夜宮的人對李泉發(fā)號施令，說是要徹查弟子的身世?！?p>　　歐陽澤沒有說話，但皺起的眉毛卻表示了此時的疑慮。子楓的身世？前兩日沈天雄那家伙來衡山派拜訪，也是沖著李子楓的身世刨根問底，怎么鴻苑山莊那邊也對這個感興趣？

　　歐陽澤似乎開始懷疑李子楓當(dāng)年失足落崖的真實原因，這么多人突然對這感興趣，顯然不同尋常。

　　“沉雨一路尾隨李泉，發(fā)現(xiàn)李泉得了一個卷軸，說是寫著弟子的身世?！闭f到這里，李子楓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方才的炭火盆，那卷軸已經(jīng)被燒得只剩下極小的碎片，焦黃地躺著。

　　“那卷軸現(xiàn)在在何處？”歐陽澤眉頭上揚，“突然就得了一個卷軸？可是有其他的手段？”

　　李子楓閉口不言，用眼神看向沉雨，沉雨才向前一步，拱手道，“掌門，屬下從他口中探出，說是老友告知的，其余就不知曉了，至于卷軸……大公子方才投擲于炭盆中燒了，說是在您身邊就安心，至于其他，不想也罷?！?p>　　聽到最后一句，歐陽的臉色才緩和了不少，看了一眼垂著頭的李子楓，“為師今日也不是臨時起意來你這處，青松堂接到了線報，說是鄴陽城出現(xiàn)了太子的蹤跡?！?p>　　鄴陽城

　　鄴陽城環(huán)山靠水，特產(chǎn)鄴陽白茶，外加草藥繁多，種類齊全，各地往來客常來此處購買茶葉及草藥，人流涌動，熱鬧非凡，一片繁盛之景。此時，藍(lán)天白云，灑下的陽光恰到好處。

　　“殿下，您小心……”

　　人群中，一個十八七歲的少年歡快地走著，身后的侍從跟得著實辛苦。但那名侍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個少年揮手制止了。

　　少年一身氣質(zhì)斐然，身上冰藍(lán)色衣衫雖略顯素凈，但面料卻是產(chǎn)自江南的名貴綢緞，明眼人一看，便知曉這肯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街上行人行色匆匆，鮮少有人注意到這邊一前一后的主仆二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做自己的事。

　　侍從心里頗為憋屈，太子執(zhí)拗于比武招親也就算了，還偏偏要提前來此“探查”！若是被有心人尋到行蹤，對太子不利的話，單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如何護(hù)主？原本在出門前勸慰太子多帶些侍衛(wèi)隨從，再不濟(jì)也命暗衛(wèi)跟著，太子卻統(tǒng)統(tǒng)拒絕了，理由人多顯眼，也會妨礙他探查場地。

　　明明這種小事只要派遣手下來就可以解決，太子卻非要親力親為，加上原本太子想要比武招親的念頭就不太被圣上允許……

　　眼見著太子又彎進(jìn)了一條小巷，侍從急忙跟上去。他現(xiàn)在可是時時刻刻都把心提在嗓子眼，生怕忽然出了什么事端。

　　“我走得有些累了，我們找個茶館歇息喝茶。”太子轉(zhuǎn)過頭吩咐道，“我這樣閑逛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聽說在民間，那些江湖趣事，大多可以從說書先生口中聽來?！?p>　　侍從點了點頭，太子總算安分了些。兩人就近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不錯的茶館，名曰‘安云茶館’。點了茶水點心便坐著。角落里坐著個衣衫有些陳舊的說書先生，捧著折扇，有一搭沒一搭打著手，目光定定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位客官，茶水點心來嘍！二位慢用?！钡晷《⒉椟c端上，便迅速離去繼續(xù)著活計。

　　侍從恭敬地給朱洛云面前的紋花茶杯里斟了茶水，朱洛云拿起杯喝了一口，臉色登時有些不太好看。

　　侍從心道太子在宮中嬌生慣養(yǎng)，估計也不習(xí)慣外邊普通百姓的吃食。太子放下了茶杯，專心致志打量起說書的來，忽然就起身，走了過去。

　　“太……公子！”侍從急忙改口，被朱洛云一個眼神甩過來，只得干坐在座位上，太子到說書的面前坐下了。沒有絲毫回來的意思，侍從無奈，只得也跟了過去。

　　茶館內(nèi)人漸漸多起來，說書先生用力一咳嗽，清了清嗓子，郎朗有聲。朱洛云的眼神愈發(fā)亮起來，在抑揚頓挫的說書生中，仿佛有一個盛大的俠義江湖，在他眼前翩然鋪開了畫卷。

　　此時，在一方不顯眼的茶桌前，坐著一名身著深藍(lán)色粗布衣衫的男子，成了這茶館中唯一不被說書先生吸引的看客。他的目光，完全緊緊盯在已經(jīng)沉迷其中的朱洛云身上。

　　已經(jīng)派人去報信了，原本只是聽眼線說看到疑似太子的蹤跡往鄴陽城來了，便起了心思令人查探一番，沒想到竟然真的發(fā)現(xiàn)了落單的太子，還有帶的那一個隨從，如果沒有暗衛(wèi)在暗處蟄伏的話，這一個侍衛(wèi)根本形同虛設(shè)。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說書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表演，周圍的人散的散，掏錢的掏錢，不多時，說書先生手中的囊袋便鼓了不少。

　　朱洛云坐在說書先生的正前方，離他最近，滿眼光彩。他還想問問方才故事的細(xì)節(jié)，說書先生卻直勾勾盯著自己看。身形一震，將目光移開兩寸，對方才輕嘆了口氣，收拾自己的扇子準(zhǔn)備離開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