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佛祖座下守門迎客的第一弟子,千萬年來,飲光都將此視為磨煉心性的好課業(yè),年年月月,端坐明鏡臺,虔誠而盡職。
久而久之,飲光悟了!
這千萬年的堅守,不過是佛祖給他開的一個小小玩笑。靈山的大門又哪里需要他來守?眾生普渡——不過渡的,終究只是有緣人……
而今日,他與紅鸞星君有緣,蹊蹺的緣分!
紅鸞星,主婚配,在六界信徒甚廣,只因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癡男怨女,無論為人、為仙、為神,亦或魔,都逃不過心動之劫。
看著眼前火急火燎,白衣白眉、鶴發(fā)身圓的小老頭兒,飲光暗自思忖:此君常年受鼎盛香火,公務(wù)繁忙,又哪里來的這閑功夫,到佛祖跟前問安?況且,他雖在六界頗負盛名,于九重天卻是中下階品,那仙界要事亦輪不到他來奏報……難道是?難道是,佛祖紅鸞星動了?
飲光又悟了,他望向紅鸞星君的眼神多了些熱切、贊許,還有鼓勵……
紅鸞星君抬手抹抹額上的汗,深深揖道:“小仙確有要事面見世尊,還望圣者代為通傳!”
飲光望之親切一笑:“世尊一向通達。即是急事,也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jié)了,且隨我來!”而后,一把拽過紅鸞星君的右手,御風(fēng)而行,從靈山底端至靈山之巔,不過半柱香時間。這半柱香里,飲光將自己狠狠鄙夷了一番——修行千萬年,亦達不到心如止水之境,悲矣!可是……這佛祖的八卦好想聽,怎么辦?
及至傳說中的佛界凈地非想處天,遠遠望見善逝佛祖以絕世美人之姿,獨坐菩提樹下,授《悟性論》,引萬千生靈,虔誠膜拜聆聽。
飲光立時收回對自己的鄙視,轉(zhuǎn)而對天上、地下、草間、樹頭停駐聽學(xué)的老鼠精、蟋蟀精、蛤蟆精狠狠的鄙視一番。
善逝的胡謅也能聽懂?難怪這靈山之上、正法殿前的千般物種都修成了精。
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與紅鸞星君仔細整理了儀容,正經(jīng)謁見。
好在善逝的經(jīng)會近了尾聲,尋個清凈處,有小童奉了梅片茶湯,善逝居上座,孔雀明王右側(cè)隨侍,飲光領(lǐng)著紅鸞星君前來。
彼時,善逝佛祖小美人兒講經(jīng)渴了,端起茶杯,很是豪邁地牛飲了一口。只是這一口滾燙舒爽后,噴了滿天的茶葉沫子。
右側(cè)的孔雀明王始終保持面無表情,神態(tài)莊嚴,一臉淡定。
正對面左側(cè)的飲光假意拂了拂衣袖,也是一臉淡定。
正正對面的紅鸞星君很是洗了一把說不出滋味的茶水臉,呆若木雞。
有一小段時間的冷場和尷尬。
善逝佛祖極力忍住罵娘的沖動,正襟危坐,翻滾著麻木的嘴皮子,聲音含混道:“適才不過是要試試在座諸君的定力。”后又大義凜然地教誨:“所謂定力,不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爾等都很不錯,很有前途,將來必有大造化?!?p> 紅鸞星君如夢初醒,珍而重之地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珍而重之地擦拭完臉上的甘露,再一本正經(jīng)地夸贊道:“世尊便是世尊,時刻不忘警醒教化、考驗世人。”
孔雀明王和飲光兩兩相望,發(fā)現(xiàn)對方也默契地抽了抽嘴角,遂投去一個互為知己的熱切眼神。
善逝臉皮厚的非常,對紅鸞的夸贊統(tǒng)統(tǒng)收了,親切和藹問道:“紅鸞,你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嘛,體態(tài)越發(fā)福氣了!”
紅鸞星君老臉一紅,擺手道:“慚愧,慚愧!”
善逝正經(jīng)教導(dǎo):“知道如何控制體態(tài)嗎?”
紅鸞星君自是誠懇討教。
善逝輕咳一聲,狡黠一笑:“只要回去,在你那姻緣薄上微微改一改就成……”
紅鸞星君面上端的一副求知欲強的表情:“依世尊所見,當(dāng)如何修改?”
善逝小美人正色道:“愛之博大永恒,微妙神奇,皆在于能夠跨種族、越生死,超陰陽,摒年歲,順其自然。只要閣下能夠參透就中奧義,定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地受世人敬仰!”
得佛祖教誨,紅鸞星君只恨未能帶得紙筆隨時記錄。
孔雀明王淡定不再,目光兇狠地向善逝投去警告一瞥:“世尊確定這樣不會天下大亂?”
“哎!”善逝不以為忤:“大亂后必有大治嘛!萬物的造化劫功向來如此!”
“?。∈雷鹬腔鄯浅#∠墒芙塘耍 奔t鸞用深深一拜表達了對佛祖至誠的敬仰之情。
善逝莞爾一笑:“好說,好說……哦,對了,你求見本尊是有何要事?”其時,她正興致缺缺地撥弄著手中的茶杯。
“看我這老糊涂!”紅鸞星君一拍腦門兒:“小仙此番前來,確有棘手之事,非世尊不能成!”
善逝仍是興致缺缺。
“——此事!”紅鸞賣個關(guān)子,咳嗽一聲道:“是關(guān)乎陸壓帝尊的!”
聞言,善逝眼神瞬間明亮,拍案而起:“陸壓的?陸壓的什么事兒,速速講來……”
身側(cè)的孔雀明王微一蹙眉,神情倒難得的嚴肅起來。只因紅鸞星君搬出的這位尊神,位份確實太高,階品無人能及,早已飛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上不拜火云三圣皇,中不理瑤池與天帝。修玄明氣,而靈力無極,乃上古創(chuàng)世四元靈之一!
紅鸞星君道:“這事情還得從數(shù)日前講起……”
“長話短說!”善逝咬牙,恨恨道。
紅鸞再揖:“那日,小仙與天喜星君約好在十八天虛明堂小酌。值座下弟子來報,得知忘川河畔牽系眾生姻緣的天命石突然紫光大甚,沖破天際。生此異像,必與不凡之人有關(guān)。小仙遂與天喜急去查看,并取紫薇斗數(shù)盤推算出,這天大的姻緣不日即至。而當(dāng)事人之一,便是大羅天主陸壓帝尊!”
善逝一只手捏住下頜,神情隱忍得略顯古怪。
自古:天地分六界,姻緣歸一方!而其中大多屬天定,出生伊始即在天命石上有載。只極少數(shù)為后天養(yǎng)成,而這極少數(shù)卻著實不易!或至誠之心感動上蒼,或造化修來無量功德,是以姻緣天賜。
陸壓帝尊何許人也?
三昧之靈,離火之精,萬物之始,六界無人能出其右。能夠修葺一段同他的姻緣,非千千萬萬年普度眾生之功而不能。
片刻后,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女方是誰?”
飲光再次狠狠鄙夷了自己的“不夠清靜無為”?!贿^,關(guān)乎那位享有超凡階品、非凡神力的帝尊的小八卦,真是太他媽好聽了!
紅鸞不愧為紅鸞,在眾人如刀的眼神下依然保持著平和的心態(tài)、平靜的口吻:“至于另一位嘛,卻是不能說!”
“你想挨揍嗎?”善逝挑眉。
——“不能說是不行的!”紅鸞星君拂袖擦拭額間的汗,立即棄節(jié):“影木族妖,單靈夕!”
“是何來歷?”善逝問。
“不知道!”紅鸞星君答。
“修為幾何?”善逝又問。
“不知道!”紅鸞星君答。
“要你何用?”善逝再問。
“不知道!”紅鸞星君答。
善逝怒其不爭,恨恨道:“既如此,不如罰你去下界守茅廁?”
紅鸞星君再次拂袖擦拭額間豆大的汗。
“此女現(xiàn)下何處?”孔雀明王安撫的拍拍紅鸞厚實的肩膀,做階品不夠的神仙也實屬不易啊!
終于有能夠回答的問題,紅鸞星君很是松了口氣:“昨日,那妖靈擅闖老君的兜率宮,欲盜八卦爐內(nèi)無極金丹。后事跡敗漏,只身與上界八百天兵、四大戰(zhàn)將纏斗一天一夜,被老君縛妖索擒住?,F(xiàn)下正在妙成天斬妖臺,估摸一個時辰后將受剔骨之刑,永除靈根!”
“孔雀——”佛祖大跨步向前走,端的是氣勢如虹!“去斬妖臺!”
孔雀明王早已化上古神獸之姿,接引善逝,翱翔九天之上。
臨行前,佛祖留下法旨:“著紅鸞星君即日下界歷劫,非劫滿不得歸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