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房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
蘇老爺子來了，蘇二爺蘇樰和夫人月氏來了，蘇三夫人岳氏也來了。大夫一時還沒有到，不過事兒鬧得這般大，原本只準(zhǔn)備請?zhí)K家慣用的大夫來，老爺子發(fā)了話，將黎城有名氣的大夫能請的都請來。
莫初白被暫時挪到芙蓉園的客房內(nèi)，她已經(jīng)失去知覺，卻伸手死死地拉拽著金瀟瀟的衣角。金瀟瀟顧不得其他人異樣的目光，將她打橫抱起跟著丫鬟進(jìn)了客房，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做完這一切，他并不離開，而是霸占了床前的小凳，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神情凜然淡漠，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這不是老四的小金嗎？”葉芙蓉走到床前，不動聲色地占據(jù)著床尾的位置，“先前多虧了你，不然啊，咱們靜云怕是不能活著等到我們來。”說著話，葉芙蓉紅了眼圈落了珠淚，高揚(yáng)的聲音轉(zhuǎn)低轉(zhuǎn)黯，“也不知靜云能不能有命走出芙蓉園。”
這話臊的四爺蘇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蘇老爺子來了芙蓉園，哪怕徐氏只剩下半口氣呢，他也不敢再窩在內(nèi)室，慌張迎出來，就看見莫初白越發(fā)不好了，隨時都會咽氣的樣子。
“你……我敬你是三嫂，可你別血口噴人?！碧K朗喝道，“靜云是我親侄女，我吃飽了撐著去害她？”又利眼看向金瀟瀟，呵斥道，“你在這里作甚？還不快滾下去?！?p> 金瀟瀟恍若未聞，端坐如松。眾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這才看到莫初白不知何時改拽著他的右手，指甲都掐進(jìn)手背里，有些地方在往外冒血珠，他卻一聲不吭。
“住口?！碧K老爺子看了眼金瀟瀟，這種時候只能從權(quán)，他別過眼，呵斥還在鬧嚷著喊金瀟瀟滾出去的蘇朗，“靜云還暈著，要吵鬧的都給我滾出去?！?p> 蘇朗越發(fā)臊得慌，剛還叫金瀟瀟滾出去，結(jié)果金瀟瀟沒啥事，轉(zhuǎn)眼卻被老父呵斥著讓自己滾出去。這滾出去事小，害了莫初白的罪名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認(rèn)。莫初白這才回府一兩天，就出了這般大的事兒，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少不得偷偷樂呵兩聲，如今卻只能哀哀地在蘇老爺子面前表白心跡。
“爹，大哥對我那么好，我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會傷害大侄女?。窟@事兒背后一定有隱情，我們就是單純地請大侄女來吃個飯，給她洗塵接風(fēng)?！碧K朗指天指地地發(fā)誓，“你問問大侄女的丫鬟，我名下就三個鋪子，我可是將獲利最豐的那個都給了大侄女。”
大紅和小紅在莫初白出事兒的時候就嚇得一個暈過去，一個手趴腳軟頂不上什么事兒，這會兒也才將將醒過神來，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
“也是，傻子才干這種蠢事，就是有些人就喜歡當(dāng)傻子。”葉芙蓉滿臉諷意，拍了拍掌，綠苗帶著幾個粗使婆子將一人推搡著帶到了客房門口，“我倒不知，你們給靜云接風(fēng)，卻將這小子藏在客房作甚？”
“這……”蘇朗刷地一下白了臉，猶自狡辯道，“這是雪兒的娘家侄兒徐行行，雪兒有孕，這段時間天天都過來替徐家看望雪兒，順便送些補(bǔ)品?！彼幌伦佑辛说讱?，“叫了守門的過來一問便知?！?p> “大夫怎么還沒來？”床上的莫初白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讓蘇老爺子眉頭一抽，冷冷地看一眼那個徐行行，“先將他請回客房，靜云的事情沒查清之前，委屈他在我們家作客幾日?！?p> “已經(jīng)派人去請?！碧K朗顧不得徐行行，抹著汗回道。
“我再讓人去催?！痹率舷惹耙恢睕]說話，見狀便又喚了貼身侍候的嬤嬤親自去辦這件事。
“不相干的都出去?！碧K老爺子見屋內(nèi)擠滿了人，莫初白臉上的痛楚越來越深，嘴角的殷紅太過刺眼，心里嘆息一聲，率先走到客房外去等著。
葉芙蓉沒動，朝著想留下來的月氏道，“二嫂，外面就靠你了?！庇种钢附馂t瀟，“這小子救了靜云的命，卻狠狠得罪了老四，再留在四房怕是不妥?！?p> “這……”月氏看一眼站到屋外廊下的蘇老太爺，又看看躺在床上生死一線的莫初白，想說現(xiàn)在哪是操心一個小廝的時候，可岳氏今兒怪怪的，態(tài)度比往昔強(qiáng)硬了不少，剛剛才怒噴了四房，月氏便溫和大度地說，“弟妹說的有理，先從四房調(diào)出來，等靜云的病情穩(wěn)定了，我再給他安排個妥當(dāng)?shù)娜ヌ?。?p> “不用那么麻煩?！比~芙蓉看向床上的莫初白，目光溫和不少，“靜云身邊沒有得用的人，咱們這些當(dāng)嬸嬸的不得不為她多打算，我瞧著小金就不錯，知道人命關(guān)天，不助紂為虐，是個能護(hù)得住主子的人……二嫂，你可別說什么男女大防，丞相家的小姐還有幾個男仆人呢，咱們這小門小戶的，還比人家更講究？”
“那我將他安排在外院，靜云有莊子有鋪子，他管著外頭的事兒，靜云也能放心?！?p> “辛苦二嫂?！?p> “哎，我更希望靜云早點醒過來”月氏瞧著莫初白的神情倒是真的關(guān)切無比，“這里有你，我先出去，靜云不能白委屈了這一場，我主持中饋，必要給她個交代。”
等月氏出去了，葉芙蓉飛快地取下莫初白手腕上她才送出去不久的那只鐲子，按下其中一朵牡丹花的花蕊，牡丹花像是活過來一般，花瓣舒卷著，然后吐出來一粒粉紅色的藥丸。
葉芙蓉便將那藥丸喂到莫初白嘴里，低聲給金瀟瀟說，“別擔(dān)心，她沒事的。這是白行風(fēng)那老頭用天下奇珍異草煉制的保命丸，天下間就三十顆，我耗費心機(jī)才得了這么五粒，其中三粒都在她手上呢。白行風(fēng)可是能和閻王搶命的人，寒毒厲害成那樣，她不照樣活得好好的么？”
果然，那藥服下去后，莫初白的呼吸由微弱到平穩(wěn)，臉色也紅潤起來，只是又吐了幾口血。
金瀟瀟狀如雕塑，無悲無喜，手背上的血珠已經(jīng)凝固，卻又多了幾道抓痕。
兩人又守了莫初白好一會兒，終于蘇老爺子親自陪著大夫進(jìn)來。葉芙蓉便知這里她是再幫不上什么忙了，和同樣退到一旁的金瀟瀟低聲道，“你且守著她，我去將背后害她的人給逮出來?！?p> “這個……給你?！苯馂t瀟袖口一抖，拿出來一個茶杯遞到葉芙蓉手里。莫初白既然懷疑茶中有鬼，金瀟瀟又豈會讓這么重要的證物被人趁亂毀滅呢？
“好小子，真有你的，不枉我?guī)湍恪！比~芙蓉朝著金瀟瀟豎大拇指，目光在莫初白和金瀟瀟身上打了個轉(zhuǎn)，這兩人，似主仆又比主仆親密多了，嘖嘖！
月氏正在挨個審問四房的丫鬟婆子，見葉芙蓉來了，望向她，白面團(tuán)似的臉上再沒有喜慶的笑容，透著些疲意，“三弟妹怎么來了？”
“大夫到了，我留在房里也幫不上什么忙，倒不如來幫幫二嫂。”
“三弟妹能來幫我，真是再好不過呢?！彼捓镉行┗艔垼⒉粴g迎葉芙蓉的到來。
葉芙蓉不好判斷這是不希望自己插手管家大權(quán)還是另有隱情，想了想，便將茶杯用寬袖掩著，并不立即拿出來，“二嫂可查出什么來？”
“茶水是一個壺倒出來的，老四夫妻也都喝了。飯菜是他們?nèi)艘蛔烙玫?，四弟妹還是個孕婦都沒出什么事……哎，咱家居然會出這種事?！痹率蠟殡y地?fù)崃讼骂~頭，又問，“靜云可好些了？”
“有大夫在，性命應(yīng)是無憂?！?p> “這些刁奴，竟敢欺到主子頭上，讓我查出來，直接交給官府處置?！?p> 下面的丫鬟婆子們顫顫巍巍地跪著，有些抹眼淚，有些沉默木然，還有些被堵住了嘴，顯然是先前一個勁喊冤惹了月氏動怒。
“可有其他人接觸過茶水？”月氏正問到烹茶的丫鬟身上，她先看了眼四房最親信的丫鬟淑惠，然后冷言問面前的小丫鬟。
“水是奴婢從芙蓉園的老井里打上來的，然后守著小爐烹茶并不敢偷懶，茶好后便交給了聽香姐姐?！?p> “聽香，可是你送茶水到花廳？”
“奴婢將茶水送到花廳外，交給了淑惠姐姐?！甭犗隳抗舛汩W，神色慌張地回答。
“是這樣？”月氏看向淑惠。
“是，奴婢送茶水進(jìn)去，給三位主子一人斟了一杯，便退出了花廳。”
“你們……可確定這過程中再沒有其他人？”月氏看向三人，嚴(yán)厲地說，“飯食沒有問題的話，便是茶水出了差錯，你們?nèi)说南聢觯呛?，我勸你們好好想想，還有沒有什么忘記說的？”
“這……”聽香臉上冒出許多的汗水來，噗通一聲跪在月氏腳邊，不停地磕頭，哭道，“奴婢，奴婢走過花廊時，碰到許表公子，他攔著我說了兩句話?！?p> “哦，說了什么？”
“就是問我怎么準(zhǔn)備了三個茶杯……還揭開茶壺看了一眼。”
月氏便請葉芙蓉一起去見徐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