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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盡

第十七章 北蠻種

寒山盡 卿行 4261 2018-10-24 09:00:00

  古逐月明白了陸麟臣為什么說尉遲醒酒量不行了。他趁著說話的間隙偷偷嘬了幾杯馬奶酒,直接被放倒了。

  被他自己放倒了。

  “你送他回去?”陸麟臣指著明明睜著眼,但是就是不知道在看哪里的尉遲醒,“我明早上還要布圍獵的防,去南行宮一趟再回營又要耽擱我許久。”

  古逐月點點頭:“好?!?p>  他比劃著,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扶他。尉遲醒喝醉了之后很安靜,盤腿坐著雙手揣在胸前,眼睛呆呆愣愣地直視些前方,時不時打個酒嗝,帶得他自己向后一仰幾乎快要坐不穩(wěn)。

  陸麟臣看他猶猶豫豫的樣子,直接上手拉起尉遲醒,把他拖站起來:“起來起來?!?p>  “哦哦,好?!惫胖鹪逻B忙撐了一把草地站了起來,陸麟臣把尉遲醒的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他醉著,很好折騰,反正他一覺起來什么都不記得,你要是想在他臉上畫王八,趁著晚上趕緊畫了?!标戺氤妓樗槟?。

  古逐月側頭看了一眼這個臉頰發(fā)紅目光呆愣的少年。他覺得一切都有點恍惚,昨天還是個在馬棚里刷馬喂食的奴隸,今天就和靖和的副將,胡勒的小王子成為了朋友。

  尉遲醒親口說的,他是我朋友。

  命運的輪盤開始緩緩轉動,少年們身處其中,巨大的齒輪聲讓他們環(huán)顧四望,卻沒有人看得見是何人在操縱著一切。

  “知道他住處嗎?”陸麟臣對著扶著尉遲醒往南宮方向走的古逐月喊道。

  古逐月回首,輕輕點頭。

  陸麟臣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古逐月都走沒影了他才回過神,摸了摸自己的頭頂:“你怎么知道他住處的?”

  .

  古逐月扶著尉遲醒走到南行宮的起居室,他還沒推開門,就看見幾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從一邊的墻角一閃而過。古逐月看著墻角,過了半晌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尉遲醒雖然已經喝醉了,但是一點也沒撒瘋的跡象,古逐月把他按在木椅上,他還坐得很乖巧。不知道怎么的,古逐月心里確實是有點在他臉上畫點什么的想法。

  古逐月拿過一邊架子上的一把長劍,走到床邊挑開了不怎么整齊的被褥。失去了布料的遮蓋,幾條花色不太一樣,纏在一起的蛇露了出來。

  室內沒有點燈,古逐月用沒出鞘的劍挑動了這些蛇幾下,憑著月色看不太清它們的花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東西都是有毒的。

  他看著這些蛇,勾起一邊嘴角笑了笑,一股輕輕的氣流從鼻息中出來——

  ——這是輕蔑的笑,

  當馬奴的這些年,古逐月就沒見過行動這么遲緩的毒蛇,放過來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把蛇挑到地上,拔出劍砍下了蛇頭。過程可以用短暫來形容,但是古逐月并不覺得打掃這里很簡單。

  “醒公子,”古逐月把劍鞘放在桌上,劍立著擱在墻角,走到椅子邊扶起尉遲醒,“你該休息了,知道睡覺吧?”

  尉遲醒木木地點了點頭,順著古逐月的動作躺在了床上。古逐月給他蓋上被子,他就乖巧地閉上了眼。

  “我是不是該給他換床被的?”古逐月摸著自己的后腦勺,思考著這些貴族繁瑣復雜的起居習慣,“應該不用吧?就被蛇蹭了幾下?”

  他琢磨了一會兒,決定先把蛇的尸體處理了。古逐月提著蛇尾巴,一條一條扔到了門外,蛇頭最后用長劍穿成了一串。

  古逐月拿著蛇頭串,跨過門檻往外走。

  月色里,三五成群的少年站在庭院里,他們的腳下就是蛇身。為首的少年神色不那么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陰鶩,他盯著古逐月,像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一樣。

  “你是哪個營哪個伍長手下的?”后面綴著的跟班里有一個指著古逐月發(fā)問,“見了四皇子為何不跪?”

  古逐月把劍擱在墻邊單膝跪地,疊手長拜他:“卑職拜過四殿下。”

  他在心里長長地呼了口氣,差點就漏嘴說自己草民了,一低頭看見袖口的徽章才想起來自己也算半個金吾衛(wèi)了。太辰的皇帝的兒子很多,但出名的就那么幾個,除了才學驚人的,就是面前這種靠脾氣不好出名的了。

  十二皇子李珘和四皇子李珩,分別就是這兩種皇子的代表。李珘德行才學過人,嫡出的十五皇子李璟如履薄冰克己奉公這么些年,大半原因就是這位皇兄太過優(yōu)秀。而用來襯托他們的優(yōu)秀的,就是李珩,不學無術的程度跟他囂張跋扈的程度不相上下。

  這些事情,遠在南行宮為奴的古逐月,聽了不少。

  “問你是哪個營的?”發(fā)問的那個跟班窮追不舍地問著。

  李珩雙手揣在大袖中,從上往下輕蔑地看著這個最低級的將士。

  “卑職今日才進金吾衛(wèi),無營,也無伍長?!惫胖鹪碌椭^回答。

  李珩的隨行的人爆發(fā)出哈哈的大笑聲,其中一人走上來一腳踹倒古逐月:“沒有營?沒有伍長?那你聽好,本將是金吾衛(wèi)撫遠朗將徐斯,從今天開始你就歸到本將的部下,聽本將管轄。”

  徐斯踩著古逐月的肩膀,蹲下來拍著他的臉:“本將今天要告訴你一個道理,不要多管閑事。”

  月光投下來,古逐月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他死死地看著徐斯。被這樣沒什么情緒的眼睛看著,徐斯心里咚咚大鼓,只能用面上囂張的氣焰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他抓過墻角的劍,劍身上穿著的蛇頭讓他背脊一涼,但他還是拿到了古逐月的面前:“本將聽說蛇死后,毒牙依舊是活著的。”

  他拿著劍靠近古逐月的脖子,蛇頭被長劍貫穿,長而尖的獠牙外翻出來,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古逐月一把抓住劍刃,毒牙離他的手掌只有一指之距。利刃割破皮肉,鮮血順著劍尖低落在地。古逐月抬起頭看著徐斯:“撫遠郎將和驃騎將軍的話,我該聽誰的?”

  靖和只有飛羽軍總領寧還卿和御殿金吾衛(wèi)上將風臨淵兩個一品大將軍,再往下就只有金吾衛(wèi)的副將陸麟臣金印紫綬封了將軍,從品級上來說,他就是驃騎將軍。

  徐斯進金吾衛(wèi)的時間不算短,陸征跟一個外邦蠻子廝混他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古逐月一提,他的邪火更是燒心。

  兩個對峙著,一旁的李珩的走了過來,按著徐斯的肩膀:“陸征的狗而已,你要來做什么?”

  徐斯冷笑了兩聲:“是啊,狗而已?!彼麃G了劍,拍了拍手站起來,“我今天不殺你,是不能臟了皇家庭闈,我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多久?!?p>  李珩瞥了一眼那把劍,他撿了起來,靠在一個臺階上刮落了蛇頭,他覺得這劍有點眼熟,但實在是想不起來這是什么。片刻后,他放棄了回憶,轉過半邊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古逐月。

  這股無名火來得很突然,他很討厭尉遲醒,更討厭尉遲醒身邊有任何親近的人,他就想要尉遲醒孤獨地過日子。

  “誰說不能殺了?”李珩看著劍,“本王看著這劍很是眼熟,想來是我的友人丟失的寶劍,這個低賤的將士敢偷盜皇家物件,為何不該死?”

  他的眼神一閃,揮劍穿進了他的肩膀處。徐斯的鞋履在他的衣服上踩出了一個灰撲撲的腳印,劍身扎在上面,漫出血液立刻打濕了那個腳印。

  “不過你明天要奉旨保護那個北蠻種。”李珩轉動劍柄,“本王代我友人稍微罰一下你,之后的處理,且看我的友人如何說?!?p>  他抽出劍,舉到自己面前,借著月色觀摩。劍身上的細紋很繁麗,一把殺人的利器卻如同傳世的藝術品一樣精美動人。凝視著劍身的時候,李珩覺得自己仿佛是看見了層層高臺上那個夢寐以求的黃金王座一樣。

  李珩看見自己一步一步登上去,玄袍加身,珠玉佩冠。星塵神殿的大門打開,攏著黑袍的使者遞上白玉牌,牌上鐫刻著大大的順字。李珩雙手捧著白玉牌,轉身面對百官的朝賀和山呼。

  徐斯奪過劍丟在地上,李珩面前的景象全部消失了,沒有王座沒有玄袍沒有冠冕更沒有使者。銀色的劍身變得漆黑粗礪,它躺在柱子下,一半在月光里一半在陰影里。

  “殿下?”徐斯緊張地看著李珩,“您剛剛,差點殺了自己……”

  他話沒說完,剛剛李珩甚至差點傷了同行過來的人。但他沒說出來,李珩并不看重別人的性命,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這把劍你從哪里來的?!”李珩怒視著古逐月。

  古逐月的傷口很疼,他平躺在地上輕笑了一下:“殿下不是說是我從你友人那里偷來的嗎?”

  “你!……”李珩被氣得差點一口氣倒不過來。

  古逐月捂著傷口,痛感讓他臉色發(fā)白,額頭上也不斷冒出冷汗:“殿下,天色晚了,太過為難醒公子,傳出去恐怕對殿下不太好。”

  “為難尉遲醒?”李珩冷笑,“我跟徐斯只不過是教教一個低下的臣子該如何做人,我為難尉遲醒了?”

  “謝殿下和郎將的教誨,”古逐月笑了下,“卑職也有個不成熟的建議,毒蛇混在一起,長久不喂養(yǎng),他們會互相絞殺,爭斗下會失去傷人的能力。更何況,這是秋季。”

  月光下,一兩個尚未失去活力的蛇頭動了動。李珩被氣得青一塊紅一塊的臉在此刻無人能看懂,但他也慶幸幸好夜色掩飾,否則被一個最低等的將士氣得說不出話,他的面子實在是沒處擱。

  “什么傷人?”沐懷時端著一碗什么東西,從廊下拐角處走了出來。

  她脫下舞服,換上了靖和姑娘們的打扮,藕色的抹胸長裙綴著蘭竹的刺繡,褂子上還盤著幾只翠鳥圖騰。

  李珩怔住了,他一向覺得自己能言善道,但剛剛在席間,沐懷時起舞時他就如現(xiàn)在這般失去語言能力過。靖和的富家小姐官宦女子他見過太多,但這樣驚鴻一面的,他是頭一次見。

  “你叫娜仁……”李珩記得她的名字,阿律呼格勒說了一遍,他就念了上百遍。霞光霞光,這個異域的女子確實如霞光班般奪人心神。

  “不準叫!”沐懷時打斷了他,“我叫沐懷時,那是我阿瑪叫的?!?p>  李珩知趣地閉上了嘴。

  沐懷時把那碗東西放在了地上,蹲下扶起了古逐月:“你沒事吧?你怎么在這里?他們欺負你了?尉遲醒呢?”

  古逐月不知道這幾個問題他該先回答哪一個,但是他疼得厲害,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力氣來一一回答。他只好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郡主,是這個低賤的將士沖撞了我,”李珩解釋道,“他手腳不干凈,還偷了我朋友的東西?!?p>  說到東西的時候,李珩瞥了一眼劍。沐懷時把古逐月扶起來,讓他靠著墻站著后就走過去撿起了劍。她走到李珩的面前,把劍遞給他:“他是我朋友,我信他不會偷東西,一定是有什么誤會?!?p>  “朋友?”李珩狐疑地看著她。

  沐懷時點頭,把劍往他面前送了送:“你們有句話叫化干戈為玉帛,你的東西你拿回去,我們也是朋友。”

  李珩往后退了一步擺手,咬牙切齒地說:“既然是你的朋友,那我不追究了,這劍你留著,哦不是,他留著吧?!?p>  說完他就狼狽地離開了,沐懷時看著他的背影,有點疑惑,她轉頭看著靠墻的古逐月:“你沒事吧?”

  古逐月受過大大小小不少的傷,但這把劍太過于奇怪了,扎進他的血肉里時,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朝著劍涌去。但劍身也在回饋他,一股滾燙灼人的氣流涌進他的身體里,像是想要沖破每一條經脈一樣的霸道。

  劍身從他身上抽離,像是抽走了他全身的骨骼,身上沒有一處是不痛的。傷口還是滾燙的,讓他想撕開那片血肉,扔進寒潭里讓它們冷卻下來。

  “我沒事?!惫胖鹪聫姄沃鴵u頭,“郡主來找尉遲醒?他已經睡下了?!?p>  沐懷時在自己身上左右摸索,摸出了一個小瓶子:“我這里有點傷藥,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用。”

  古逐月抬頭看著她,沐懷時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看到你,你扶著醒公子走了,我猜他是喝醉了,明天還要圍獵,送點我們那邊解酒的偏方。”

  “很……很有用的?!便鍛褧r的眼神躲閃,怕他不信,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見古逐月沒說話,她一把把傷藥塞在他手里,轉身跑開了。那碗淺色的解酒湯擺在地上,折射著點點月色,古逐月無奈地笑著,這才認識幾天,自己所見到的尉遲醒身上的桃花就這么幾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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